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苌楚在家中矮榻上醒来，午后的窗外阳光撒在床头，温暖而明亮。苌楚缓缓地坐起身，环视着屋里熟悉的环境，心中稍安。

不等她起身，就见一个身影扑了过来，“小姐，你可醒了！”轻鹿笑出了眼泪，边抹边举着手里的食盒，“您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特地给小姐去清风楼买来的清粥和米糕，它家的清粥最糯最软乎，正好吃热着呢。”

看着苌楚慢慢进食，轻鹿小嘴飞快地将两日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那日轻鹿被拉去前院装果盘，不过半个时辰就分完了果子。不料那晴雪丫鬟却又生拉她们去逛园子，轻鹿不肯，晴雪就大声和她拌嘴拉扯。

直捱了一刻多钟，轻鹿始觉不对，撒开腿直接跑起来才强行脱身，她直奔兰草院，却遇到几个带刀的侍从在门口守着，不管她如何硬闯都无法进得院子。

轻鹿无法只得跑去前院找如二夫人，在前院的戏楼旁巧遇纳兰和昭，他对轻鹿只身一人出现在戏楼很是困惑，于是拦住她问小姐何在。轻鹿一时情急，便告诉他苌楚在兰草院中，不知是何境遇。

纳兰和昭听罢面色凝重，亲自带着轻鹿赶回兰草院，还未行至院内，就见湖边的兰草院有人咕咚落水。

轻鹿认得苌楚当日的衣裳，只瞄过一眼就发现落水之人就是自家小姐，她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将苌楚救了起来，此后苌楚便连着两日昏睡不起，如家请来的大夫日夜守在苌老大院中，每过一个时辰便来看诊一次。

“小姐，那日你为何会落水呀？你身上还有很多淤青，可是摔着了？”轻鹿问话，一边满满地给苌楚再添了一碗粥。

说到底，苌楚对自己为何能破窗而出掉进湖里，也不是特别明了，那个莫名出现的男声应该就是解救自己的人。

只是，直接用身体撞破窗户，太野蛮了，现在她仍觉得全身酸痛。

她拿起一只白米软糕轻轻咬了一口，满意地眯了眯眼，不回反问“后来如家如何说的？”

轻鹿瘪了嘴道，很是不信地说，“如家对外说，那日院子里进了一只外域的野禽，长相怪异又特别凶猛，吓着了各位小姐。”

苌楚扯了扯嘴角，外域的野禽，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不过，那人也确实是一只禽兽。

突然，轻鹿猛拍了几下自己的小脑袋，“啊…！对了，小姐，我差点忘了跟您说这个。那日当今的太子殿下也来为如家老太爷贺寿了，是他带着侍卫赶跑了那只野禽，救了几位小姐，也是在那时他竟瞧上了我们的大小姐，说是要纳她为庶福晋！”

苌楚被软糕噎住了，赶紧喝了一口水，缓了缓才又问，“那如家二姑奶奶和关家的那新媳妇呢？”

轻鹿斜着眼回忆着说，“如家二姑奶奶说是因为没有照顾好娇客，直接被送回了阿尔吉善家，关家的媳妇被吓得病了也送回了家，常明珠则是由太子爷的人亲自给送回来的，小姐你是我给抱上纳兰家的车送回来的。”

那般荒唐的一个事情，居然就这样被掩盖了去，用一手遮天来理解古代皇族权势实不为过。

苌楚愤恨却无力反击，思及于此，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旁的轻鹿有些不明，“小姐，你可是为常明珠要成为太子的妻妾担忧……”

苌楚欲哭无泪，轻摇头道，“那是她的所求，我怎会为她担忧，她现在得偿所愿，明日我们还要去祝贺她才是。”

正如苌楚所料，常明珠对成为胤礽的庶福晋是充满喜悦的，她靠在梨花太师椅上，指挥着丁香收拾着箱笼，“那个芦花靠枕就别放进去了，那般低劣的物件可是进不得宫的。”

一会她又想起什么，语气低沉了好些，“丁香，那个芦花靠枕还是装进去罢，那宫里的东西只怕……还不如这个。”

丁香乖顺地应着，“恩，主要是小姐用得习惯才好。”常明珠神情复杂地看着跟了自己几月的女孩，破天荒地语气柔和起来，“丁香，你可想跟着我进宫？”

丁香迷糊地看着常明珠，“小姐，你不想奴婢跟着去么？”常明珠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她，低声地喃喃自语，“也罢，生死有命，或许前路辉煌呢。”

“丁香，我和你小姐叙会话，你先出去罢。”苌老大从屋前的台阶上走上来，面色多郁。

待丁香走远，常明珠扑哧一下乐出来，“阿爹为何这般苦恼？我这一走，正好清净了不是？”

苌老大瞟了她一眼，缓缓在边上的椅子坐了，“你到底顶着常家长女的分位嫁出去的，以后行事莫要太乖张。”

“说到底，不过是怕牵连了你们，嗬嗬！”常明珠有些酸，这老头固执如铁，唯独的软肋就是那娇生惯养的女儿，这点上她是羡慕苌楚的。

苌老大并不否认这点私心，常明珠是苌楚名分上的长姐，若是她有了差池，苌楚只怕出阁困难。

“阿爹你放心罢，我既然去了那里，自是要死命向前走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出差错的。这是我的归宿和使命。不过在那之前，你们……你们可以走的。”常明珠看向门外的天空，湛蓝得纯净无暇。

苌老大愣住，对这个破坏他和苌楚安宁日子的女子，向来厌恶至极，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她突然而来的善意。

“你和她都不属于我们的那个世界，你们不想争不想斗，什么都不想要。所以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争斗没有命运的地方，安心度日才是你们的归宿。”

常明珠看得极明白，她站了起来，走向门外，悠悠地又补了一句，“就怕……走不了了，单是我父王，也是不会放你走的。”

苌老大听得此话默不吭声，颓然地坐在椅上，看着女子远远走出的单薄身影，竟觉它无限凄凉又无可奈何，一如她的人生，也如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