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拿人手短。
裴明珠认命地想。
房间里,她看着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色长衫,陷入了纠结。
或许,不该多那一句嘴的。
她可从来没有自己动手洗过衣服啊。
“算了,洗就洗吧,”
烛火跳跃,裴明珠自暴自弃,用被子蒙住头,倒头睡去。
……
“你放开我,你这个破小孩!”
小女孩的声音尖利中夹杂着有气无力的沙哑。
她的脸上几乎是糊了一层干了的泥浆,衣服破破烂烂,裤子也已经遮不住小腿,面色蜡黄。
此时,她正和另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扭打在一起,一手拉扯着对方的头发,一手正要去抠他的脸皮,表情狰狞。
小男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面前的爪子,手肘向前猛地推出,击中女孩的腹部,随后听到了一声闷哼。
然后他反手一扭一压,就将人摁趴在了地上。
她低沉着嗓子,明明已经快没力气了,但是却卯足了剩下的劲儿,恶狠狠地:
“松开我!”
见她不老实,男孩冷哼一声,抬脚,瞄准了位置,狠狠一脚踩在了她的尾椎骨上。
只能听到一声闷响。
女孩体力耗尽,痛呼声一半出了口剩下一半被紧咬的牙关拦住。
她趴在地上喘得厉害,两眼翻白,让人怀疑她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裴明珠惊疑不定地往后挪了一步,下一秒,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射而来,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两人的神情都变了一下。
小江延率先出声:“姐姐?”
裴明珠被他唤得一个激灵,双腿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笑着起身,朝她走来,很惊喜的样子,还不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姐姐,你又来救我了吗?”
他诡异的笑容让裴明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简直不寒而栗。
她很想说不是,但她偏偏就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裴明珠看了看这周围枯黄贫瘠的样子,还有出现在小反派脚边的干瘪的地瓜,加上那个女孩。
这是穿到了那年西北饥荒的时候。
那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就是——秦楼月。
“我、我就是再来看看你。”她磕磕跘跘地说。
江延:“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死,也不会怪我,对吧?”
他朝她勾手,仰头看她,一派天真。
裴明珠嗯一声,眼珠子四处瞟,一步一步地向前挪。
小秦楼月还在痛苦地呻吟,她于心不忍,指指地上,江延会意,解释说:
“她没什么大事,饿昏了头而已。”
裴明珠:“……”
“你……你这小王八……”秦楼月憋着一口气怒骂他。
声音很小,但都听清楚了。
裴明珠假装没听到,江延也没反应,只是,当一只脏兮兮的手攀上了她的裙摆——
?!
什么情况!
“你看得见我?”
秦楼月双眼迷离,没来得及吱声,就失去了意识。
空气安静到令人有些心慌。
一直到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江延幽幽地问,语调阴冷:
“姐姐,她为什么可以看得见你?”
裴明珠心脏砰砰直跳,小反派此时此刻的状态莫名让她有些害怕,但面上没显露出来。
“这不得问你吗?”
他无声地笑,像个小恶魔。
“姐姐,那等她醒了,我们问问她吧。”
“好。”
这年饥荒来得突然,又凶又猛,庄稼地分毫未产,地皮更是干裂至极。传闻有人曾见白虹贯日,此等大凶之兆,必是人间逢大灾大祸。
果不其然,之后西北一带就寸草不生,湖泊干涸。
此间惨状,上天早有预示。
小反派所在的尼姑庵因为背靠侯府,虽不如以前,但也能养活。
不过尼姑们偶尔吃不饱饭,就会克扣掉属于他们主仆三人的份,就好比今天。
坐在原地守了小秦楼月两个时辰,期间,那个被两个小孩争来抢去的地瓜还是进了江延的肚子里。
裴明珠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
对面坐着小江延,他垂着头,像是睡着了,只能看见头顶两个发旋。
他如今状态比上次见时好了很多,也没看见什么伤痕,除了挨饿,应该也没有再被虐待。
身上的衣服原本应该是灰色,被洗得发白,倒也算凑合。
这么看来,梁湘月下毒的轨迹确实没得手,说不准还让这小家伙扳回一成。
“那天我……走了以后,你爹来看你了吗?”
小江延抿抿唇,然后说:
“来了,还带着他的夫人和儿子。”
夫人是梁湘月无疑,至于这个儿子,裴明珠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不过,侯府大公子未来是女主的爱慕者之一,温润如玉,气质如兰,有名的翩翩佳公子。
裴明珠暗叹一声,侯爷带着梁湘月一起来,这主仆三人必定是讨不了什么好的。
何况还带着自己的大儿子一起来。
这不是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打击吗。
一时间,心里又软了许多。
反正他是反派,推她下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能说得通的对吧?
推就推吧,谁让他有个杀千刀的凄惨童年呢。
裴明珠顿时就觉得小江延也没那么可怕了,小声问他:
“那夫人有没有欺负你们,你爹爹有没有为你们撑腰?”
“有的。”小江延说。
他饿得脸上都皮包骨头了,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盯着她的时候,显得眼睛特别大。
虽然很没有道理,但她确实不合时宜地觉得这样的他顺眼很多。
裴明珠深吸一口气,别的先不管,她得把他们三人的遭遇摸清楚了。
“那夫人怎么欺负你们了?”
“她让人把侯爷支开,让尼姑把我们三个绑起来,摁进了水里。”江延说着便低下了头,心有余悸似的缩了缩脖子。
害怕?裴明珠心中升腾起一丝怒气。
这个梁湘月怎么这么恶毒!(这还不是你自己写的(?_?))知道普通的手段会让人身上留下伤痕,就把人摁进水里折磨!
“后来,侯爷回来了,我给他看了我手臂上的伤口,告诉他是夫人打的。”
“你哪儿来的伤口?”
江延挽起袖子,手臂上赫然就是一块斑驳的暗红色的疤痕,几乎覆盖了整个大臂。
这不就是那天宋嬷嬷给他上了药又被他拿去桌子边摩擦的那个地方吗?
可是她分明记得那个伤口没有这么大片呐。
“你、你后面还是没有好好上药吗?!”
他没说话,但答案是必然的。
这个小子,果真是对自己狠。
她憋着一股气在胸口没有发作,继续问。
“那你爹怎么处理的?”
江延眸子灰暗下来,他把头撇向一边。
得了,这肯定就只是小惩小戒一番。
“他罚了她的俸,禁足,给我娘留了伤药和银子。”
裴明珠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
自己的儿子和二夫人伤成了这样,只是罚了俸禄禁了足而已。
可偏偏这都不是江延想要的。
伤药和银子他们也不稀罕,她离开这儿之前从静慧那儿偷了不少药。而整天住在道观里,能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呢。
作为一个陪着先皇打天下来的侯爷,这些腌臜事情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可是他也没有什么作为,简直敷衍至极。
天色渐渐暗了,秦楼月嘤咛一声,慢慢转醒。
裴明珠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可秦楼月像是受惊一样,往后一缩,却忘了自己还受了伤,这么猛地一动作,身上各处的疼痛齐齐发作,疼得她眼泪汪汪。
裴明珠赶紧扶住她:
“别动!”
看来,这次穿越跟上次不太一样。秦楼月真的看得见她啊。
她从怀里掏了掏,摸出来一本册子,和一个药瓶。
这是上次来到这儿时穿的衣服,这次也是同样一身衣服。
所以她猜测东西应该也还在。
册子是当初从静慧房里偷出来的那本。
秦楼月还想挣扎,江延在旁边放狠话:“让你别动听不懂吗?”
她恨恨地嗤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倒也是真的不再挣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