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宋军大营，因为岳飞的出走为之大乱。岳飞不仅带走了本部人马近三百人，有不少其他营的士兵也加入他的队伍，而更多士兵见他离开大营，纷纷脱下身上的军装做了逃兵。岳飞看在眼里，心在滴血，却仍旧义无反顾的率部出走。

白安民紧追上来道：“岳飞，这次是你的不对，即便意见不合，也不能抗命出走啊。你这是死罪！你这是逃兵！”

“逃兵？”岳飞一扬眉，冷笑道，“若是做逃兵，能去杀金狗。做逃兵何妨？”

“快别这么说。”白安民拉住他的胳膊道，“你现在跟我回去。我以人头担保，他们不会动你。”

岳飞苦笑道：“安民兄，我和王彦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就让我走吧。”

“你就剩下这点人，就算让你走。又能做什么？出了太行不出十日就会被金兵剿灭。”白安民怒道，“你意气用事，不为弟兄们考虑吗？”

岳飞挣脱对方的手，沉声道：“人少有人少的打法，敌军一定会追到太行山。我不论出不出太行，都有用武之地。总好过在这山里生闷气。安民兄，你好自珍重。”他回头看了眼营寨，带领弟兄们下了白鹿山。

王彦和刘和在山上目睹这一幕，王彦重新审视起自己，我如此赏识他，但为何就是留不住他？没了岳飞这个万人敌，之后的路会分外艰难。

“就这么让他走？”刘和小声道。

“宋人不杀宋人。”王彦瞪了对方一眼。

山里飘起了小雨，岳飞轻声对周围的弟兄们道：“前路充满艰险，弟兄们可都打起精神了。”

“放心吧，大哥。什么苦我们都不怕。”徐庆沉声道。

“只要能杀金狗，怎么都可以。”高宠冷笑道。

王贵道：“大哥，你说我们接着怎么干？”

岳飞缓缓道：“金狗一定会追入太行，但山里不能大兵团作战，所以他们只能分成小队。我们就专杀他们的小队。兵器、给养、马匹，都落在他们头上。不管都统制他的策略是不是对，我们既然在外杀敌，就努力替他带走一部分金兵吧。”

“大哥……你还真为他着想。他们可连三日的口粮都没给我们。”姚政苦笑道。

“自己决定要走的路，即便头破血流也要走好。”岳飞举起沥泉枪，高声道，“弟兄们！转战太行，杀金狗！”

“是！”岳家军的弟兄应声如雷。

岳飞沉声道：“先去共城，看看周边环境。”

薛鹤和姚政微微皱眉，这次突变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似乎大哥也没有方略。

汤怀拍了拍姚政的肩膀，眼神似在说，有大哥在我们又怕什么呢？众人走在山路上满脚泥泞，但没有人回头。

不久以后，岳飞和他的弟兄们意识到，他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一次也许王彦是对的。只是，那是在惨痛的代价之后。

第六章铁浮屠

太行山南麓，共城。这是一座只剩下数千百姓的小城。原本没有金兵驻守，但在王彦带人进驻白鹿山后，这里顿时变得重要起来。近日来，有千多金兵来到共城。

王贵和张显掌握了共城的情况后，返程寻找岳飞他们，但他们离开共城不远，在北面的官道忽然看到了意外的情况。二人略作打探，由张显留下继续观察，王贵急匆匆地回到岳飞身边。

王贵汇报道：“宋兵数目不多，只有三十来人，我看为首的好像是夏按统制。在半里地外，有四百多金兵，多数是步兵。按金兵的脚程随时都能追上宋军，但对方就是不紧不慢的跟着。”

“确定是夏按的队伍吗？”徐庆皱眉道，“他们怎么才到这里？”

“能活着到此已是不易。”汤怀感叹道。

薛鹤皱眉道：“我听说，王彦的队伍突围时，一直有金国骑兵跟着，目的是让宋军完全疲惫后不战自败。就好像山里的野狼追兔子，想来这金兵用的是一个法子。大哥，你怎么看？”

岳飞道：“救是一定要救，但共城周围敌情不明。务必速战速决。”

姚政拿过地图，低声道：“粗略了些，只有官道和共城的位置。”

岳飞看了看，飞快道：“高宠，你和徐庆从西面进攻，王贵，汤怀和我从东面包抄。抵达战场后，尽快解决战斗。薛鹤、姚政，你们带五十人做预备队警戒四周。随时注意有没有其他金兵经过战场。”

姚政道：“若我们这边还没打完，又有其他金兵参战，而且兵力强大该如何？”

王贵道：“我觉得你多虑了，有岳飞和高宠两大万人敌在，小股金兵何堪一击？多得多的金兵我们也赢了。”

“但如果再来五百人，或者共城里的金兵出城，那会很麻烦。”薛鹤皱眉道，“或许我们应该救了夏按，然后不与对方纠缠迅速进山。”

岳飞沉声道：“我们人数劣势，把后背交给敌军十分危险，主动出击才能赢。若来人不多，你们先顶上。然后我和高宠，看战势决定谁来对付金兵援军。若是来敌数量庞大，比如共城那千人的队伍倾巢出动，说不得不能硬拼，立即全军向东北进山。”

薛鹤与姚政交换眼色，缓缓点头。

精疲力竭的夏按迷茫地看着四周，金兵正在屠杀他的部下，而他早无还手之力。

突围日，听岳飞的嘱咐，夏按打起精神保护王彦主力的后方。但经过几场厮杀后，三百步兵死伤惨重，不得不主动退出战场。他带着剩下的一百人，几经辗转，躲入万仙山。然后为了寻找主力，又向西来到共城附近。他爱兵如子，他忠勇勤勉，他坚韧如铁，却还是打不过金兵。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六七个金兵围困着他，脸上全是满不在乎的表情。

就这样了？夏按举起佩剑，自刎还是上前死拼？他犹豫了一下。

忽然，那六七个金兵全都中箭倒地，汤怀和岳飞各举长弓向夏按遥遥致意。夏按摁着发闷的胸口，半跪于地，谢天谢地……

岳飞纵马冲向金兵，那数百金兵愤怒地扑向他们。但阵型方动，另一边高宠和徐庆就杀了过来。两边同时一冲，金兵顿时溃败！就如王贵说的，有岳飞和高宠这两杆大枪，金兵只是土鸡瓦狗。

两边的宋军来回冲刺两次，那三百多金兵就损伤大半。突然，远端传来迅疾的锣声。

有敌兵……岳飞抬头望去，一队两百多人的骑兵队不急不慢的出现在道路远端。

而不等姚政的预备队出击，高宠已率先纵马冲去！他这一动，徐庆立即跟随其后，宋军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转向下一场战斗。

金兵没想到宋军居然主动出击，但百户长久经战阵，大声呼喝，阵型迅速变化。骑兵由一变二，轻易就将高宠他们包围。

高宠凛然不惧，长啸一声，虎头湛金枪旋转如风，把迎面而来的敌骑抽下马去。如同猛虎出匣，一枪刺向百夫长。百户长举狼牙棒迎上前来，但高宠的大枪沉重无比，根本无法接下。高宠一拧虎头湛金枪，就把对方挑翻落马。

姚政和薛鹤的预备队，同时加入战场。宋军士气大振，以同数量的步兵抵住那两百骑兵。

金兵虽然失去头领，但罕见的阵型不乱，和宋军胶着在一起。岳飞皱起眉头，这支金国骑兵有恃无恐，让他生出不好的感觉。他和高宠合并一处，试图速战速决。

突然，在队伍远端又出现了一支两百人的骑兵队，这次在接近百步左右的位置，也不管前方有没有自己人，那些骑手就弯弓射箭，箭雨蓬勃而来。

宋军措不及防，纷纷倒在箭下。岳飞吩咐道：“不可恋战，向北撤离。这是金兵的主力！”他一晃大枪，纵马冲向敌阵！

边上高宠紧跟其后，岳飞喝到：“你带弟兄们向北走，小心有埋伏。”

高宠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向北急进。但他们没走多远，前方鼓声震天。

这难道是个陷阱？金兵怎么会知道我们从太行山出来？众人百思不得其解，而对方隐藏的如此之好，不论是之前的王贵，还是之后负责警戒的薛鹤他们，都没发现这些伏兵。

“这到底怎么回事？”徐庆抓住夏按问道。

夏按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们一路尾随我到此地，只是骚扰并不强攻。若非如此，我早就死了。但他们为何在此设伏，我不明白！”

萨利乌安静地注视着战场，他从新乡出发后，无意中遇到了夏按的队伍。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但表现非常坚韧，于是萨利乌派了小队人马跟随其后，尝试寻找宋军主力。另一面，作为用兵灵活的宿将，萨利乌事先进驻共城，并在太行山附近布置了许多眼线。岳飞他们一靠近共城五十内，就被金兵发现了。而金兵探子汇报说，这支宋军的头领白袍铁甲，更是勾起了萨利乌的极大兴趣。

宋军剩余主力不会超过千人，此刻更不会离开太行，那么这支疑似为“紫严山恶魔”的队伍来此为何？但不论对方目的是什么，只要自己能将其消灭于共城之外，就是新乡之役后最大的战果！萨利乌有条不紊地布置好埋伏，然后假装攻击夏按的队伍，实际为了等待岳飞的人马。他对岳飞会救援那支宋军毫不怀疑，更不担心对方会否错过救援的时机。因为根据以往的情报，“紫严山恶魔”岳飞是个勇于作战的宋军头目，而不是平素遇到的那些酒囊饭袋。

此人果然没让我失望，只是这支宋军强得有些出乎意料啊。萨利乌看着在己方弓骑的突袭下，仍能作出反击的宋军，嘴巴微微有些发苦。照常理，在三轮攻击后，对方应该被打散了才对，为何反而越战越强？那个白袍猛将正单枪匹马地屠杀女真士兵，没人能够阻挡他……

“击鼓。全员出击。”萨利乌下令道，他心里不断推演，眉头略微舒展，也许能赢一队人。

鼓声一下一下震撼人心。岳飞挑落又一个金兵后扭头回望，北面的道路上黑压压的又出现了数百金兵。同伴们不但未能破开敌阵，反而少见地向后退了。岳飞分神之间，后背中了一箭。他愤怒地回身杀敌，敌军把他左右围住，令其无法回到本方队伍。

王贵、徐庆他们从未见过这种金兵，这些女真战士所着甲胄覆盖全身，从头到脚，从肩膀到手指。为数不多的战马也是如此，从马头到马尾，从马脖到马腿全覆盖着甲片，普通的刀剑根本伤不得他们。

高宠长枪疾出，枪尖落在敌军胸口，咚的一声，仿若击中铜鼓。那重甲战士战斧杵地，居然并不倒下，边上另两个金兵怒吼着冲上。高宠大枪横扫，虎头湛金枪仿若虎啸山林，一枪扫在对方头盔上。

嘭！金兵倒地，边上更多的重甲士兵冲了过来。而倒地的金国战士仍能挣扎着重新站起。

这身甲胄不得有六十斤？他们怎么还能站得起来？

汤怀迅速放箭，羽箭射在敌军铠甲上，徒劳无功的落下。姚政的长刀被长斧拦住，对方用肩头一顶，把他撞翻在地。幸亏迟永杀到，才把胖子救下。

在众人慌乱之时，金兵毫不留情地冲上来，除了徐庆等人还能勉力支撑外，众人纷纷后退。硕大的战斧扫过，大批的宋军战士随之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