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百官贺寿(1 / 1)禾下凉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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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坐落于春秋大陆正中,上接北魏,左临西周,右靠东齐,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坐拥一百零八座城池,有金碧辉煌的都城丹阳,有世称人间粮仓的淮城,也有烟雨环绕的江陵城,还有壮丽瑰奇的朝燕城、历经风霜的黎阳城……

南楚定都的丹阳城,属皇城宫殿最为宏大,砖红城墙相互环合围成,其内有一百八十八座亭台楼阁,以及八十八座宫殿,星落棋布,富丽堂皇,而其内悠长迤逦的画廊走道更是数不胜数,纵横交错。宫内碧树环绕,百花齐放,锦鱼畅游清池,亭阁巧夺天工。

景仁陆年七月三十,正值南楚皇帝七十大寿。今夜皇城宫殿内的晚宴甚是热闹,楚国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相聚于长乐殿,太子公孙楚堃与荆王公孙楚誉居坐于殿内右首阶,数名得宠的妃子也居于阶前,而文武百官按官位品级依次排座,官位越低则离御座越远。

晚宴初期,殿内四十名年轻美女在中央载歌载舞,舞袖飘香,人声鼎沸。

而后皇宫内金钟敲响,殿内肃然安静,金钟九声后,身着黄袍的楚王缓缓踏步径直入殿,八名婢女与八名太监紧跟其后。

百官齐拜,“吾皇万岁”四个字响彻宫殿内外,久久未息。

楚帝公孙镇城缓步上金阶,方稳入座。只见其银须飘然、神威凛凛,在御座上徐徐俯瞰百官齐拜,道:“众卿家平身”,他声音雄浑如钟,响彻宫殿。

百官齐齐平身后,分批叩拜行礼,献上贺辞,今夜楚王心情极佳,也接连赐赏。

此后,殿内又是一片歌舞升平,期间楚王伸出右手,在旁的公公紧忙双手递上御用酒杯,楚王又道:“今夜寿辰佳宴,众爱卿开怀畅饮。”

于是美酒佳肴纷纷传入宫殿内,太子与荆王率领得宠的皇族宗室与朝廷重臣当着殿内百官为楚王呈上精心准备的寿礼,而这称谓得宠的皇族宗室,是宁王爷公孙镇楼以及其子公孙长胜、公孙长策,这朝廷重臣则是丞相言琛、太尉徐文若、骠骑元帅石金麓。

第一个献上贺礼的自然是当朝太子——公孙楚堃,见其一身紫衣,身长八尺,立于长乐殿内,神闲气定,略显王者霸气,他轻缓踏步,在楚王面前行礼后,双手捧上彩紫精致的剑匣,道:“祝父皇福寿安康,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楚王身旁的高公公连忙接过剑匣,楚王点了点头,公公轻轻打开,一把青色的宝剑映入众人眼帘,只见此剑剑身越有三尺长,刃薄锋利,剑身淡银色,寒光耀眼,剑柄处纹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青龙。

楚王微微一愣,大喜道:“这是……龙吟剑!”

公孙楚堃微微作揖,自喜道:“回禀父皇,这正是当年轩辕墨意的佩剑——龙吟剑。儿臣这数年来,花了不少心思,终于寻得此柄绝世好剑,所谓宝剑配英雄,这天下第一剑自然要由天下第一的父皇所有。”

言罢,楚帝公孙镇城龙颜大悦,连声称赞,而太子的这份寿礼,却让今日的荆王公孙楚誉有些自愧不如,他要献上的“玉龙砚滴”与龙吟剑相差甚远。

这位年仅十九岁的皇子轻步向前,有些羞愧的献上“玉龙砚滴”。也许是不远处的龙吟剑寒光耀眼,此时荆王忽觉这往日晶莹剔透的添水文物有些黯淡无光。

在旁的太尉徐文若轻轻作揖,道:“陛下,玉龙腾四海,砚滴助笔耕,莫道涓滴润,此处有深情。”

太尉轻念一句,年幼的荆王自然不知所以,而楚王却知太尉所言。

玉龙砚滴,上方晶莹的玉龙可喻为当今的楚王,傲视天下四方,而这下方的砚滴则可喻为荆王本人,年幼无暇,奉献虽小,滴点心思皆尤为可贵。

楚王向来对年轻的荆王疼爱有加,于是笑道:“龙吟剑和玉龙砚滴,这一文一武,深得朕心。”

接下来,宁王爷公孙镇城奉上“大楚丹阳盛景图”,其长子公孙长胜献上“龙纹披风”、而次子长策也递上“东齐檀木棋盘“,这三份寿礼楚王自然甚是喜欢,连口称赞。

百官见状也皆点头称赞,众官心中明白,今日在殿前为楚王献礼,既是万分荣耀之事,亦是一份难题。这寿礼要百分得当,既要楚王心中喜欢、口中称赞,又要避免过分贵重而压过太子与荆王的风头。

继而是身着一品绣麒麟武官服的石金麓率先献上贺礼,这位骠骑大元帅呈上的是近日前方战况,文中直述黎阳城一战,楚慕安率领众将殊死一搏,池踏岳率兵援救,百里图南身负重伤,南楚“铁鹿”、“猎鹰”、“战虎”三军大破北魏三十万军。

楚王纵声大笑,道:“战虎营池踏岳当记一功,封为黄虎将军;三军将领——铁鹿军贾文珂、猎鹰军许不染、战虎军江撼山,也皆记一功,传令下去,犒赏三军!”

言罢,楚王又看了一遍石金麓呈上的“黎阳城战况”,早前军中心腹已有向王禀告,黎阳城一战,丞相言琛献计、选奇兵、列军阵、破魏军,他心中暗知,此战丞相言琛应记一功,但全文未提及言琛功劳,甚至“丞相“”二字也未提到,想必这白衣丞相不贪功,要那骠骑元帅上传的书信免去其功绩。

想到这,楚王看了阶下的言琛一眼,笑道:“丞相,知所进退,退不言功,功不受赏,真乃我朝当世之福。”

这位六十四岁的当朝丞相双手展开行礼后,道:“陛下知我心,陛下知我心。”

此时,殿前骠骑元帅石金麓轻声向前,行礼后忽道:“陛下,黎阳城守将楚慕安率八千士兵,宁死不屈、以寡敌众,此等豪情,当记一功。”

“楚慕安?”楚王公孙镇城微皱眉头,欲言又止。

太子当即向前,轻道:“父皇,楚慕安便是当年汉营降将楚天阔之子……”

楚王又皱了皱眉头,道:“虽是汉将之后,但也归属我南楚。既是楚臣,当可记一功。”

见状,在旁的太尉徐文若又道:“回禀陛下,楚慕安虽率领黎阳城众将杀敌有功,但此战前却也先斩后奏,杀了黎阳城太守宋岳。”

言罢,又见骠骑元帅石金麓缓缓踏步,呈上书信,道:“回禀陛下,此乃战前宋岳私通魏军书信,战后微臣在其家中搜得,其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徐文若又道:“陛下,楚慕安身为楚臣,蔑视国法,先斩后奏,当视一过。”

满殿百官皆沉默,没有一人开言,片刻,楚王轻轻一笑,道:“黎阳城楚慕安既有过、又有功,那将功赎过,就当立三等功,封其为护城将军。八千士兵护城有功,皆赏金百两,全城免税两年。”

“陛下圣明!”长乐殿内众官齐拜。而此时洞明世事的官臣也已知晓南楚皇帝的心思,汉将降楚,智勇双全如楚慕安,即便有大功也难以展其才能、升其官职,楚王虽口中常挂众官皆为楚臣,心中却对当年汉军后裔存有忌惮。

晚宴继续,接而是太尉徐文若献上贺礼,却见他穿一品绣仙鹤文官袍,身微瘦,下颚尖,须发如银,官服在身却掩不住文雅书生气质,他一个朴素无华的小木盒,高公公接上后,连忙递给楚王,楚王微微一笑,展开一看,一个冰绿色的玉佩,却见其为方形,中央雕塑着典雅的“福”字,玉料晶莹剔透,隐隐有光华流动,楚王一眼辨认出这是淮城特有的冰绿色玉料。

太尉徐文若又道:“回禀陛下,此玉乃当年微臣镇守淮城时,城中百姓赠予臣之玉佩。”他又轻道:“此玉佩虽非价值连城,却寓意深远。盛世和平、天下百姓归心,全依于陛下圣明。恰逢盛事,臣特献于陛下,恭贺南楚太平盛世,愿祝陛下福寿安康。”

言罢,百官皆称赞不已,众人皆知,当年楚军与秦军前方大战之际,北凉沮渠岱率领两万兵马骤然突袭楚军后方淮城,当时淮城仅有四千士兵守城,正当众人皆认为这座名为人间粮仓的淮城要拱手相让时,当时还是太守的徐文若率领四千守兵与全城百姓殊死一搏,血战孤城,徐文若连番用计,诈降、偷营、离间、利诱等机变百出,双方激战了三天三夜,楚军援军陆续抵达,北凉沮渠岱不得已拔营而退。那一战,一身书生气的徐文若展露头角,从此平步青云。

当朝太尉献礼后,将是“白衣丞相”言琛。却见这名六十四岁的开国功臣,身着一品绣仙鹤文官袍,官衣飘舞,白须胜雪,举手投足间皆是当年羽扇纶巾、谈笑挥军的风姿。他轻步向前,又呈上奉上一个紫红色长礼木盒,高公公也双手接上,后轻轻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三个画轴。

楚王赶紧让高公公卷开来看,众人抬头看去,上联写着“太平盛世,上至北魏,左靠西周,右控东齐,一统四万四千八余里”,下联也慢慢卷开:“霸业鸿图,先斩暴秦,再平乱世,后立南楚,还创九千九百三十年”,横批:“万寿无疆”。

三轴卷开后,楚王大喜,百官无不心中叹服。上联直述南楚纵横四万多里,寓意“无疆”,下联则暗指楚王七十大寿加上九千九百三十年,刚好一万年,寓意“万寿,两联在一起恰好是“万寿无疆”。

夜幕渐临,月出于东方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长乐殿内轻歌曼舞,觥筹交错,楚王高举酒杯,百官皆举杯相迎,楚王似有几分醉意,道:“想当年,轩辕墨意坐拥百万雄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势不可挡,当年天下,就连先秦八将皆要惧怕几分,天下人皆道,中原归一必为汉。”

此言一出,百官心中皆暗道称是,当年汉军良将众多,有兵神楚天阔、天下第一刺客子歌,还有世人合称为“亭台楼阁”的叶近亭、姬玄台、常明楼、孙归阁四名将士都在其麾下。

楚王又道:“可朕心中深知,得言琛者,知人心;得文若者,知时势。人心与时势皆在朕手里,天下何患不得。”他有些颠倒般向前跨了一步,道:“和平盛世,当属楚朝百官之功;万寿无疆,当属南楚风华之态。”

百官齐拜,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楚王高举酒杯,朗声道:“何等美酒盛宴,当鼓乐齐鸣,不醉不休!”

数十名长袖美人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在长乐殿中央尽情扭动身姿,翩翩起舞,百官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月色渐浓,楚王醉意也渐浓,他抬头望着长乐殿的舞榭歌台、斛光杯影,往事伴随中层层酒意涌上心头,可连楚王自己也不知为何,第一个想起的故人不是当年侠义凛然的轩辕墨意,也不是雄霸一方的西周皇后,而是当年自己的心腹,国士无双孟远山。

他耳边骤然仿佛听到年仅二十四岁的孟远山说道,今中原局势已渐可见,暴秦虽坐拥百万雄师而必亡,公孙与轩辕或划江而治,或一方统一中原天下,主公已有良将贤臣,可灭暴秦;而远山,愿助主公灭轩辕。公孙镇城淡淡回道,可寡人不愿!

醉意已浓,楚王想起那一年的七月,秦朝余党与北魏联盟,四十万大军突袭汉营,楚天阔率汉兵二十万死守虎牙关,激战七天七夜后,虽击退四十万敌军,可汉军也伤亡惨重,已不成军。

那一天楚王公孙镇城推开房门,追随自己多年的所有心腹大臣,皆跪在门前,众臣请求楚王征讨南方轩辕军,统一中原,最后的他只回了一句,难道是非真的只在时势,公道可不在人心!

月光皎洁无暇,杯影晃动,酒洒一地,公孙镇城似觉周遭月色冰冷、寒风刺骨,他轻轻抬头,似乎回到那个夜晚,前不久,天下人皆道,这片中原大地要以苍拓江为界,楚汉和平相处、划江而治,可就在那一晚,二十万楚军浩浩荡荡过境,将黎阳城围得水泄不通、里外皆兵。那时月色冰冷、寒风刺骨,兵临城下,天下局势似乎已定,只等轩辕怀今与汉军开城归降兵。

此时,宁王爷公孙镇楼向长兄镇城贺喜道:“天下局势已定,恭喜楚王平定中原,统一南北。”

人称国士无双的孟远山仰望着那座沉寂孤独的黎阳城,轻道:“臣知轩辕怀今还有最后一步。”

楚王公孙镇城也忙问道:“这局势已定,难道汉军还有棋子可扭转天命?”

孟远山道:“相传轩辕军麾下有一名刺客,名曰子歌,此人剑术十分了得,快剑无人可挡,在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既然轩辕墨意已逝,刺客子歌应可称为剑术天下第一。”

宁王似满眼惊疑,道:“此人当真如此厉害!”

夜渐深,冷风呼啸,孟远山说道:“这数年来,刺客子歌杀人无数,有一招名曰一剑东来,剑之所指,从未失手。两年前,秦朝八王爷赵晖身旁有十数名高手保护,更有风巽军的林随、水坎军的曲渊深、火离军的云明丽三人在旁相助,在广陵道上遇刺客子歌,依旧难逃一祸。”

此时,楚军中的一名年轻将士右手抚了一下腰间佩刀,自言自语般,轻道:“今日我归尘刀终要与其一战。”说此话的,正是言琛儿子——言公瑾。

当时江湖有传言说,“剑无痕,刀归尘”,所意正是天下第一剑为剑客子歌的无痕剑,天下第一刀为言公瑾的归尘刀,那时二人皆为二十三岁,正值风华少年,剑术刀术却已经登峰造极。

月光摇曳,风席卷尘土,孟远山凝望着清冷月光里的黎阳城,轻道:“他来了!”

月光下,一身素衣,白须飘飘的言琛轻轻地从二十万楚军中走出,他一步步走向黎阳城,对着黑夜白月光,朗声道:“近百年来,八王争天下,中原百姓分崩离析、颠沛流离,前秦虽统一中原,但秦王赵泽残暴不仁,徭役繁重、刑罚严酷、赋税沉重,天下百姓从未过上安定日子。”他顿了顿,朗声道:“可如今,天下大局已定,中原平定,南北统一,我楚王必定善待天下百姓,百姓不再分崩离析、颠沛流离,今夜我楚王不能死,若死在阁下剑下,我楚军必定倾巢而去,要你汉王血战血还,楚王若死,中原群雄必定异心各起,上至北魏,下至南荒,东齐西周,若四方有意乘虚而入,中原天下必定又将生灵涂炭,阁下可成千古罪人。”

这一介文弱书生面对这天下第一刺客,慷慨陈词,正义凛然,好一个白衣丞相!

骤然,众人听到夜空中有一人以雄厚内衣发出低沉而嘹亮的声音道来:“一剑东来!”

一道黑影在二十万楚军中急速穿过,如入无人之处。剑光宛如疾电白光般一闪而过,那道人影已经持剑来到楚王身旁,剑心直逼向楚王公孙镇城眉心。

刺客子歌身影疾快,楚王只见其提剑刺来,却无法动弹,躲无可躲,避无从避,唯有迎面而去。楚营千军万马中自然高手如云,可似无人可挺身来救,唯有手持归尘刀的言公瑾来得及挥刀,可刀出半鞘,刺客子歌已经剑刺向楚王眉心,只见其剑尖点了一下楚王额头,便挥袖而去。

月光清冷,寒风刺骨,可这一刻楚王却全身是汗,他没死!

楚王缓缓走向前,仰望夜空、眺望黎阳城,道:“今夜,朕对着朗月晴空,对着二十万楚军,对着黎阳城,对着天下百姓承诺,若汉军出城投降,朕不杀一名汉军将士,不杀一个汉城百姓;只要朕活着,一生不伤轩辕一家;朕必尽余生所能,保江南江北两地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楚王公孙镇城心中一阵苦笑,这一承诺,一转眼已经二十年多了。这二十年来,身为楚王的他去过鱼米之乡的淮城,去过烟雨朦胧的江陵城,也去过壮丽魁奇的朝燕城,可唯独再无踏入黎阳城,再没去看过那城楼上静谧庄重的战鼓。

此时,他迷迷糊糊地闪过零星旧事,暴秦瓦解后,他曾与轩辕墨意约定,二人划江而治,南北联盟,若一方有难,只需派遣使者相告,另一方必倾力相助。可当年北魏与暴秦余孽四十万大军骤然压境而来,直指汉王轩辕怀今,二十万轩辕军拼死抵抗,竟无派遣使者求助公孙楚王,那时,言琛与徐文若皆不在旁,有楚营将领请战,可楚王公孙镇城在孟远山的劝阻下也一再按兵不动。七天里,楚王静等汉营使者书信,却毫无消息,楚营前方探军也一再传来双方按兵不动、相互刺探的消息。

也不过七天,楚王公孙镇城怎么也没有想到,前方汉军与魏秦联盟已经大战七天七夜,双方伤亡惨重,汉军已溃不成军的代价力保国门,魏军秦军更是尸横片野,仓皇而逃。直到那一刻,双方真实战况才传到楚营来,那一天楚王公孙镇城推开房门,追随自己多年的所有心腹大臣,皆跪在门前,众臣请求楚王征讨南方轩辕军,统一中原。

国士无双的孟远山也在此时向楚王传上天机宫的卦辞,道:“主公,天机宫知晓天下局势,代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下臣曾向天机宫求一卦,此卦今日已回!”

楚王轻轻打开这黄纸长卷的卦辞,里面不仅有兵分三路、直指汉营的行军部署,也有天下太平后楚地边境部署,更有楚官要职分布、楚地各城规划等等内容。那一刻楚王心中感慨,有天命所依、得天独厚的自信,也有天下归心、中原统一的豪迈,当下挥军南下。

想到这里,此时的楚王心中难免有一丝悲愁,感叹世间造化弄人,那也不过短短两年的光阴,言琛与徐文若竟然查出孟远山是北魏间谍的证据,这一位人称无双国士、为楚王江山立下众多功劳的孟远山一下子被打下大牢,朝内文武百官皆上奏其罪证,其中最让楚王悲愤不已的是,当年汉军与魏秦激战之时,汉王曾派遣使者求助整整七七四十九次,皆被孟远山及其党羽阻拦杀之,七天内传到楚地的前方战况皆为伪造。就连当日孟远山上奏的天机宫卦辞也统统是伪造的。

楚王醉卧在长乐殿御座上,不知过了多久,他依旧七分醉,三分醒,他似梦中踏入荒凉大牢里,那时明月高悬,四周沉寂杳无声,唯有凄冷风声入牢来,那应是楚帝公孙镇城最后一次见到孟远山。

旦见孟远山似听到牢内有脚步声靠近,头也没抬便跪地,道:“罪臣孟远山,叩见陛下。”

楚王第一次见到那书生意气、玉树临风的孟远山,竟然一身罪犯素衣,满脸苍白,就连一袭黑发也多了几分苍白。可他依旧鬓如刀裁,眉如画,目如星,风度翩翩,人如孤松独立。他转而盘地而坐,抬头看下楚帝,月光打在其脸上,似觉其恬静寡欲、宽简海量。

片刻的沉寂过后,楚王终究还是开口,道:“朕曾与远山推心置腹,自认待先生不薄,可朕不懂先生,先生也不懂朕!”

“陛下不懂臣,可臣懂陛下霸业宏图之心?“苍凉月光下,孟远山长发飘然,一脸笑意。

楚王微皱眉头,提手指了指盘地而坐的孟远山,怒道:“你挑拨离间,伪造战况,暗杀使者,让朕背负按兵不动、坐山观战、不救友军、背弃信誉的不义骂名,远山啊远山,此哪是朕霸业宏图之心!”他又苦笑道:“如今你勾结北魏、意图谋反,罪大当诛!”

月色凄冷,风寒地冻,孟远山轻轻抚袖,朗声笑道:“若非臣伪造战况、暗杀使者,借北魏之刀,屠杀轩辕军,如今陛下怎可一统中原!”

言罢,楚王微微一愣。

“天下人不懂陛下南北统一之心,可臣懂!”孟远山道:”臣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陛下取大王子名为楚堃之时那一双凌厉的眼睛。”

当年,公孙镇城曾问孟远山、言琛、徐文若三人,大王子当取何名?孟远山答曰,楚盛,可这二字不尽其意;言琛答曰,楚和,可二字依旧未能如意;唯有徐文若答曰,楚堃,听闻这二字后楚帝公孙镇城朗声大笑。从此,一个喻为两方土地合一的“堃“字,让三人知道楚王统一南北的决心。

温雅如玉的孟远山笑道:”陛下得天独厚,天命所归,如今中原已无轩辕,天下统一,恳请陛下赐死!”

谋大事者,无亲无友!孟远山当真是朕的心腹知己。

此时,明月高悬,楚王公孙镇城带着三分醉意,抬头望向长乐殿,殿内酒过三巡,群臣早已醉倒一片,楚王踉踉跄跄起身,随手拿了那柄龙吟剑,又示意百官和奴才不便跟随,唯独点名让白衣丞相言琛跟随其后。一王一臣在百官跪叩中缓缓走出长乐殿。

不久后,长乐殿内酒阑人散,一片沉寂。

那身着黄袍的公孙镇城与身着官服的言琛一路安静地走着,良久的沉默后,楚王带着三分醉意,轻声笑问身着一品绣仙鹤文官袍的丞相言琛:“徐太尉似不满太子,却处处维护荆王,卿家看出来了吗?”

在长乐殿内,太子献楚王寿礼时,作为太子老师的太尉徐文若一言不发,而在荆王献寿礼时,见他的“玉龙砚滴”与太子的龙吟剑相差甚远,太尉又急忙出言维护荆王。相传太尉一直认为南楚太子公孙楚堃心高气傲、目光狭隘,不适担当太子之位,此事朝堂之中多有措辞,今日太尉徐文若何等心思,世事洞明的“白衣丞相”怎会看不清。

此刻,丞相连忙回道:“臣,愚昧!”

楚王轻声连笑,又缓步向前,不再言语。

两人走到一片空旷宫殿庭院内,月光皎洁无暇,四周寂静无人。终究楚王开了口,轻轻苦笑一声,道:“当年,寡人听众卿家所言,是非只在时势,公道不在人心!寡人顺应时势,却一生不得心安。”

言罢,楚王褪去那一层龙袍,又手持龙吟剑,在清冷月光下宛如游龙般舞起剑,公孙氏的剑舞本就天下闻名,只是自从当上帝王后便不见其舞剑,今夜见来风采依旧。

只见其步伐矫健,袖袍如清风抚地,剑势如虹,那柄龙吟剑宛如清冷月光下的游龙般张牙舞爪,寂寥的月光下言琛见其步伐与剑招,颇有些似当年天机山下轩辕墨意的“天沧地茫”。

此时,有奴才匆匆闯进这沉寂的庭院,又急道:“回禀陛下,有西周使者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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