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高宠吸引了诸多金将的注意,岳飞很快冲到了金营之前,身后只有管云和二十余骑背嵬军跟着。而前方金营里,一左一右两队金骑杀出,正是闻名遐迩的拐子马。
对方知道我会进攻,早已屯兵等候,但我仍然必须进攻。岳飞对身后的宋军道:“紧跟着我。”然后舞起大旗,冲向敌军最近前方的将领。
金兵带队的将领虬髯豹眼,手中一柄三尖两刃刀,正是完颜宗弼的中军大将拓跋狂野。他早就听过岳飞的种种传说,这是第一次遇到真人。拓跋狂野压着三尖两刃刀,冲向岳飞,在一丈左右的距离举起兵器。
岳飞大枪一摆,红旗翻卷遮住对方视线,枪尖灵动扫向敌人肋部。三尖两刃刀并不招架,而是以命搏命的斩向岳飞的胸口。两人直到最后一刻,也没人回避,两马一挫镫血光绽出。
岳飞胸口被刀锋划过,好在有护心镜并未受伤,而对方被他一枪挑开锁子甲肋下见血。
拓跋狂野调转马头,毫不气垒的再次冲锋,岳飞不由暗自皱眉,这是个不要命的家伙,不能被他拖在这里……岳飞同样无所畏惧的冲向敌人,长枪旋动红旗招展。
二人再次杀到一处,拓跋狂野兵器化作疾风暴雨,将红旗斩成碎片……但在散落的红云中,忽然闪起一道剑芒,仿佛天外神兵凭空而至,一剑穿透他的三尖两刃刀。拓跋狂野面色一变,随即露出冷笑,单手扣住剑锋。他的掌心居然有护甲。
对方胆气逼人,岳飞目光收缩,轻声道:“可惜……”剑芒大涨破开敌将的手掌,刺入对方胸膛。
拓跋狂野惨叫落马,岳飞沥泉枪在他心口补了一枪,重新望定金营。
这时,后续的背嵬军赶了上来,而带领这些背嵬军的赫然是右路的王贵。他身边顿时聚集有近千人。
在金营观战的完颜青虎挥了挥令旗,命令部下放弃第一道营垒,退守马家渡渡口。
岳飞眼见敌军有序后退,也只能收拾部队重整旗鼓。好消息是,金兵第一道防线的壕沟,以及十来座箭塔落到了宋军的手里。
这时姚政过来道:“坏消息。都统制的中军守不住了。”
王贵吃惊道:“这才多久?”
姚政道:“另有个不确定的消息,王躞的军队没有开赴战场,而是调头离开了。”
“什么……”王贵、汤怀等人同时大吃一惊。
“狗日的王躞!”徐庆破口大骂。
姚政道:“所以中军军心不稳,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王贵道:“虽然消息不确定,但他们的确没有如约抵达战场,而开战时间早已过去。”
王躞不战而逃。岳飞眼中闪过熊熊怒火,他愤怒地望着渡口方向,金兵是故意避其锋芒,实则只等突破中路后强势反扑。
“这个战场差不得王躞那一万人。”王贵抱拳道,“我知大哥想要力挽狂澜,但若无人护住中军,一旦中营被突破后,金兵回师前后夹攻,我军势必全军覆没。即便我们在此击破金营,整个战役仍旧是输。”
“王贵所言有理。”姚政看得出岳飞的愤怒,他们又何尝不愤怒。
汤怀道:“大哥要尽快决断。”
“有没有可能赢?有没有其他办法?”岳飞皱眉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尽管他们没说撤退那两个字,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大哥却还想着如何打赢。
岳飞看着众人道:“一旦在此后退,建康就完了。十万金兵渡江,江南就是昨日的扬州。”
众弟兄看到岳飞的眼睛已经红了,也都心底一颤。
徐庆道:“大哥。弟兄们并不怕死。”
“是。”所有干部一同抱拳道。
“但我们此刻回师,仍可能护住中军。”汤怀认真道,“护住中军退守建康,尚可一战。即便建康失守,我军仍能抗击金兵。大哥,太行山那么困难,我们都熬过来了。难道你就死盯着这马家渡?”
“你!”岳飞瞪着汤怀。
“我们听大哥的,大哥说强攻金营。我们就去。大哥说回师中军,我们就去。”姚政沉声道,“我们的命不重要。”
“小张宪。你怎么看?”岳飞忽然问。
张宪抱拳道:“我军三千人出击,如今死伤近千,而敌军只是后退了一步。说明敌将料敌先机,战术已领先我军。我若不知求变,无疑自寻死路。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尔。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
“你……”岳飞皱起眉头。
张宪躬身道:“大哥,兵书是你教我的。我们要让弟兄们死得其所。”
我们要让弟兄们死得其所。岳飞深吸口气,望着周围那些血染征袍的士卒们,慢慢道:“我明白了。全军回师救援中军。高宠,小张宪率部负责断后。”
高宠、张宪抱拳领命。
“有死战的觉悟,更要有能幸存的战术。”岳飞对张宪道,“任务艰巨,但我必须集中精锐打通道路。只能留你殿后。”
张宪沉声道:“大哥放心。预备队,也是士兵。”
岳飞又道:“姚政,你负责拟定撤军路线。我们先救中军,会师后就要撤回建康。其他人后队变前队,驰援中军。”
众人轰然领命。
姚政皱眉道:“现在就定下撤退路线,即便杀散也都别慌。一个个听仔细了。”
“这是要干什么?不向前了?”郭进看着周围的队伍率先出发,不由得一头雾水。
“听说中军不行了。我们要去救援。”胡青道。
郭进皱眉道:“那我们怎么不走?”
晁田道:“上头说了,小官人率预备队断后。”
“预备队就是我们。”胡青笑道。
“这……好。”郭进坐在地上,掏出半张饼就啃。
“你怎么还有吃的?我记得你吃完了。”晁田奇道。
“你干嘛那么关心我?”郭进笑了笑,“我自然有办法搞到吃的,何况这不才半张饼吗?你们受伤了吗?”
晁田摸了摸肩头的箭伤,笑道:“小意思。”
胡青从怀里也拿出半张饼递给晁田,晁田摇头顺手给了郭进。
郭进看着二人,接过饼,咧嘴道:“你们如果不是人太好,就一定是没挨过饿啊。
这时,边上传令兵道:“统制征募敢战士,征募敢战士!”
“去不去?”晁田问。
“废话。”胡青笑道。
三人同时站起,一起向征募处跑去。
这支宋军不错,不愧是东京留守司的精锐。只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锋云已经突破宋军三道营垒,前方就是中军大营,可以说宋兵无险可守。而他的金国万余大军几乎没有遇到大的考验。
边上有人送上军报,大江上金兵组织起了一次反击,把宋军的水军打退,据说乱箭射死了对方水军统制。而左翼一度突破到营前的岳飞已经回师前来支援中军。
“最后一攻。”锋云对连心善儿道,“岳飞到这里的时候,他会发现已没什么可救了。”
“所以你说他回师救援是不是正确呢?”连心善儿问。
锋云笑道:“他就好像一条逆流而行的鱼,不论怎么做都是困难的。”
“锋云将军,你会说南蛮的笑话了。厉害!”连心善儿笑着提刀上马。
“小心一点,你可是吃过他亏的。”锋云叮嘱道。
连心善儿嘴吧一撇,当年被伤到的胳臂,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锋云目送对方离开,继续想着刚才那个问题,吩咐左右道,“给岳飞让出一条路,让他先进来,然后合围他!不要与之近战,用弓箭对付他。”
陈淬看着潮水般涌来的金兵,心中生出极大的困惑,为何岳飞的队伍可以硬抗金兵。而自己的军队同样每日操练,战力却不可同日而语。他按照兵书所言布置的营垒,被金兵逐层突破。这些都是大宋的儿郎,都是我大宋的优秀子弟啊!可是……却不堪一击。
我答应岳飞拱卫中军,让他放手攻击,而现在……我中军失陷,势必让岳飞变成孤军深入。我们这两万人,都要折在此地。而建康……建康更无兵可守。
“大人!大人!”刘经、扈成同时大叫,把陈淬从凌乱的思绪中唤醒。
刘经道:“大人,临时拼凑的水军已被金兵扫荡。金兵今晚就会增兵!邵青身中数十箭死于江心。”
扈成道:“敌军已经冲破最后一道营垒,大人必须要撤退了!张超统制被斩于营前!”
桑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撤退?从此地撤退,建康怎么办?”陈淬反问。
“若不撤退,就是全军覆没!”戚方大吼道,“你自己看看。我们打得过金狗吗?他们一个能打我们五个!”
陈淬大怒拔剑,戚方连忙后退。
桑仲抱拳道:“大人。戚方的话虽不中听,却是事实啊。”
“此刻撤军,我们还能保有数千战力,总不能把留守司的子弟都折在这里?”刘经沉声劝道。
留守司……半年之前,我们留守司还在汴梁威风赫赫。如今还说什么留守司……陈淬忽然破口大骂,“去他娘的王躞!本不该如此的!老子多分拨了他口粮,老子多给了他物资!他却不战而逃!”
刘经、扈成、桑仲、戚方面面相觑,即便多了王躞的一万三千人,真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女真人?那些家伙根本不是人啊!
“你们谁要走的,自己走。我不会走。”陈淬一阵咳嗽,沉声道,“本将身为六军都统,一路从汴梁来到建康,走的够远了。不想再走了!”
众将闻言,又劝了几句,但陈淬不听。于是大家纷纷退出大帐。
“如今……”刘经轻声道。
“散了散了!王躞比你们见事清楚多了。”戚方冷笑着向众人一抱拳,率部仓皇撤离。
扈成则道:“向东撤,说不定会遇到回军的岳飞。那样还有希望。”
“他会回军?”刘经皱眉。
桑仲道:“我看未必,那家伙一根筋就知道进攻。这次若不是他定要分兵进攻,我们全军在此死守,也不会败的那么快!”
“死守毕竟也就是个输。轮打仗岳飞难道要你教?”扈成怒道。
“仔细想,他应该会来救援。”刘经小声道。
“他又不傻不疯。”扈成冷笑道,“何况他一定以为能够救援中军。但他怎么就不明白,其他营的战力和他的队伍比不了。”
“是啊。”刘经叹了口气,可是为何其他营就不能和岳飞比?
岳飞的队伍距离中军只有三里,远远就看到冲天而起战火,但呐喊声却又不多了。
王贵举起大刀,示意队伍暂缓行动。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陷阱。
“王贵!”刘经的队伍出现在近前。
“中军大营如何?”王贵问道。
“周围防线全被突破,只有都统制的亲兵还在坚守。”刘经哭道,“中军完了。你不要继续前进,过去只是死路一条。”
王贵也不想进兵,他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徐庆和岳飞的队伍汇合过来。
“为何不继续前进?”岳飞问。
“中军已破。”王贵道。
“都统制呢?”岳飞问。
“生死不明。”刘经回答。
岳飞怒道:“前方明明还有厮杀声!我回来和你们算账!”他举起军旗,一马当先冲向中军大营所在。
岳飞、徐庆前进不过两里地,原本敌兵稀少的战场忽然笼罩一层难言的肃杀。
突然弓弦声响,无数羽箭从道路两边射来。箭矢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岳飞的队伍倒下一片。
锋云下令继续齐射,他看着战场上那白袍铁甲的武将,心里道:“你果然来了。当然,若是换做我……我也是会来的。我们作战士的,总有一些明知必杀,也必须要去的战场。岳飞,今日让我送你最后一程。”
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齐射完毕。突然战场上响起一声龙吟般的马嘶声。
岳飞长枪在前,勇不可当地出现在金兵军阵前方!他身后居然还跟着管云等五十多骑宋军骑兵!
这是什么样的队伍……锋云叫道,“全力击杀!”
金兵怒吼一声,蜂拥而出!
岳飞左冲右突,即便连场激战,依旧勇不可当!
此时,连心善儿从宋军大营纵马而出,他手里提着陈淬的头颅,高声道:“岳飞,你家都统制人头在此。”
岳飞心头大恸,脑海中骤然浮现出罗定山、杨可世等将领的身影。为什么战死的都是这样的好人?而那些狗日的坏人一个个都先跑了?他双目血红挺枪向前,直奔连心善儿。
连心善儿提合扇板门刀大吼向前,他在中原纵横沙场,只摆在岳飞手里一次。若不能战胜对方,今生武艺再难提升。两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等这个机会。
二人交手十多个照面,连心善儿的大刀上下翻飞见招拆招,但沥泉枪沉重无比,他心中生出怯意,一不留神被长枪刺中大腿。
连心善儿吃痛转身就走。岳飞本要追赶,但这时从军营中杀出数十个宋军,为首的是陈淬的儿子陈仲敏。
陈仲敏见到岳飞的旗帜大声呼救,岳飞立即转而冲杀过去。
但中营正是金兵最密集的位置,几方兵马包抄过来,岳飞顿时陷入重围!而方才犹豫的王贵也带人加入。中营前的空地宋金军队混战成一团。
与此同时,东路的张宪、高宠也开始了艰难的断后。
张宪先命人把金营的箭塔点燃,然后把对方挖掘的壕沟全都加上引火之物,然后让预备队的军士退得远远的,只等金兵反扑。
果然,金兵见箭塔燃起,知道宋军已回军,于是已金弹子、完颜鹰为首的金将大举反攻。
“放箭点火。”张宪下令。
金兵的壕沟迅速被点燃,金弹子的战马咆哮将其掀下马鞍,摔得灰头土脸。
“后退百步。”张宪下令。
预备队那五百人立时整齐的后退,高宠看得扬起剑眉。
“怎么?”张宪问。
“练得不错嘛。张太尉。”高宠道。
“夸奖。高太尉。等下就看你的了。”张宪笑道,“守住第一回合,我们就撤。”
“放心。”高宠将身上那几处绷带紧了紧,“打仗杀人我拿手的。”
“很好,敢战队已经布置好了。”张宪道。
“张太尉,我在前头时,你随意射箭。”高宠挺直了身躯,端坐马上雄壮如山。
“明白了,高太尉。我虽然爱兵如子,但不会在乎你性命的。”张宪微笑道。
高宠露齿一笑,一阵肃杀的大风吹过,他拿出酒壶抿了一口。
张宪接过酒壶,边喝边道:“怎么也不能让小管太尉比下去了。”
不知何时,他们已学会了在战场上饮酒。从前那个投军的青葱身影,正变得英勇从容。
前方金兵号角又起,二次冲锋显然做足了准备。战马越过壕沟,步兵迅速推进。
张宪瞄着距离,发出射箭指令,但他手下军士不足,所以只能稍微延缓敌兵推进。高宠则借着箭矢,向前突起!他身后紧跟着二十个背嵬军。
完颜鹰和金弹子同时向他冲来。
“螳臂当车。”高宠的虎头湛金枪化身飞虎,风卷残云般扫荡而起。
金弹子不管不顾的举锤迎击,两把武器碰撞出震天巨响。但金弹子根本阻挡不了高宠的战马,高宠仿佛收割生命的恶魔,迅速扫过战场,一举破坏了金军先锋。
完颜鹰呼喝周围的军士不要靠近高宠,而是向前冲击宋军战阵。但他方将军士聚拢,后方燃火的壕沟里忽然冲出数以百计的宋军。
那些宋军满脸黝黑,身上还燃着火星,却一个个不顾生死的冲将过来。
这是什么?完颜鹰吃惊地看着反过来保卫他们的宋军,难道岳飞没有走?
他愣神之间,高宠忽然如风而至,一枪从后把他击落马下。完颜鹰吐着鲜血翻滚爬起,人还没站住就被一个大个子宋军扑翻在地。
身为敢战士的郭进一刀割下完颜鹰的脑袋,仰天咆哮!
想要救完颜鹰的金弹子战马未动,就看到仿若魔神的高宠,灰溜溜地向后连退几步。
斜刺里有个独眼宋军,彷如蛰伏的毒蛇突然启动,从背后刺来一枪。
金弹子迅速避让,长枪走空,他愤怒地望向偷袭他的胡青,大锤雷霆万钧地砸去。
胡青就地一滚避过第一锤。晁田提着大刀,大吼着挡下另一锤。但就这么一锤,晁田的大刀就被打飞出去。
“老三小心!”胡青大吼。
晁田连滚带爬的躲过,金弹子的连击。但胡青却没注意后方有战马冲来,银弹子的银锤正中他后脑海,胡青的脑袋被生生砸碎。
“二哥……”晁田眼中一片水雾,而壕沟后方更多的金兵已经来了。
嘭,晁田被郭进撞飞出去,这才躲过金兵的长矛。
高宠抬眼望去,看到金弹子露出狰狞的笑容,而远端千余金兵铁骑正奔驰而来。
听不到张宪又下了什么令,高宠已跃马挺枪迎着女真铁骑而上,这么多新兵,可不能让他们太容易地死在这里。
中军大营处混战了两个时辰后,扈成、桑仲、刘经、陈仲敏的队伍与岳飞汇合一处,几方人马加起来达到五千人。
此时天色渐晚,空中飘起小雨,沥泉长枪卡在一个金将的锁子甲上,拔之不出。岳飞勒住战马,奋力提枪。大白马喘着粗气,马蹄微微发抖。
望向四周,岳飞忽然感到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太行山长蛇谷他也曾经深陷重围,在共城之外,决战铁浮屠时,他也曾人困马乏。而更遥远更艰难的寿阳城,新乡城……那些时候都熬过来了。但每一次绝处逢生后,总是遇到更难的战局……
突然,管云大叫一声,将岳飞从战马上扑下。
一支金兵弓骑从斜刺里杀来,射过数百只弓箭。他们拼死救下的陈仲敏死于乱箭之下,岳飞头盔落下,大白马也身中十余箭,马嘴里吐出大口的鲜血。这马跟我熬过了太行山最艰难的日子,居然死在在这里,这是个杀局……
岳飞面色铁青的站起,大步冲向那些弓骑,连斩十余人。气势汹汹的弓骑队被他一人杀散。雨下得越来越大,金兵攻势减缓。
“姚政!王贵!徐庆!管云!汇集弟兄,向南走!”借着雨势岳飞下令撤军向南。
他们边战边退,时不时有队伍失散,但好在姚政提前布置了撤退路线,所以部队的建制并未被打散。然而汤怀的弓箭队几乎射尽了箭矢,王贵、徐庆的刀斧也杀得卷口,展望四周距离马家渡已有二十里。
“扈成和桑仲也失散了,我们和刘经的队伍一起只有两千人。”姚政迅速汇总各方消息,“至于金兵动态,大张显和他的踏白还没回来。”
“殿后的小张宪有消息吗?”岳飞问。
“还没有。”姚政眼有忧色。
“你没受伤吧?”岳飞问。
“还没有。”姚政摸摸鼻子苦笑。
岳飞道:“那就是说,形势还没最差。我们最多能在这里等多久?”
“半个时辰。因为金兵若是去建康,能选的路比较多。未必一定走这里。”姚政指着地图道,“万不得已,我们可以去牛头山避一下。”
岳飞道:“都统制战前曾说,一旦有所不利,就退守钟山。驻扎钟山便于支援建康。建康还有数万人马,只要杜充下令坚守,我们就回去赴死。”
“杜充不会坚守的。”姚政叹息道,“那么是……等半个时辰?”
岳飞道:“等。士兵也需要休整。我去和刘经说一下,希望他不要分兵离开。”他相信张宪可以回来,高宠和张宪在一起,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姚政道:“其实我有些担心小高,没你在身边,他一旦陷入混战,说不定就是死战。”
岳飞面色一寒,低声道:“希望不会如此。”
马家渡完了?杜充看着军报……心中生出一阵又一阵的寒意。是了,这早在我意料中。可是……
“陈淬,岳飞,扈成,王躞一个都没回来?”杜充问。
“无人归来,但建康十里外已见金骑。”军士说道。
杜充来回踱了几步,断然道:“叫杜明来,我们出城。”
“出……出城?”军士怔道,这时候出城,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金兵势大,我们要避其锋芒。若在建康死守,金兵屠城的责任谁担?”杜充解释了一下,遂瞪起眼睛道,“快去。”
军士一面回身出门,一面泪水止不住的掉下来,可这里是建康啊!真的一仗也不打吗?
杜充带着亲卫队,试图从水门出城,出乎意料的是,水门外数以万计的难民挤满道路。他的车队根本无法通过。而当杜明试图驱赶难民打通道路,杜充被人认了出来。百姓们纷纷质问他此时出城意欲何为!
尽管杜充解释他出城是为了抗金,是为了支援前方的队伍。但他只带这点人马,又随行有那么多车驾。谁能信他的谎话?
于是杜充无奈只好退回宣抚司衙门,他召集城内的军队,派发出大量的金银,告知所有军官今夜带兵开拔前往钟山,与马家渡退下来的陈淬残部汇合。
建康城的守军虽然对此时前往钟山的行动有所怀疑,但拿到那么多饷银,而马家渡也的确血战连场,就纷纷信了杜充。
当夜,杜充与建康城里的军士们一同出城前往钟山,不过他出城不过数里就改变了行军方向,趁着夜色悄悄前往江北的真州。而他的亲兵队长杜明依然打着他的旗帜前往钟山,直接骗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杜充看着远处闪动火把的长龙,嘴里喃喃自语,最后给战马加了一鞭,消失于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