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家出来,苌楚便顺着街上的屋檐躲着太阳走,镇上木房子有的已经很老了,很有历史感,有的甚至整个歪向一侧也还住着人,平日里都喜欢将前后门都大开着,趁着穿堂风,在屋中间支一块竹床睡午觉。但因为李家的事情,镇上的乡亲们都一改门不闭户,这大热的天气都关着门。只怕都躲在后院里乘凉去了。
她眯眼看了看骄阳高照的天空,叹了一口气,这么热的天气,也不知道苌老大可有地方纳凉歇脚。
这样想着不一会便走到了张家门口,轻轻地拍了拍已脱掉漆的大门。不过片刻,就听张家老二张福生应喝着问,“哪个呀?”
“张二哥,我是苌楚。想托二哥去县里帮我给阿爹报个信。”等张福生开了门,苌楚便掏出一串铜钱递过去:“二哥,想麻烦你跑一趟。去给县里云江街的吴掌柜说一声,如果阿爹回切转货了,让他赶忙回家来。”
生的一脸憨厚的张福生连连摇头,涨红了脸使劲摆手,“我,我不收,不收。”
“哎呀,是苌家妹崽呦?莫嫩么客气,他本来也要切县里的。”张家婶子从门后转了出来,瞥了眼一旁不争气的儿子,继续对苌楚说道,“你张叔父在镇里找了一天,才凑齐三副棺木。这不,一哈儿就让二娃子去县里买切,妹崽放心,你给你爹的话二娃一定带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是得赶紧让他回来。”
苌楚很感激地把铜钱交到张家婶子手里,“谢谢孃,天这般热,这个就是给二哥吃口茶的。”张家婶子不理旁边扯她衣袖的张福生,笑着接了过来,“这天也真够热的!是得多吃几杯茶才不能中暑。”
苌楚微点头,招呼着“孃,那我回家切了,麻烦二哥。”
“切吧切吧!慢点别晒着了哈!”张婶子见苌楚离开走远,便立马关了门,指着自己儿子的脑门骂道,“你个呆娃子,你以为你还能肖想她呢!做你的美梦呢!你大哥想娶那个李二,都被嫌穷。那苌家妹崽长成那样子,迟早要给大户人家做小房的,郎凯可能嫁给你嘛!”
张福生有些不服气,“苌妹妹才不得给人当小妾!她郎凯美肯定是要做正室的。”
“嗬!那也轮不到你!你没看镇上那莫多后生都盯着她长大呢!像那丘家的小捕快,马家的二娃子,哪个不比你强!快莫痴心妄想!”张婶子快被气笑了。
他俩的对话苌楚自然没有听到,一心盘算着苌老大归来的日子。
苌老大常年忙碌于外不在家,只担心有紧要的事情苌楚一个人无法处置。于是父女俩约定,一旦有需要苌老大回家的事宜,就让人带口信到吴掌柜家。
吴掌柜在京城有一远方的侄子做信差,两三个月总是要走一来回的,所以吴家小货品总是又新潮又鲜亮。
苌老大卖货于乡里之间,挑子空了总是要去吴掌柜那里转货的。苌楚只盼这次货品卖得快,苌老大就能更快得到消息。
将剩下的纸钱慢慢分完也天快擦黑了。她没什么胃口,草草地下了一碗酸辣面做晚饭,端了坐厨房门外的石凳上小口吃着,仔细分辨着墙那边不时传来的低声话语。
“头儿,你说这也太奇怪了。李家的财物都还在,这盗匪难道不要财?如果是仇杀的话,那李捕头也没被下药,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被人刺死了,十几刀也不喊叫。会是什么缘故呀?”一个青年捕快在问。
话里的头儿自然就是从县里赶来的余捕头,他默了半响才传来一声叹气,“我也猜不透,或许他因为家人而被胁迫罢。”说了这话,墙外的两人似乎都没再作声,好大一会才听见余捕头吩咐说,“今日就这样罢,明日你去盘问一下周围的乡邻,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那青年捕快回道,“领命!明日便去。”
“对了,头儿,听丘捕快家人说,今儿上午有七八个说着官话的外乡人来镇里了,一众七八人,都是青年男子,现在去黄知县的故居住了。”那青年捕快又道。
“官话?你怎么不早说!走!快随我去看看!”余捕头有些着急了,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可是京里来的?怎么会这么快?”
青年捕快的声音更低了,“这个下属并不清楚。听说还在隔壁苌家喝了好久的茶。”
“什么?是因为隔壁那丫头?也是,那样的模样,被人看上也是情理之中。”余捕快感叹道。
“可是……丘捕快……”那青年捕快有些踟蹰。
“先别管那般闲事,我们先去黄家看看。”两人说完话便出了门。
只剩下墙这边的苌楚独立出神,她为李叔父死时的痛苦难过不已,也非常地困惑,以叔父平日对长辈的爱护和对子女的宠爱,怎么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呢?还有余捕头他们提到的外乡人可是早上来自家铺子喝茶的那锦衣少年?他们是从京城而来?他们突然而至跟李家的事情会有关联吗?
直到碗中的面条被她搅碎了,都坨成一团,她也没能想通透。
突然她觉得自己背上如刺针芒,一阵寒战。手臂上鸡皮疙瘩瞬间站立起来,那感觉似乎被一个极为危险的动物盯上了。
苌楚急转过头,看向桂花树下,那日李二躺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又抬头望了望那依然遮得不见光亮的密实树冠,也什么都看不见。
正是紧张之时,突然听到隔壁隐隐传来两个捕快的说话声,她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想,或许是这两天太累,错觉而已。隔壁就有捕快,想来盗匪也不会如此嚣张。如果,是李家魂魄,自己与李家关系那般好,想来也不会吓自己。
心下稍松,又想着今夜得继续工作画图了,苌老大过几日便要回家,届时就没有那么方便了,而且这次苌老大回家恐怕要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思至此,她立身去厨房倒了已不能下咽的面条,烧了些热水,用铜盆端了稍稍泡了泡脚才回卧房。
一进门,苌楚只觉眼前一晃,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黑影便欺压过来,自己已被人死死地捏着喉咙提了起来,毫无温度的手指如同从地狱里伸出来。
一道冰凉的声音,阴森森地从头顶上传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