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心魔(1 / 1)飞奔的单眼皮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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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不久后转而入冬,时间在这不起眼的黄石巷内匆匆而过。

大寒,火冷灯稀,素雪凝华。

此时天刚破晓,江北府被拥覆在一片盐白的雪色中!

四下里除了北边吹来的寒风在城内穿街走巷呼啸而过,只有三两个早起的行人。

或挑着物品蹒跚缓行,或是揣手低头疾走而过。

黄石巷小院,琼絮飞舞。

银杏树裸露着光秃秃的枝干,严风裹挟着雪花旋绕上枝条。

簌簌声中,银砂纷纷散落。

赫连驺虞早就醒来,此时正倚坐在小床上,披着棉衣蜷缩一团。

屋内炭盆中,火光正炽!

轻轻吹开茶杯里的白气,赫连驺虞咽下热茶,疑惑抬头看向窗外。

视线在院中地面扫过。

积雪上除了阵阵厉风划过的痕迹外再无其它,入目间白茫茫空无一人。

赫连驺虞眉头皱起,放下茶杯,瑟缩着身子将棉袄棉裤穿上,裤脚腰间与袖口衣领各处也都一一系紧,跺了跺脚紧走几步来到门口,低头哈气。

双手掌心飞快摩擦,缩着脖子推开房门。

寒气瞬间盖上脸庞,呼呼的搜检着任何能够钻进去的缝隙。

打了个哆嗦迈步走出。

棉鞋踏在半尺深的积雪中,万千雪晶积压的咯吱声里,小院内留下了第一道足印……

此时的祁白水,静静的躺在床上,厚重的棉被压盖不住满床的腥甜血气。

屋子里的炭火早已熄灭。

冷风抽打着寒气顺着窗缝门边不停的往屋里灌,宛如置身冰窟之内的那具滚烫的身体依旧没有任何声息。

赫连驺虞推门而入,在看到房内情形之后,陡然醒悟!

脚下一点,几个闪身来到床前,弯腰细看,眉目扭曲着低声惊呼!

“星河灌顶?怎么可能!!!”

一边压住心中的震动,一边迅速探手掀开棉被。

双掌在祁白水胸腹间连拍数下!

紧接着运指如刀,左手食指中指探出,以指背分别印在天枢、神阙二穴,无名指腹压住关门!

小指截下幽门穴,虎口张到极致,拇指勉强戳中沟腹冲门!

右手与左手交错,虚握成拳,中指内勾以第二指节轻击膻中。

稍触即分依次扣响玉堂、紫宫、华盖、璇玑直至天突、气舍、云门三穴。

手指飞舞间隐隐透着血芒。

仅仅不到三息时间,赫连驺虞便气喘如牛,额头汗水爆出!

体内近半的功力直接在瞬息间倾泻而下……

扭头看去,祁白水死寂的身体依旧静静的躺着。

赫连驺虞不敢松懈,眼中精芒一闪即逝!

咬了咬牙左手依旧死死的压住,右手二指合并如剑,飞快在祁白水身上戳点而过。

依旧死寂!

“不对!这是星河倒灌!!!”

赫连驺虞此时双目已然泛红,一把抓住祁白水脖颈,以下颌压住他的肩窝。

左手不敢松懈继续按压,右臂高高举起,左脚踩上床榻,右脚侧伸构住床柱,以一种分外扭曲的姿势蹲在床上。

将右手探向祁白水后背,中指伸展,依次重重击在至阳、中枢两穴!

随后在肩肘两处咔吧作响声中,最后一指勉强朝最下方的命门奔去!

嘭的一下传来沉闷的响声,祁白水后背荡起一阵劲风!

赫连驺虞这才虚脱一般就势坐在床沿,松开左手将祁白水缓缓放平,侧耳细听!

细微的呼吸声与胸腹中的跳动声重新传出。

赫连驺虞面色一喜,搭在祁白水肩膀上的右手顺势而下按在胸腹交界处,隔着衣物感受到下面奔涌的内息,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候了片刻,见祁白水情况稳定下来,赫连驺虞勉强支撑起身体,蹒跚走到火盆处,将炭火重新点燃加了新炭,回身关上房门踉跄离开。

疾风呼啸袭来,卷起院中玉沙,做白鸾飞腾状纵跃而出!

小院地面原本的一行足印被那逶迤而过的弯线取代,鹅毛般的雪片自空中拍下,混杂着褐色冻土的雪沫泼洒出的弯线久久未被掩没……

“我磨刀门一脉向来为江湖各派所忌,盖因凭借这磨刀之法砥砺出的武道之路太过凶残霸道,练成后出招之间自有万千刀光剑气随意驱用!同境界之人手执单刀独剑根本就应付不来,群战都能轻松应对,单对单,那更不用说!”

“唯独这修炼之途异常艰辛!”

“单只是入门便需吞噬万千兵刃入腹,若想要真正登堂入室,便需趟过庭院里那处星河,这星河便是取世间刀剑利刃无数,如同天上繁星一般!”

“入门后涉水过星河,也就是逐个去品尝世间各种兵器的滋味!”

“然而你情况特殊,用了九年时间一刻不停的吞下足以入门的刀兵,却始终于那门外徘徊不得寸进,为师苦思冥想,才决定让你以磨刀匠之境去行那磨刀客之法!”

“本想着能让你提前梳理体内凶气,并借此反哺大江,却不想之前进境缓慢的缘故竟是你这条大江太深太阔,足足用了十四年才填满!”

“人体筋脉便是那大江,遍布全身的穴位即是一道道关隘险滩,水位枯竭时,表面看去风平浪静,即便是最窄处也能安然流过,可如今你又开辟出无数支流,随着时间流逝,当大江与各支流都已蓄满之时,支流却依旧在反哺大江!”

“加上这些年吞噬的战场杀气、血气,相互激荡开来,各处关隘与险滩便承受不住,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为师原本计划的以星河灌顶取代那涉水过星河,这本就是行险之法,却不料还未等灌顶之势成型,便阴差阳错转作了星河倒灌之势,三年半时间开拓的支流比那大江更为凶戾,即便大江再宽再深,有那原本就数量众多的支流,再加上里面凶兵……”

“当时情况万分凶险,防线早被支流所破,这般危急关头为师只有两个办法可解!”

“其一是将这无数支流再做主河道,开拓分支,或是将支流一并摧毁,形成一片滩涂,留待日后慢慢经营深挖,直到滩涂作海!然而当时完全没有时间去这般经营……”

“其二是继续深挖大江,使其再粗壮几分,弊端是两股气息以大江为战场厮杀,大江胜则好说,若是败,那就堤毁泛滥,届时崩碎肉身,分毫不存!”

“但为师思量后也没有选择这个办法!此法比再造一条大江都难,以为师的境界……”

“最后为师也只能行那缝补之法,将你的主干与支流暂时分开,以为师的大江悬于你大江之上,支流同样如此,只是这样也仅能暂且压制!”

“今后为师不在你身边,你当切记二者连通之前不可再磨寸铁,先将大江放在一边,为师早已将各处关隘险地打通,暂时倒无大碍!必须用尽一切办法,将那些支流稳住捋顺,待有余力之后,再缓缓嵌沟引水,万万不可着急!”

“何时二者连通,定要寻几处支流做大湖!在此之前,不可轻易与人出手!”

“切记切记!”

……

祁白水捏着信纸茫然无措,将两张信纸翻来覆去看了数十遍都没发现师父留下的去向信息。

四十年的功力,都给我了?

心神激荡,体内气血翻腾,再也忍受不住!

噗地一声,一口红血喷出!

祁白水拱起身子剧烈咳嗽,红艳艳的血沫泼洒在地上……

以他这般天生冷酷无情的性格,哪里能明白别人为何能对他视若生命的功力这般不在意?

他理解不了师父的做法,若是异位而处……

眼神空洞的坐在地上。

半晌后,慢慢缓过神来。

祁白水想去外面寻一寻师父。

刚要走出屋外,身子突然顿住,转身向师父房间奔去……

祁白水瘫坐在地上,拿着第三张信纸,看着被自己掏的面目全非的房间,将脑袋埋进双臂之间……

“呵~我就说为何那段时间没有与你银钱,你是如何买的菜?就知道为师放钱的地方被你给掏了……”

原来祁白水自从跟了赫连驺虞之后,为了讨好师父,小小年纪便主动揽下了做饭的活计。

师徒二人走南闯北四五年,又在这黄石巷内住了三年多。

期间赫连驺虞有时会忘记定时给他买菜钱,可随后的一日三餐却并没有缺过,标准也都能够维持以往的样子。

赫连驺虞这才恍然!

“就算被你找到了!为师也不会告诉你去向!为师老了,当年只是随口胡诌,却没想到你竟如此向往,可这江湖哪里像为师说的那般好啊!”

“你不要来找为师,为师如今正好趁着还有许多时日,要过些自己想过的生活!”

“磨刀门一脉就剩了咱俩,这师门重任也压在身上三十年,为师与你不同,当年之所以入磨刀门,只是想吃上一口饱饭,不像是你,即便饿死也是死在江湖中!”

“当年祖师取那磨刀门的名号,是为了让后人谨记一个磨字,这个就留给你自己慢慢揣摩吧,磨刀门剩你一人了,改做破甲就改吧!前提就是十年之内!什么时候让为师听到了你的名头,便依了你改做破甲!咱们师门的掌门信物能不能见到,就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另有一事,本不想告诉你,可如今看来……”

“……大致就是这样,你自己斟酌,待时机成熟,沿大江而下,届时自会有人与你联系!”

“就这样吧!”

黑夜中,雪早已停下。

小院一片静谧,显得空空荡荡起来。

小屋里面不知何时重新亮起火光……

第二天!

祁白水拿起桌上的三张信纸,用油纸层层包裹起来,揣进怀里。

将取出的银票放在手中端详片刻,放下师父是如何攒下这般巨财的疑惑,将银票与几块碎金碎银一起放进包裹中,拎起包裹走出小院,锁好院门后退几步。

四周围上了一群黄石巷的街坊,大都是主妇,七嘴八舌的问着。

祁白水满面笑容一一作答。

“我师父回乡下享福去了!”

“我也要回去娶媳妇的!”

“啊?你说二丫?不不不!我可配不上她!”

“房子不卖!恩对!还要拜托各位姐姐帮忙照看着!”

“行!以后带媳妇回来看你们!”

“我师父拿了钥匙的!”

“好了!就到这里吧!”

“姐姐们保重!”

“再见啦~”

翻身上马,挤在大包小包之间,如同六年前一般,都是些日常吃食肉干、干粮之类。

在众人目光中,大黑驮着祁白水踢踢踏踏行出了黄石巷。

官道上,冬日的暖阳映在身上,一人一马都是懒洋洋的。

解下的斗篷折叠放进包裹之中,行了一段,大黑突然打了个响鼻。

祁白水惊醒,伸手拍了拍大黑脖颈,取下水壶喝了口白开水。

苦思冥想依旧想不通!

于是他决定试一试!

试着以师父的角度去看问题,以师父的心态去走一走……

抬头看了看天色,双腿用力,示意大黑加紧步伐。

大黑被暖阳晒的只想找个地方大睡一觉,哪里肯听他的?

一路上磨磨蹭蹭,也不知何时才能到那传说中的海边,早知道坐船顺江而下多好!

祁白水摇摇头,那便不是纵马走江湖了!

跟着师父行走江湖,从未去过海边,盖因师父的话语。

海边凶险,去了就没命!

可如今的自己,却到了非去不可的时候了,不单单是师父的嘱托,更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大黑一路偷懒,直到日将西斜,这才加快了速度。

到了江北府最东边的诚县外,已是戌时三刻,比昨日亥时早了一刻!

这几天一直如此,每天就比前一日早一刻钟到目的地,偏巧一人一马都是死倔。

最终作为主人的祁白水还是道高一尺,大黑在一天天慢慢屈服。

可又不愿意顺着主人,于是就是这般局面了。

祁白水无所谓,今日也不用进城,就住城外驿站便可,明日正好还要渡江。

接下来的一段行程中,大江北面的支流比较多,索性直接渡过大江,在南岸走,以后再因情况不同去调整。

当晚便宿在了驿站!

……

时光匆匆,一个月后!

西洲一处山谷村落,村子不大,但是村西头却有一处庄园。

这庄园建成有四十多年了,村里的老人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建了庄园有着古怪姓名的年轻人。

年纪更大些走路都勉强的老人,有时候也会口齿不清的说起那座庄园主人。

每次提起都是一副忿忿的模样,手边若是放着拐杖的,还会拿起拐杖狠狠敲上几下。

无非就是小阿妹可怜,嫁了个男人四十年总共才回家不到十次,含辛茹苦的给他养儿子,如今还要照顾孙子孙女!

听到这话的年轻人那个不去撇嘴?

老人口中的小阿妹要是可怜,那村里的人都别活了!

住着大庄园子,还养着下人婢女,几百倾的田地!

就算是那县城里面的老爷们,过的顶天也就是这般模样了吧?

至于村里人口中的小阿妹。

此时正被孙女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拿着扫帚追了半天都没追上。

听着孙女的话直接丢下扫帚大骂:

“江湖?你知道啥子江湖?跟你爷一样,最好死外面永远别回来!”

身着黄裙躲过扫帚的孙女几个蹦跳间嘴里还不忘威胁:

“你再打我!我就离家出走找爷爷去!”

小阿妹听了这话,怒极反笑:

“行啊!你去找!你要是能把他找回来,你爱去哪我都不管!”

小阿妹的儿子儿媳远远的看着这边,两人对视一眼便苦笑离开。

刚刚走了没几步,老管家眉开眼笑奔了过来,大声嚷嚷着:

“老爷,老爷回来了!”

“啥?我爹回来?”赫连毋疾声问道。

老管家一边点头一边朝小阿妹院子里奔去……

夜晚,庄园里面灯火通明。

听说这次老爷回来就不走了,主母的小院子里陆续传来一阵哭泣声、打骂声、叫疼声之后,新的吩咐就传遍了庄园。

伴随这个消息的还有所有人赏一贯钱和三天轮休的喜讯,下人们奔走相告。

自从被买到这穷山沟里,最近的镇子也要走上两个时辰。

至于县城,一个来回就要大半天!

有了这多出来的一贯钱和三天假,不仅能去县城转一转,还能顺便回趟自己家里……

江湖!

远在诚县驿站盘坐于通铺一角满脸痛苦之色淌着汗水的祁白水。

与庄园内虽是双眼乌青但笑容满面的白发老人。

两人对于江湖二字,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

之后的日子里,随着出了江北府城的祁白水转变心境之后,修行愈发顺畅!

却不知隐匿暗处的危机正在步步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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