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适好坐落于南楚之左边,地广物博,坐拥五十三座城池,人杰地灵,其内“梅”、“烈”、“纪”、“凤凰”四大家族闻名天下。
梅家以独领风骚半个甲子的西周皇后梅疏影为首,其大哥梅踏歌为正一品护国公、其二哥梅鸣梭为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另外护国公梅踏歌的大公子梅步月为正二品尚书令,二公子梅横云为从三品国子祭酒,大将军梅鸣梭的大公子梅乐令为正二品辅助大将军,二公子梅乐正为西周御林军副统领,梅氏宗族几乎占据了西周半个朝堂。
烈家是当代西周的帝王世家,除了西周帝王烈雄关外,其子以彭王烈西风与琅王烈晨月最为出类拔萃,彭王虽然年幼,却是最得梅皇后与西周王疼爱,琅王屡立战功,最得人心,二王的事迹也常成为西周百姓的茶后趣话。
而纪家被誉为西周最为富有的商贾家族,纪家老爷纪福荣被西周百姓誉为“纪财神”,其子纪景崇被称为“小财神”。
凤凰家原本是已“陈”氏著称的武林世家,在百年前为西周立下无数战功,又因陈家已“凤凰七剑”的剑招称霸一方,故帝王赐已“凤凰”二字作为姓氏,子孙世代享受荣华富贵、皇族特权,而在数十年来,也常出剑法一流的剑客,其中以已贵为大内侍卫统领的凤凰翼人与其子凤凰璘最为出色。
此时,临近南楚帝王公孙镇城大寿之日,而却是西周这一边西周王病入膏肓之时。才过几日,也许是西周王驾崩来得太过急,已过了四个时辰,朝内依旧没有宣读遗诏,宫廷上下乱成一团,不光是朝廷,黎明百姓里也是谣言四起,不知从哪里传出的一句,“龙无头,蛇鼠狂,梅家起,烈家亡!”短短四个时辰也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直到酉时,梅皇后在西周皇宫内宣读西周先帝口谕,年仅十三岁的彭王继承皇位,百姓内那句“梅家起、烈家亡”的谣言才不攻自破,可才不过半个时辰,琅王烈晨月就已经带兵闯到皇城宫殿前。
恰逢傍晚时分,乌云密布,猛风狂啸,雷电交加。琅王烈晨月在大将军梅鸣梭的相助下带兵将西周宫殿围起,此时御林军统领凤凰翼人似乎不见其踪影,而副统领是大将军梅鸣梭二子梅乐正,也已经投奔琅王,所以才短短半个时辰,就让其占领皇城。
西周文武百官此时刚听完梅皇后念的先帝口谕就发现琅王造反,叛军已将皇城保和殿围得水泄不通。
夜幕降临,雷声滚滚,欲变天。琅王英姿飒爽,风度翩翩,此时在保和殿外,隔着几扇殿门,向着殿内的梅皇后、彭王以及文武百官朗声道:“今日先帝驾崩,本王心中万分悲痛。遥想先皇在世,时常教导本王要励精图治、兄弟齐心,不辱先祖威名,本王也常将先皇教导挂于心中。本王自认孝顺,对先皇遗诏自当会秉承旨意,若先帝道明皇弟为继承皇位,本王自当耗尽心力,辅助当今圣上。”
刹那间,殿外狂风乱撞、雷电交加,琅王又高声道:“可如今,梅后暗藏私心,篡改遗诏,假传先帝圣旨。”
此时,在旁的大将军梅鸣梭道:“梅后假传先帝圣旨,篡改先帝遗诏,先帝本意要立琅王为当今圣上,琅王才为正统。”
此言一出,殿内文武百官哗然一片。
琅王又道:“今夜狂风乱撞,雷雨交加,实乃先帝在天之灵,要本王进宫清君侧,靖国难,杀梅后,立正统。”
骤然,保和殿内一道凌厉冷清又霸道十足的女声传来:“好一句,清君侧,靖国难!好一句,杀梅后,立正统!”
文武百官中,梅皇后长发竖起,身着凰袍,头顶凤冠,金钗耀眼,气度非凡。她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仅仅几步就到保和殿前,她冷道:“世人皆道,母懂儿心,可这话到本宫这,怎么就不是了!难道琅王今日造反,实则大义灭亲!”她又道:“琅王适才大言不惭,高声道本宫篡改遗诏,假传圣旨,可有证据啊!”
殿外的叛军与殿内的御林军剑拔弩张,可双方视乎实力悬殊,殿外叛军似有数千人,而御林军不过只剩一百人不到,似乎只要琅王一声令下,西周就要改朝换代,但他知道,只有名正言顺,百官信服,皇位才能坐稳。
此时殿外雷电咆哮,狂风乱撞,琅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从怀里取出一物,众人定睛一看,此物乃是先帝圣旨。
琅王满脸笑意,意气风发,胜券在握自然甚是欢喜,他轻轻展开手中的圣旨,朗声道:“梅后谎言瞒骗众官,幸得先皇圣明,早已立下遗诏。”
在旁的大将军梅鸣梭伸手接过圣旨,朗声道:“琅王文韬武略,仁义无双,实乃我朝明君之选,先帝圣明,早已立下遗诏,封琅王为我朝当今圣上。”
言罢,白须飘然,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将圣旨展现给殿内群臣瞻看。这圣旨上有西周玉玺印章,上面的圣旨字句正是道明让琅王继承皇位,立其为西周王,一时间西周群臣哗然一片,已有数名官员向着琅王跪地不起,哀声求饶,说是受梅后蒙骗,恳请新王开恩。此时他瞥了一眼殿内的梅皇后,见往日那个遇事不惊、神色不变的西周皇后此时一脸惊愕,琅王心中更是欣喜愉悦,至于这手中的圣旨如何得来。说来也巧,似乎冥冥中有天意。
先前琅王烈晨月曾重金贿赂先帝身旁宠臣御前太监严立淳,得知先帝曾暗中立下遗诏。西周朝堂暗地里早已分有两党,一边是以护国公梅踏歌为首的,维护彭王烈西风的“彭王党”,一边是以大将军梅鸣梭为首的,拥护琅王烈晨月的“琅王党”,只是梅踏歌与梅鸣梭本就为梅氏亲兄弟,俩人只是政见不同,但两家本就是砰不离砣,常有往来。
先前西周皇后梅疏影赏赐护国公大公子梅横云一瓶西域美酒“夜光杯”。梅横云自然欣喜若狂,就在昨夜便邀来大将军梅鸣梭二公子梅乐正,这梅乐正更是好酒成性,自然与堂兄梅横云开怀痛饮。
酒过三巡后,梅乐正坦言自己郁郁不得志,数名堂兄弟之间,大堂兄梅步月为正二品尚书令,二堂兄梅横云为从三品国子祭酒,就连他的亲兄弟梅乐令也为正二品辅助大将军,只有自己是官位最低的御林军副统领。
正当两人相谈甚欢时,府内有仆人赶来,梅横云神色有些慌张,匆匆出去一会,又回来与堂弟梅乐正饮酒高谈。梅乐正虽有些好奇,却也全当是身为国子祭酒的堂兄梅横云政事繁忙,便不再谈及。
那“夜光杯”酒香清淡,却很容易让人喝醉,不到半个时辰,不胜酒力的梅横云醉意已浓,就连梅乐正也有些跌跌撞撞。
吩咐仆人照顾梅横云后,梅乐正独自踉踉跄跄地闯进梅横云的书房,见书房地上有一张烧了半张纸的信。他好奇地捡起一看,虽然那书信已经烧掉了半张,却也可大致看懂信里内容。这书信竟然是护国公梅踏歌传来,信中谈及西周皇帝烈雄关曾立下遗诏,让琅王烈晨月继承皇位。而皇后梅疏影见彭王心高气傲、满堂政敌,难得人心,遂想让彭王继位。如今西周太医院诊断,周王已经病入膏肓,恐怕撑不到两个时辰,皇后梅疏影与护国公梅踏歌派遣数名高手,刚刚从皇宫内偷出真圣旨,又将真圣旨交予梅横云,若周王驾崩,梅横云便可毁了真圣旨,由皇后公告天下,彭王烈西风继承皇位。
当下,梅乐正醉意全无,猜到适才梅横云匆匆离开,应是接到此书信,这圣旨可能会被他藏在书房内。他连忙蹑手蹑脚地在书房内翻找,不久便真的在书架暗格里寻得先帝圣旨。偷出圣旨后,梅横云与父亲大将军梅鸣梭将圣旨交予琅王烈晨月。
琅王再三佐证,这圣旨上的字实乃周王烈雄关亲手所写,这印章也出自西周玉玺。于是琅王当机立断,判定此为真圣旨,已此为据,起兵夺权。
景仁陆年七月三十,正值南楚王七十大寿之夜,楚王公孙镇城与白衣丞相言琛迎来三名来自西周的使者,只见其三人皆身着黑色莲篷衣,腰间佩剑,神色匆匆。
月色温柔如水,三人在宫殿庭院内见到楚王后皆褪去黑色斗篷帽,只见三人中一人较为年长,约有六十岁,身长七尺八寸,丹凤眼,鼻梁高挺,眉如两道剑锋般扬起,虎虎有神。
楚王与丞相认出这人正是西周皇城大内侍卫统领凤凰翼人,而其身后年轻的也是其属下,皆是西周大内侍卫。
楚王公孙镇城与凤凰翼人相识于微时,那时公孙镇城二十岁年华,曾到西周拜当时西周第三剑客李执竹为师,学苍山剑法,在西周时与凤凰翼人相识,两人皆年少意气风发,一见如故,如今想来,已约有五十年载,可道是时光荏苒,白日苍狗,当年的江湖剑客凤凰翼人已成为西周大内侍卫统领,而当年那个身负壮志的公孙镇城已成为一代帝王。
没想到正值大寿之日,可遇多年不见得故友,楚王甚是愉悦,连忙起身相迎。
月色正浓,庭院内凉风习习,凤凰翼人开门见山,道:“凤凰翼人今夜受我西周皇后之托,向楚王交予此物!”
言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交予楚王。
楚帝见状,微微一愣,伸手轻轻接过此物,还未打开,又道:“凤凰兄,西周可有大事发生?”
“回禀楚王,我朝陛下已经大病在卧,恐怕时日不多!”
楚帝微微皱眉,叹息道:“纵英雄盖世,也难敌岁月催人老。”
南楚王公孙镇城,西周王烈雄关、东齐王慕容天翰三人年少时皆可谓英雄盖世,各领风骚,开创一片太平盛世,可相比当年,如今皆约有六十来岁,确实不得不感叹老人迟暮,岁月催人。
楚王又道:“周明王烈雄关可有立遗诏之念?”
“陛下大病猝不及防,可也有立遗诏。”
“据寡人所知,彭王烈西风虽年幼,但也天资聪慧,深得人心;琅王烈晨月战功赫赫,有凌云万丈之才,也可谓帝君之选,不知周明王立谁为西周君王?”
此时,晚风习习,月色苍苍。凤凰翼人并未答复楚王疑问,只是轻轻地看了楚王手中的精致紫色小木盒一眼。
楚王当下心领神会,轻轻地打开手中木盒,见那里面有一封信。他又缓缓展开,在月光下阅读那封关乎天下局势的书信,一遍看完,楚王微皱眉头,有看了一遍,书信以“人间岁月匆匆来,故人相望,经有五十年载,君记否”为始,又已“此时念来皆不凡,浩劫千载一浮生,祝君好。”为终,信内字字真诚,句句入心,楚王心中感叹良多,此信原来并非出自病入膏肓的周明王,而是出自其妻子,那个”巾帼英才扭乾坤”的梅后,梅疏影之笔。
信中谈及聪慧心善的彭王烈西风和壮志凌云的琅王烈晨月,二人皆为西周新王之选,西周王烈雄关斟酌良多,依旧难以抉择,遂皇后梅疏影提议,今天下四分,北魏南楚,东齐西周,相较于兵力强盛的北魏与人杰地灵的南楚、今西周根基较弱,又历经数次天灾,虽有西周王和梅皇后力挽狂澜,开西周太平,财政军事却也远逊于北魏与南楚。若彭王与琅王谁能与其二国结交联盟,必能助强长久西周之国力,当乃明君之选。
圆月高悬,夜渐深,风吹起庭院清池一片涟漪。
楚王与言琛安静地对看一眼,刹那间思绪翩跹,烈雄关作为一代君王,为西周自然呕心沥血,今日的西周经历接连洪灾、蝗灾、瘟疫,国力深受打击,百姓苦不堪言,若能与南楚结盟,促进两国经济往来,必有益于西周,遂西周王立此密诏以强西周国力。
可梅后今夜之举,竟然将西周皇位传承的密诏尽数告知南楚公孙镇城,此为何意?
今楚王知此密诏,若南楚稍有异心,以遗诏内容威胁彭王或者琅王。为得皇位,新王难免会以损害西周本邦利益的代价换取两国联盟的签订。如此丧权辱国之事,竟出自梅后之手,实乃意料之外。
公孙镇城转念一想,那信封内的那句“此时念来皆不凡,浩劫千载一浮生”,回顾梅后一生,真可谓巾帼英才,历经磨难,一生为梅家与西周而费尽心血,可如今想来,烈雄关大病难以掌权,琅王烈晨月虽凌云壮志却心高气傲,战功赫赫却难以服众,早已将西周四大家族得罪个遍,树立满堂政敌,若其继承皇位,梅后难以控制,琅王又必定会变革国法,制衡西周四大家族政权。其继位,尚且不谈是否有益于西周,但其必定断四大世家之益,阻西周豪阀之路。梅氏利益与西周皇权之于梅疏影,才是最重要的。她独领风骚半甲子,一生孤傲自负,想必其心中早已认定西周政权只有牢牢掌握在其梅后之手,才能国泰明安。琅王虽自诩经略天下,却满堂政敌,不是新君之选。彭王虽年幼,却易掌控,实属其心中明君之选。
月光柔和,浮云轻轻如纱。
楚王公孙镇城安静地低着头,凝视着手中那柄天下无双的龙吟剑,不知为何,自己与这位相隔数十年未见面的梅后似乎心灵相通般,其信字里行间并未提及梅后密定皇储心意,可楚王早已心有灵犀。
此刻,他头也没有抬,便道:“梅后想让寡人与彭王签署楚周联盟,好让幼王继承皇位。”
“楚王圣明!”凤凰翼人双手作揖。
“梅后就断定寡人会与之结盟?”公孙镇城轻笑一声,微皱眉头,话音刚落,他才发现适才凤凰翼人交予的小木盒里,除了那封书信,里面还有一枚小玉佩。
在旁一直沉默未语的白衣丞相言琛也转眼望去,瞧那精致木盒里的那枚小玉佩,做工粗糙,玉质一般,绝非价值连城,甚至谈不上珍贵。
凉风轻,圆月明,庭院的落叶在风中聚了还散。漫漫轻云露月光,天上清辉温柔如清水,庭院池水安静如月光。
楚王温柔而安静地凝视了手中的小玉佩良久。
外人旁人不识,可公孙镇城却是记得深,那不过是年轻时自己在西周亦然城外小摊买的一块玉佩,不到一两钱,做工也简单,但他甚是喜欢上面雕的一个“诺”字,那小玉佩他一戴就是一年,几乎不离身。至于这玉佩怎么送出去的,说来也奇怪,他一生可谓历经沧桑,无论是被前秦数十万大军围困天机山,还是平定中原,贵为楚王登基,可相比起来,那天却记得比所有事都清晰。
即便已过数十年,如今念来也宛如昨日般。
白马过隙,如今也过五十年载,当时常有士子负芨游学,侠客挂剑游历,那日公孙镇城与知己好友数人路过西周赤煌山时,遇数百名山匪劫村,公孙镇城独自闯出围困,到山下借兵解困。他单枪匹马来到凤凰城城楼下,喊了数声,见一名灵气十足的少女探出身来,犹记得见其娉娉袅袅十三余,樱桃朱唇,凤眼半弯。
“在下丹阳城公孙镇城,与友人路经贵国赤煌山,遇约有三百名山匪劫村,如今友人被困于山上,在下独自脱困,特来求助。”
那少女笑颜如花绽,道:“我曾听父亲大人言,这赤煌山的土匪绝非山贼,实则北凉斥候,公子好生本事,竟能从北凉军中脱困而出。”
公孙镇城见少女才豆蔻年华,却有倾城绝色,于是朗声笑道:“回禀小姐,在下领兵剿匪的本事更绝,望凤凰城可借我一百军兵,在下可将北凉斥候军赶出西周。”
少女明眸善睐,浅笑盈盈,望着城楼下的男子,道:“我凤凰城梅氏宗室亲兵,岂由公子说借便借!”
公孙镇城身骑白马,拍了胸膛,道:“在下自诩有绝世之才,更有凌云之志,不出十年,我公孙镇城之名必定响彻春秋大地。小姐信否?”
少女见城楼下男子身手不凡,且有“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气概,她顿时收藏温柔笑貌,刹那间眼神凌厉,锋芒毕露,道:“好个凌云之志,好个响彻春秋大地,借你一百亲兵剿匪,换公子一诺,他日小女子有难,公子倾力相助,可否?”
凤凰城下,公孙镇城随手解下腰间玉佩,抛给少女,朗声道:“君子一诺,永世在心,他日小姐有难,在下必殚精竭虑,鼎力相助,以此为证。”
谁曾想,五十年载日月如梭,这承诺也不曾兑现。当时城楼下的男子也已成为响彻春秋大地的楚王,而城上少女也已是独断乾坤,垂拱天下的西周皇后。
此刻,圆月空悬,月光皎洁无瑕,夜空星辰寥落,碧虚明净澄澈。
公孙镇城低头凝视着手中那个雕刻着“诺”的小玉佩,这五十年他未曾忘记当年承诺,一直苦等梅后归还玉佩的这一天。三十年前西周皇后梅疏影被叛军围困凤凰城,天下人不知,只要梅后寄出信物,中原十数万楚军便会越过大江山巅,策马而来救;十五年前,西周蝗灾蛮横,民不聊生,天下人不知,只要梅后寄出信物,南楚谷物粮食便会运入西周亦然城,运入西周凤凰城,运入西周玄菟城,运入西周遍地;十年前,西周武凌城大疫,百姓继踵而亡,城内尸骨无算,天下人不知,只要梅后寄出信物,楚王公孙镇城便会调动翰林医官院和宫廷御药房,奔赴疫区,药王谷内医术高手也会鼎力相助。
直到西周皇位罔替的今夜,梅后终是寄出这代表信物,即便过去五十年的年华,梅后依旧坚信楚王会信守诺言。恐怕天底下难以找到比楚王公孙镇城更加守信的人了,天下谁人不知,楚王与剑客子歌一诺千金,二十年来未伤及轩辕后裔一家,未踏及黎阳城一步。西周皇后梅疏影果真是独断乾坤,运筹帷幄。
庭院内凤凰翼人见楚王公孙镇城沉默良久,索性将梅后率先拟定好的盟约书,道:“陛下可愿否?”
月华清澈,凉风习习,楚王抬头遥望朗朗乾坤,似要彰显大国之风,笑道:“寡人听闻西周凤凰七剑出神入化,不知与卧云林内轩辕剑式可否一战?”
西周皇宫内风起云涌,琅王烈晨月带兵闯入,怒斥梅后假传先帝遗诏,大声朗读手中圣旨,殿内一片哗然,甚有数名官员觉梅后和彭王大势已去,连忙跪地磕头,祈求琅王开恩。
万里苍穹,雷声滚滚,乌云翻涌。
西周殿内梅后骤然仰天大笑:“先帝病卧之际,本宫在旁,只传口谕,只字未提圣旨之事,敢问琅王手中所谓圣旨,从何而来?”
琅王答道:“先帝在天之灵,佑我得之。”
梅后又是昂首大笑,面目狰狞,道:“本宫细瞧,你手中乃是假圣旨。”
“假圣旨?”琅王与在旁的大将军梅鸣梭竟然齐声问道。
梅后缓缓向前,从怀中取出西周玉玺,又道:“琅王与大将军这数年来为西周边境调兵遣将,加固边疆防守,不在朝廷内,自然不知一事。”她神色不变,微笑轻道:“三个月前,先帝在写最后一道圣旨时,不慎失手将玉玺摔到地上,这玉玺右下角应有一小块瑕疵。”
她双手一展,神采飞扬,笑道:“琅王若不信,本宫可列出当时在场的众多官员与皇家宗族作证。”
恰逢天边电闪风狂,一声惊雷蓦然响起,琅王冷汗登时涔涔而下,转头与大将军梅鸣梭相看一眼。
此时西周皇后面带微笑,看似慈祥温和,却胜似拿捏人心的魔头,笑道:“琅王真是大逆不道,假传圣旨,却要清君侧,靖国难。此何等可笑之事,实要遗留千古,传为佳话,”
一语言罢,琅王勃然变色,心中暗叹,自觉不妙,难道从梅后赐酒,梅横云邀梅乐正酌酒高谈,到梅横云喝醉,梅乐正误闯书房,寻得圣旨,都是梅后设的局,为的就是让琅王误信假圣旨,起兵夺权,变成举兵造反的罪贼。没想到自己一生为西周皇朝鞠躬尽瘁,立下赫赫战功,如今落得起兵谋反的骂名。也罢,如今局势,自己亲兵已攻占皇宫,又有大将军梅鸣梭一家相助,只要今日杀了梅后与彭王,他日重整朝纲、安邦济民,自己依旧是朝阳鸣凤,人中之龙。
一念及此,琅王怒不可遏,双手一挥,对着殿内梅后与彭王的方向,狂喊道:“杀!给本王,杀了梅后和彭王。”
琅王一语刚落,皇宫内不知从哪杀来成千上万的西周护卫军,人群中一名身披金甲,身姿挺拔,白须飘然的将军纵声喊道:“老臣梅踏歌护驾来迟,望陛下皇后恕罪!”
西周皇室护卫兵有步兵掩护,射兵发箭,势不可挡,不过片刻竟几乎将琅王与大将军全数拿下。
今日梅后真是运筹帷幄,早令护国公梅踏歌将兵队隐藏在皇宫密道,又以寥寥无几的侍卫兵作饵,让琅王以为大权在握,拿出假圣旨时,藏在皇室暗道的护卫兵倾巢而出。
形势反转之快,琅王始料未及,此刻如同被雷轰电掣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幕。
殿前骤然万箭飞驰,不少亲兵誓死保卫琅王烈晨月,而大将军梅鸣梭即便身法了得,但毕竟寡不敌众,一番缠斗后已中数箭,身负重伤。
刹那间,威风凛凛的护国公策马奔来,这名身经百战的老将面对遍体鳞伤的亲弟弟梅鸣梭依旧是杀伐果决,只过数招便将梅鸣梭斩于马下。
只见那倒到在地的大将军抬头仰望殿内的三妹梅疏影,又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大哥梅踏歌,心中感慨成王败寇,在遗恨中闭上双眼。
乱军之中,梅乐正虽常被人调侃心高气傲,有勇无谋,但面对如此劣势依旧死拼不降,扶着彭王烈晨月往西周南城门杀去,心中含着几口鲜血依旧喊道:“陛下经略天下,仁者之心,实乃我西周圣君之选。臣梅乐正,誓死保卫陛下。”他又道:“只要今日出得了这皇城宫殿,城外有陛下数万亲兵,又有全揽军权的数名西周将军相助,陛下他日可以向南楚、东齐、北魏借兵,依旧可以东山再起。”
琅王见不少亲兵惨死,早已身心疲惫,但依旧意志坚定,点了点头。
却见不远处南城门外三名身着黑衣莲蓬衣的人策马而来,那领头的黑衣人已雄厚内力高声喊道:“凤凰翼人在此,反贼快快受死!”
那凤凰翼人剑法一流,说话间已运转真气挥剑而来,只见他手中一剑从远方凭空飞来,刹那间斩落梅乐正人头。
眼见大势已去,今日也无力冲出西周皇宫兵马的重重包围。琅王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兵马弃甲投降。
皇宫内打斗声,杀喊声戛然而止。天地一片死寂,仅留万里苍穹惊雷滚滚声。
烈晨月满脸鲜血,眼神凌厉,孤身站立于乱军之中,骤然高声笑道:“诸君笑本王乃西周反贼,可本王笑诸君受梅后蒙骗。难道仅她一人言语,无他人作证,便可传先帝口谕,立彭王为帝王。难道西周往日要听令于此妇道人家,大国之风何在!”
天地间雷声滚滚,惊雷轰天,乌云翻覆,狂风乱撞。
人群中,梅后金钗摇曳,长发飞舞,牵着年幼的彭王缓缓走来。数十名西周朝堂大臣也紧跟在后。
护国公梅踏歌也骑马走到琅王边,这位老将跃下马来,从怀里取出一物,众人望去,竟是一个密封的精致木匣。
他又道:“先帝在时,曾立下遗诏。此圣旨立后,一直藏于皇宫密室,由十数名先帝亲自挑选的侍卫贴身保管,今日才出此密室。老臣追念先帝之殊遇,报先帝圣恩,今日誓死保卫先帝遗诏。”
西周皇宫内风起云涌,雷声阵阵欲把天震碎。
此时,护国公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梅后也拿出一把钥匙,接着在场的数名德高望重的朝廷重臣也拿出各自怀里的钥匙,整整九把钥匙才将那木匣子打开。于是,护国公梅踏歌从木匣中取出圣旨,又轻轻展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周皇宫内百官跪拜,侍卫军、反叛军也皆跪地迎旨,此时烈晨月纵使一生孤傲无惧,此时也心中忐忑,侧耳倾听。
那道圣旨言简意赅,言明天下四分,北魏兵力强盛,南楚人杰地灵,东齐财力雄厚,唯西周历经天灾无数,财政军事远逊他国,西周要复兴,当立仁德圣君。若彭王与琅王谁能与其北魏或南楚二国结交联盟,必能助强长久西周之国力,当乃明君之选。
当圣旨念到“钦此”时,烈晨月纵声笑道:“如今先帝遗诏已公告天下,要的是本王与彭王谁先与二国结交联盟,才为明君。”
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指向人群中的西周皇后,道:“可如今,本王与梅后,谁也没有联盟书信。梅后说本王手中为假圣旨,那梅后的口谕也是假传圣意,其心也当诛。”
琅王见身旁心腹皆已死去,干脆把心一横,即便败局也要拉下这高高在上的西周皇后,指不定可夺得一丝生机。
西周的皇城宫城内,早已尸横片野,昏暗的天空里乌云翻卷,渐渐下坠般,似将地上的人吞噬。
此时,梅后骤然绽开笑颜,咯咯一笑,道:“本宫先前传先帝口谕,立彭王我西周新君,那是因为先帝临终前只有本宫在旁,他已将之前遗诏之事告知本宫,本宫也已令凤凰翼人前去南楚,以彭王名义谈下联盟。”
言罢,凤凰翼人从怀中拿出包得严严实实的结盟书信,道:“回禀梅后,此乃南楚皇帝公孙镇城亲笔所签结盟书信,南楚愿与西周结为联盟。”
梅后笑道:“本宫早已知晓消息,遂告知天下,彭王为我西周新君。”她看了看此时满脸愕然的琅王,道:“那本宫又怎会是假传圣旨!”
雷电轰然一响,大雨倾盆,琅王锦衣染满鲜血,无力地跪在百官之中,此刻的他已一败涂地。梅后手握胜券,缓缓地走向琅王,一步一步,慈祥般走向那个自己一手养大带大的皇子。她伸手缓缓扶起颓丧的琅王烈晨月。
大雨磅礴,雨水似要将血腥的西周皇城冲洗干净。
琅王似哽咽般温和问道:“儿臣冥思苦想,始终不明那假圣旨上的印章与字如何以假乱真。”
梅后压低声音,在琅王耳边轻道:“天底下,没有他不能做的事。”
当下烈晨月也早没有心思理会梅后口中的“他”是谁,瞬息间他一改颓废神情,眼神凌厉而充满仇恨,从怀中取出匕首捅向梅后。
雨中的百官无人料想到这一幕,皆惶然大惊。
刹那间,天地间“锵”一声,那剑鸣从不远处呼啸而来,宛如凤凰悲鸣。
转瞬间,一柄红剑从西周皇宫武德殿上横飞而来,在磅礴密雨瞬间斩杀琅王烈晨月。
众人转眼望去,那武德殿屋顶上站着一名英气逼人红衣剑客,倾盆大雨中不见其脸,不闻其声。
可百官之中自然有人识得,那正是“凤凰七剑”传人、凤凰翼人之子,凤凰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