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三千两面额的兴泰柜坊银票,另有一封书信。
兴泰柜坊的总店在徽州府,分号遍布整个大齐书信言明取银子的凭证,以及银子出处,竟是慧仪住持出游前托付给静谷之物,令其转交有缘人。
这个有缘人便是颜清。
三千两银足够她创办一家商号作为安身立命的根本,真是解了她燃眉之急。
颜清把信收好,殊美的脸终于露出些欢欣之色,在平稳的轱辘声中,把出售薰香的想法做了一个全面的计量。银子、技艺有了,回到京城安置好沈静诗后,第一件事是去找合适的铺子租赁下来。
“月桂。”颜清轻声唤一直扶着沈静诗的月桂,
“啊?”月桂一惊,连忙扭头望向颜清,“大,大小姐。”
她脸青唇白,显然还没从蒋倚昆和歹徒死亡的事中回神。
颜清调整了一下情绪,让自己的语调更加温和,却要让月桂直面内心:“你在怕什么?”
月桂皱在一起的五官慢慢张扬,“怕,婢子不懂怎么说。”
颜清拍拍她微颤的肩膀:“没关系,想到什么说什么。”
遇到危险时,月桂没有丢下她和沈静诗逃跑,已经很好,再加上月桂在她和歹徒周旋时没有慌乱失措打乱她的思路和刺激歹徒,作为一个随侍的丫头,尤为可贵。
月桂垂下头,片刻再抬起时已是眼泪汪汪,“幸好那个人暴毙了,若不然,婢子也保护不了大小姐危难关头您还想着要保护婢子,对不起,以前婢子也有为难过您。”
“我以为是什么事儿,以前的事莫要再提。”颜清顺了顺抖落额前的一络发丝,凑近月桂道:“他不是暴毙的,是给另外一个埋伏的人杀了。”
月桂瞳孔骤然一缩,脑子再次一片空白。有些事情,短时间内她根本无法理解。
颜清靠在马车上,再一次给月桂选择的机会:“跟着我可能还会遭遇很多危险,若是你害怕,待会儿到了京城,可自行回颜府,透露些无伤大雅的消息给大太太即可蒙混过关,安心在颜府当差。”
月桂脱口而出:“婢子要跟着大小姐!”
颜清轻轻点了点头,闭目养神。
须臾后,月桂道:“大小姐,婢子先给您按摩一下双脚解乏。”
颜清道:“看好诗儿,我这两只脚,回京再说。”怕是水泡都磨破皮了吧,京城有的是疗伤的药材,不打紧。
月桂本来已经扶沈静诗躺在自己大腿上,闻言没有反驳,“婢子知道了。”
山头陆续有三伙人前来查看情况,其中有一伙特别的风尘仆仆,找了个有利的位置想下官道劫车,但被另一伙人拦下,互相缠斗一番,双方仅仅是点到即止,仿佛是试探一样,后来各自离开。
颜清极其困倦,没有留意到远处偶尔传来的兵器相抗声。
约莫一个时辰,马车驶进到了东城门外,城门设有城防关卡,所有来往人员都要下马验过后才能进城。
月桂重拾了信心,率先下马到关卡处向官兵说明情况。
为首的将领亲自到马车查看。
月桂禀了颜清后,挑起帘子。
“颜大小姐有礼,在下九龙城卫马成峰,请进城吧。”马成峰站在离马车三尺远的位置打量了车厢一周,除了那名戴着面纱的闻名遐尔的颜家姑娘外,还有一个靠在右边角落坐着的姑娘,马车底下也没藏人,马上放行。
“谢马校尉。”颜清看他穿着,应该是校尉的官职。
马成峰微微躬身退开,月桂上马放下帘上,车把式继续驱车入内。
“大叔,送我们去蓬莱客栈。”颜清记得蓬莱客栈价钱适宜,在城南。
车把式应了一声,将马车驱到城南蓬莱客栈角门停下,摆好马凳请颜清下车。
“大叔,我这没零钱,你稍等一下我去换来。”颜清想先找掌柜的支用。
车把式连忙摆手,“大小姐快别忙活,有人付过了。”
颜清微愕,想打听又怕问了反而会害人,只好承下人情:“有劳了。我先去订客房,你们在这等我。”
蓬莱客栈门口两边各摆了两棵别致的松树盆景,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一共四间三进三层高,一进大堂是食肆,楼上雅座。
颜清从角门进了客栈,小二哥带着她去了柜台,“掌柜的,我想要两间相邻的客房,最好在一楼的,我妹妹生病了。”
掌柜非常热情地说:“姑娘好,有的。”他介绍了客房的位置和价钱,看到颜清点头后,让小二领她去。
颜清想到月桂一路劳累,怕她一个人抱不动沈静诗,问道:“掌柜的,店里可有力气大的婆子帮忙搭把手?”
“姑娘稍等。”掌柜让小二喊李婆子去帮忙,接着招呼其它进客栈的客人。
颜清顺利地把沈静诗送到第二进左边的夏字桃二号房,房间空间不算床铺、桌椅、梳妆台、案几等一应俱全,还有一扇竹制屏风把床和桌椅间隔开来,让女客更加安心。
月桂再吩咐小二送午膳和热水进来,“两位,待我稍后去柜坊换了银钱再给你们赏钱,有劳了。”
“不打紧,小的这就去。”小二和李婆子很和气,没有因为拿不到赏钱而摆脸色。
颜清再探沈静诗脖子的位置,万幸暗器没移位,舒了口气自己倒了杯温水喝,“月桂,你留在这照顾诗儿,给她换一衣干净衣裳,仔细别碰到她脖子,我去换银钱请大夫来。”
“大小姐放心,婢子会注意的。”月桂经历了生死,从惊恐中回神后,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颜清喜欢活泼的她,希望时间能帮她走出阴影,“饭菜到了自己先吃,不必等我。”
颜清合上门,忍着双脚的不适,跟掌柜打听了柜坊所在,独自前去。好不容易来到东升柜坊,上次受伤的小腿突然又痛起来,她攀着门垂眸强忍下不适,再抬头时已是波澜不兴。
堂倌待颜清进了门,热情地迎上前,声音低柔地说:“姑娘好,是来存银子还是兑银子?”
颜清打量了四周一眼,有四、五个衣着普通的男客在大柜台前,其中一个左脚鞋子后跟有个破洞,好像是给东西勾烂的另有独立的柜台有两个衣着颇为得体的中年男客在办事,应该是有权势的人家的管事。
空气中夹杂各种各样的气味,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想把大额的银票换成小额的,再换点银锞子和铜钱。”颜清一边说一边往大柜台走去,但堂倌引她到单独的柜台。
“姑娘来这吧,那边人比较多。”堂倌说这话时,看了颜清的腿一眼,素白的裙摆将绣鞋严严盖住,但足以表达他的意思。
他知道颜清腿部不适,再加上临近午时客人不多,特意宽待。
“谢谢。”颜清走过去坐下,取出信件,把面额三千两的银票递给堂倌,“我想支取二百两,一百两银票,七十两元宝,另二十两换成碎银,十两换成铜钱。”
这样平时就有零钱支使,不至于那么难看。
堂倌验过银票后,脸色微微一变,笑道:“姑娘会写字吗?”
“会。”颜清答道,便见堂倌递上纸笔,请她写下取银子的记号。颜清把静树所说一一写在纸上。
堂倌马上拿去验,片刻后出来已经把颜清所需全部准备妥当,搁在柜面上给她验收。
“姑娘,您这张银票是旧票,所以要对记号,现在为了方便流通和支取,普通银票已经不作记号,但直接存在柜坊里的银子还是要凭记号支取,小的给姑娘重新登记吧?”
颜清没想那么顺利,心情大好,笑道:“好。”
堂倌马上给颜清做好登记,留了记号,再把二千八百两的票据双手呈给她,“姑娘请收好。”
颜清接过来放好,望着柜面上的碎银有些尴尬,她忘了带荷包出来装现银,出去买也不方便,只好撩起一片裙摆打算撕下来。堂倌见状忙道:“别介,姑娘,我们这有钱袋子,稍等,小的去取一个来。”
少顷,堂倌拿着一个绣了喜鹊和一个绣了兰花的棉麻钱袋出来给颜清挑。颜清要了喜鹊那个,“多少钱?”
“掌柜的说送姑娘。”堂倌又将钱袋接过来,帮颜清把银子、铜板装好,拉紧系绳双手呈给她。
颜清又把袋口打开,取出一个银锞子给堂倌,“有劳了,收下吧。”
堂倌没收,“小的送姑娘出去。”
颜清感觉他可能觉得自己太寒酸,不好意思收那么多,于是解了一百文钱,“一点心意收下吧。”
堂倌还是不收,“谢姑娘,小的心领了,姑娘慢走。”
颜清报以感激的眼神,离了东升柜坊,回客栈的路上有医馆,特地跟坐堂的大夫说明了沈静诗的情况,请他现在随自己出诊,可大夫说要晚些才能过去。颜清还是担心久了生变,打听了别的医馆位置,找到大夫先付了出诊费,请他尽快到蓬莱客栈去。
回到蓬莱客栈客房时,她推开门看到一桌还冒着热气的菜,有荤有素还有人参鸡汤,三双干净的碗筷根本没动。月桂趴在床畔睡着了,沈静诗脸色还算正常。
颜清有一点点生气,拍醒月桂,严肃地说:“让你自己先用膳,怎的不听?”
月桂连忙起来,双眼还是红红的,“大小姐回来了,婢子刚才不饿,来,大小姐坐。”
她有些手忙脚乱,显然心神不宁。
颜清没责备她,坐下待她给自己盛汤,喝了一碗汤后,月桂才打了一碗饭送到她面前。
“行了,坐下一起吃吧。”颜清饥肠漉漉,闻着肉香已经涎液生津,一边小口吃着一边道:“我已经请大夫了,应该很快就到。”
月桂不敢推拒,坐到颜清左边吃起来,“您出去的时候,诗儿姑娘也没动静,她应该能好起来吧?”
颜清宽慰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在后山研读了两本医书,简单的诊断不会出错。”
然而让人头疼的是,两刻钟过去,大夫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