三月里多雨,许是安阳城的气候要更冷些的原故,即使进了屋里,乌童也总觉得自己的后脖子发凉。
江延正懒洋洋地倚在床头。
那枝败得差不多了的桃花被插进了一个白色的瓷瓶里,放在手边;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骨节分明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书脊。
“她真这么说?”
“是。”
“呵……”
“……”二公子,你别这么笑,我害怕。
乌童企图缓和气氛,开口说道:“裴姑娘想必是长途跋涉,有些累了才这么说的吧,不如,过两天属下再去帮您试探试探?”
“……滚。”江延瞥他一眼。
若他的神仙姐姐真的不记得他了到也是件好事,否则,别说是送他桃花,估计是恨不得一刀给他剁了。
毕竟他可是反复……利用了她三次。
还次次致命。
乌童嬉皮笑脸调侃了一阵,也是没敢太过分,转而说起了西北那边的事。
“青衣传来新消息,候府新进的那批下人有一部分正接受勇毅候的秘密训练,专门送进了千机楼,不过守卫太过严密,她没找到机会进去一探究竟。”
江延蹙眉:“通知青崖,令他赶去辅助,让青衣找机会混进去。”
“是”,乌童支吾了一下,问:“只不过属下有一点不明白,勇毅侯为什么只挑了一部分人进千机楼,而不是所有新招的喽啰呢?”
千机楼是他们前两年刚查出来的一个神秘组织,是勇毅候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创办下来,类似于一个秘密的训练基地,专门用来培养死士,保密性很强。
就连他们也是暗中调查了好几年,才在前两年通过严刑逼供那几个前来刺杀二公子的死士口中撬出一点眉目。
他们还从死士那里知道,千机楼里还有一个神秘的地下室,常年不开,每每经过就会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经他们猜测,应该是一批火药。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大量兵器。
“掩人耳目,混淆视听罢了,进千机楼的那批人才是他真正要招揽的人。”
“那要不要让青衣他们干脆下个毒,把他们毒死算了,以绝后患?”乌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还不是时候,他们还有得蹦哒,不宜打草惊蛇。”
说着,江延将手中的书合上,他吐出一口绵长的气,闭上双眼自言自语般:
“好戏还没有开场,再等等……我那个父亲和他尊贵的夫人,都会按耐不住的。”
“是……”
一刻钟后,四人都聚在了饭厅里。
江延头上顶着一只白玉冠,身上是一件白色的仙鹤凌云箭袖长衫,腰间正系着那个红色的平安结。
裴明珠一抬眼,竟看呆了。
从前只知道反派帅,却不知换下那身粗布衣裳能这么帅!
看看这优越的下颌线,这直挺的鼻子,这“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样子,五官拼凑出的那种凌厉感,看着就贵气!
宋嬷嬷在一旁捂嘴偷笑,乌童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于是等裴明珠再回神,江延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也就一步的距离。
“怎么还没让人把饭菜端上来?”他看着她,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开口竟是她从未感觉到的温润。
不过,
温润?
裴明珠打了个颤,瞬间就清醒了,连刚才因颜值而产生的那一点儿旖旎的想法都消散随风去。
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哦,已经吩咐下去了,马上就来了吧。”
又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然后默默吐槽:我这该死的颜狗属性……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儿,以为自己是千面娇娃么?
难道是因为知道了她曾经救过他,突然良心发现决定对她友好一点儿吗?
三人落座,江延坐主位,宋嬷嬷位居其左,裴明珠则在其右。
各怀心事。
正思索着,裴明珠突然就闻到一阵劣质香粉的味道。
接着就是两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端着托盘跨了进来。
行礼之后,那两人无视了宋嬷嬷和裴明珠,眼波横流地就看着今日格外光鲜的江延。
那味道就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
裴明珠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也许是这具身体娇生惯养,闻多了宫里的高级货,猛然被这种质量的香一呛鼻子,裴明珠就生理性地头晕。
关键是这两人放完了饭菜也迟迟不离开,扭着小蛮腰就双双立在了江延的身后。
其中一个还挑衅似的给了裴明珠一个眼神。
正准备强撑着脑壳痛端碗干饭的裴明珠:
“……”您有事儿?
宋嬷嬷见此情此景,皱着眉问:
“这两个姑娘是?”
江延早已敛去面上的笑意,扬声喊了乌童进来。
“这就是你给我找的扫洒的下人?”
乌童一根筋,没发觉气氛正僵,看了一眼江延身后的那两个女子,点点头:“是啊,怎么了?他们做得不好吗?”
那两个女子也是察觉到不对劲,惶恐地跪下认错。
江延没去理会,示意桌上的两人用饭:
“我用人的规矩你都忘了?”
乌童看到两个姑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扣了扣脑袋,无辜道:
“没忘啊,属下这不是想着府里有裴姑娘和宋嬷嬷么,就找了两个女子来侍奉他们,您的侍从,那人牙子还没送过来呢。”
裴明珠不声不响地打量着那两个小美人,粉面桃腮的,明显是经过好一番精心打扮才来的。
可能是早上他们进门的时候看见男主人长相不凡,就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裴明珠悄悄给他俩竖了个大拇指:勇气可嘉啊姐妹!
她望了眼江延,生气了虽然也有那么点儿可怕,但是美人什么时候都是美人啊,这光风霁月的,确实很难让人把控住自己!
最后那两个据说是买来伺候她和宋嬷嬷的姑娘被江延勒令退回去了。
其实她到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当她拦下时,江延这狗比居然瞪她?
好吧,你凶你有理。
人被带走后,宋嬷嬷拿起面前碗筷,笑笑对她说:
“丫头不要生气,是那两个姑娘擅作主张,不晓得规矩。”
“我不介意的,婆婆。”
裴明珠随意地挥手,他俩的去留又不是她决定的。走了也好,至少不会被熏得头晕。
“没事儿的,有气呢不要憋在心里,刚才我都看见了,那个姑娘瞪你来着。”
“哦,您看见了啊?”裴明珠眼睛盯着一道清蒸鲈鱼,吃了三天的干粮,她只想赶紧结束话题。
“那当然”,宋嬷嬷扬了扬下巴:“要是生气就朝阿延发泄出来,都怪他没安排好!”
正想回话,身边的那道目光如有实质,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裴明珠:“……”她没有这个胆子啊。
“诶对了。”宋嬷嬷才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碗筷。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大座宅子啊?”
江延面不改色:“以往在镇上卖药材时救过的一个贵人,非要报恩。”
“我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
“您没问。”
“是么……”宋嬷嬷疑惑着:“那乌童又是哪里来的钱找的婢女啊?”
裴明珠吃得正欢,脚突然被人踢了一下。
江延挑了挑眉:“是裴姑娘给的银子啊。”
裴明珠一愣,脚又被人踢了一下子:“哦、哦哦哦想起来了,是我给的,一百两银票。”
宋嬷嬷没出声,眼珠来回转,似乎在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
裴明珠在一旁不自在得jio趾抠地。
江延缓缓一笑,突然起了兴致:“是啊祖母,就连我身上这件衣服,也是靠裴姑娘的银子置办的。”
宋嬷嬷顿时不赞同地皱眉:
“你堂堂一个男子,怎么好意思花姑娘的银子?还不晓得给丫头也置办一身!”
裴明珠连连摆手:“啊……我不用……”
“花姑娘家的钱可要不得,咱们今天下午去你那个贵人家登门道谢,明天你就赶紧出门找个活计挣钱,听见没有?”
“诶我真的……”
江延微笑:“是,我一定会出去挣钱的,让裴姑娘一个人养家,的确不应该。”
裴明珠:“……”我直接就放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