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避世古寺(1 / 1)禾下凉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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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天机山一役,战事惨烈,尸横遍野,楚军与汉军以少胜多,伤亡惨重,数不尽的英雄死于边野,马革裹尸以葬,而三十万秦军更是全军覆没。

风巽军林随在秦军节节败退之际,高喊我秦朝帝军征战沙场岂有撤退可言,宁死不愿退,最终身中数十箭,站于原地,全身经脉俱断,死而不倒;水坎军将军曲渊深与地坤军云明贤深身负重伤,死于乱军之中;火离军云明丽与泽兑军柳立叶身中数伤,逃亡之际死于汉营刺客子歌的“一剑东来”;天乾军师恩灼、雷震军杨声振、山艮军冷月眠这三人以近乎自杀招式企图以命换命合力击杀轩辕墨意,但皆被剑术高超的轩辕墨意一一化解。

一生桀骜的雷震军杨声振与精于谋划的山艮军冷月眠皆死于轩辕墨意的剑下、而身为秦朝八将之首的天乾军师恩灼与手持龙吟剑的轩辕墨意在天机山之巅共计过四十八招,轩辕墨意倾力而战最终斩下师恩灼右臂,将其打落山崖,师恩灼跌落天机山下,生死不明。

天机山一役,秦朝三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全军覆没。汉军与楚军兵分两路,直指前秦都城洛邑,公孙镇城率领的楚军更是气势如虹,一路高歌。

楚军攻入前秦都城洛邑之时,秦朝皇帝赵泽眼见大势已去,于皇宫自缢身亡。

公孙镇城攻入皇城后,听取谋臣孟远山谏言,将秦朝皇室全数屠杀,一个不留。

景仁陆年八月,随着西周剑客凤凰璘进入南楚丹阳城,凤凰璘与汉安府世子轩辕牧凡两人决战之际也将到来。

天下高手齐聚南楚丹阳城,江湖许久未曾如此热闹。

丹阳城内人声鼎沸,好不欢闹。而城外相距十里外的山边,有一座古寺,名曰“避世”,也许是建于荒山野岭之中,寺庙虽翠竹环绕,幽静空明,寺内香火并不鼎盛,游人寥寥,少有人前来烧香拜佛。

寺内仅有一名年老的僧人,法号“玄净”,年少时武功超群,曾跻身入天机山武评榜前二十,后在西周传道之时,遇西周武陵城大疫,百姓继踵而亡,玄净见城内尸骨无算,药石无灵,试图用自身真气治愈城内百姓,可武陵城得瘟疫百姓数之不尽,玄净大师真气耗尽,身中剧毒而元气大伤,武道修为大不如前;后一心参悟佛道,而不修武,隐居荒山寺庙,远离江湖。

玄净大师医术了得,丝毫不逊于药王谷谷主白无道,相传玄净曾逆天改命,于天机山下救下濒临死亡的天乾军师恩灼,又曾于南楚朝燕城赠杜家三公子杜淳风一本药书——《春秋本草求真》,最终使杜淳风放弃修炼刀法,转而浪迹江湖、从医济世。

避世古寺掩映翠竹之间,秀竹郁郁,草色青青,佛钟悠悠,四面寺墙应是年代已久,有些斑驳。

古寺建筑布局简单,占地不大,若是俯瞰古寺,寺墙外庙廓翠竹环绕,浅簇拥草,寺墙内一座佛殿,殿前一片石板空地,空地殿前有一鼎大香炉,大香炉东南不远处有一口井泉,井边种有一棵菩提树。佛殿门楣正中有高悬木匾,踏入佛殿,是一尊庄严肃穆的佛像,金佛双膝盘坐,拈花一笑。

夜已近三更,明月高悬,古寺清幽,冷月清辉月色淡淡,古寺幽井水光粼粼。

月色朦胧,玄净身着一袭僧衣,手持草帚,独身在殿前空地轻扫落叶。

此时,清风徐徐,月光摇曳,玄净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抬头见有两人从寺门外缓缓走进,两人一男一女,旦见男子身着琉璃蓝色锦衣,身形魁梧,面色暗紫,右脸有一条伤疤,满眼寒意,在清冷月色让人不寒而栗,右臂残缺,左臂尚在。

而其身后的女子一袭红裙飘舞,红发如霞,肤如月色霜雪,眉宇间尽透冷艳美丽。世间那句“红颜惊鸿,佳人倾国”,所道之人,应是如此。

玄净一眼便识得蓝衣男子,于是放下草帚,略有一惊,问道:“是你!”

蓝衣男子右臂空袖在月下寒风中轻轻飘动,道:“弟子师恩灼拜见玄净大师!”

玄净微微皱眉,已知来着不善,这蓝衣男子正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秦朝八将之首——天乾军师恩灼。

天机山一役,师恩灼被轩辕墨意斩落右臂,并打落山崖。而江湖传闻,也所言非虚,师恩灼当年坠落山崖后身负重伤,后被攀山寻药的玄净所救。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慈善的玄净大师医术高超,用了三个月时间将其治愈。

在这三个月期间,玄净得知此人正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天乾军师恩灼,但又见其宁死不屈、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依旧放不下恻隐怜悯之心,全身心救助师恩灼。

今夜三更,月如银钩,皎洁的月光穿过环绕古寺的翠竹树荫,漏下了一地的莹白碎玉。

月色苍苍,寒风徐徐,师恩灼一袭蓝衣,寒气凌人,听他说道:“多年不见,大师每日敲经念佛,想必道法修为又上一层了。”

圆月高悬,古寺幽幽,月下玄净大师慈颜善目,心静如镜般轻道:“敲经念佛是修道,提刀杀人也是修道,;驰骋沙场是修道,浪迹江湖也是修道;站是修道,睡也是修道。道法自然,无所不在。”他平静地说道:“善恶本有我相人相众生相。老衲敲经念佛以佛心修佛道,将军提刀杀人以魔心种魔道。佛道入天堂,魔道入地狱。”

师恩灼轻轻摇头,道:“道法自然,无所不在。好一句佛道入天堂,魔道入地狱。敢问大师可曾见过地狱!”他冷笑一声,道:“弟子见过地狱!当年楚帝攻入皇城洛邑,屠杀满城秦朝皇室,在弟子眼里,那便是人间地狱。”

此时,玄净大师已经感到面前的前秦将军师恩灼充满杀意,他虽已断去一臂,武道修为大不如前,但是复国之心已让这个宁死不屈的将军渐入魔道,愈加的恐怖。

皎洁明亮的月光下,清风吹过井泉水面,水波粼粼,菩提树轻轻摇曳,落叶翩跹,玄净大师轻轻一叹,道:“阿弥陀佛,既已见过地狱,当放下屠刀!”

寒风凌人,月色苍苍,又听师恩灼说道:“弟子以前常听玄净大师讲佛家故事,有一故事弟子当年还没听完,便匆匆离去,甚是遗憾。”他顿了顿,轻道:”今夜想问大师,五百年前有名圣僧,为普渡天下苍生,踏上西天取经之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而最后一难是让圣僧吃肉杀生,不知圣僧最后是吃不吃肉,杀不杀生?”

玄净大师笑道:“佛法不渡人而人自渡,可笑将军当年听了那么多佛禅,依旧放不下屠刀!难道今夜将军远道而来,是要与老衲论佛道?”

师恩灼骤然满眼寒意,道:“玄净大师当年救命之恩,弟子感激不尽,今夜前来打扰,实属无奈。皆因当年弟子离开大师时,落下一物于寺内,如今受我大秦少主指令,前来拿回。”

言罢,玄净大师已猜想道将军师恩灼所言之物,正是前秦第一神器——寒荒紫玉琴。相传三百年前,此琴由百年前的出色铸剑师借助寒荒紫玉与玄冰黑铁炼造而成,琴身是暗紫色的玉石,晶莹剔透。此物附有盛大真气,相传弹琴者可在十里之外伤人,但这也是天下杀气最恐怖的兵器,从古至今凡是触动琴弦者皆会寒气入体,身受大伤,遂寒荒紫玉琴虽威力迅猛,当年却被秦朝皇帝赵泽列为禁物。

此时,玄净大师问道:“将军所言可是寒荒紫玉琴!”他又道:“寒荒紫玉琴杀气太重,寒气萦绕,凡奏琴者非死即伤,将军三十年前弹奏不了,如今也依旧弹不了!”

避世古寺内寒风阵阵,师恩灼看了看身自己右边随风飘舞的空袖,自笑般说道:“弟子师恩灼如今只有一臂,莫说寒荒紫玉琴,世间最平凡的琴恐怕弟子也弹不了。”他又看了一眼身后冷艳如霜的红衣女子,轻道:“可上天不负我大秦复国之心。不久前,大秦少主寻得这大秦女子,天赋非凡,天生拥有火灵之身,纵是寒气入体而不伤身,是世间唯一可弹奏寒荒紫玉琴的人。”

纵是心如明镜的玄净大师听完这话也是微皱眉头,他意念凝聚,遥相感应,心中大惊,这红衣女子果真是百年一遇的火灵之身。若寒荒紫玉琴落入这般前秦余孽手中,天下必定又将大乱,生灵涂炭。而师恩灼今夜所言提及数次的大秦少主又是谁,当年楚帝公孙镇城攻入前秦皇城洛邑后,听取谋臣孟远山谏言,下旨将秦朝皇室全数屠杀,难道这大秦少主是当年的“落网之鱼”。

月悬中天,清辉普照,树影摇荡,夜渐深,夜里的风也愈加寒冷。

骤然师恩灼仅存的左臂轻轻抬起,左掌朝天,掌中真气凝聚,左臂周遭紫光绽放,幽幽古寺内阵阵寒风狂舞,古井泉水不断荡漾溅出,菩提树也摇曳不止,满天树叶乱飞。转瞬之间,菩提树树根底部强烈的暗紫光茫不停歇地闪烁,周遭地面也是泛发出阵阵紫光,不过片刻,菩提树连根拔地而漂浮飞起,地底下紫光更胜。伴随着强烈的暗紫光芒,那尘封了二十年的寒荒紫玉琴从地底里缓缓凭空飘浮。

见状,玄净大师心中大惊,对着师恩灼朗声说道:“将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仇恨,勿入魔道。”

说话间,寒荒紫玉琴缓缓地飞到那名倾国倾城的红衣女子手中。

师恩灼满眼寒意,口中喃喃自语:“神器选人,天降大任!”

须臾间,天地沉寂,冷月当空,寒风无声。古寺井水在苍凉的月色里轻轻晃动着银亮粼光,地面上倒落的菩提树也早已支离破碎,落叶残枝散落一地。

玄净大师看了一眼红衣女子手中的寒荒紫玉琴,心中感慨,这二十年间自己常在菩提树下敲经念佛,试图渡去寒荒紫玉琴的杀气。可想不到,如今这琴依旧是天底下杀气最盛的凶器。寒荒紫玉琴再现江湖,天下苍生恐怕又有大劫。

师恩灼与红衣女子今夜既已取得寒荒紫玉琴,完成那名大秦少主的指令,二人便想离去。转身之际,却听玄净大师轻道:“阿弥陀佛!将军可知当年那名西天取经的圣僧,最后一难时,是否吃了肉,杀了生!”

师恩灼停下脚步,又听身后的玄净大师道:“圣僧西天取经,求大乘佛法,一心为渡天下而非渡己,觉天下而非觉己。五百年前,圣僧在最后一难,不拘泥于色相戒律,佛心坚定,方可放下自在,取得大乘佛法。”

月朗星稀,清辉流转,风渐吹。玄净大师一袭僧衣随风飘舞,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为黎黎众生以慈悲之心守戒,为天下苍生也当以慈悲之心破戒。”他摇了摇头,道:“可老衲二十年前有太多的放不下,只知守戒,而不知破戒,如今才大彻大悟!”

此刻,玄净大师悔恨当年,明知师恩灼一心向魔,重伤痊愈后天下必生灵涂炭,可他放不下自身的慈悲心怀,依旧全心救助师恩灼,导致如今魔头再现江湖;玄净明知寒荒紫玉琴杀气太盛,可他放不下自身的赏析之心,可惜这精妙绝伦的春秋武器而没摧毁,妄图以尚浅佛法渡这百年杀气的寒荒紫玉琴,导致如今魔器横空出世。

言罢,师恩灼低声轻道:“有时,放下就比拿起要付出更多。”

有那么一瞬间,师恩灼心中也感慨自己何尝不是也有太多的放不下,放不下自己的复国之心,放不下秦朝先帝赵泽的大恩,放不下国破家亡的大仇。

月色苍苍,古寺幽幽,玄净大师白须飘舞,手中真气凝聚,脚尖一跃,挥掌攻向师恩灼。

此时师恩灼背对玄净大师,察觉玄净一掌攻来,连忙转身独臂挥掌抵挡。二人对掌瞬间,真气急速环绕,轰然一声巨响,周遭落叶残枝被震飞,周遭空地砖石也被强大真气震碎,散落一地。

玄净大师当年在西周武陵城强行运转真气救助瘟疫百姓,元气大伤,后又远离江湖多年,只修佛道而没修武道,但他毕竟年轻时也是跻身入天机山武评榜前二十名的绝顶高手,一招一式皆威力十足。

两人一掌对持过后,皆连退数步,玄净大师僧衣双袖飘舞,白须凌乱,他一改慈目和颜,眼神凌厉地盯着师恩灼。

师恩灼断臂后功力大不如前,且他适才没料到玄净会从背后突袭,始料未及而强行运转真气,此时骤然察觉口中腥甜,一口鲜血从其嘴中缓缓流出。

师恩灼抬起独臂,用长袖轻轻拭去嘴角边的血,满眼寒意地看着玄净大师,他知道,此刻对面再也不是那个慈颜善目的避世和尚。

而月下那名红衣女子安静地站在两人不远处,冷漠地凝视着师恩灼与玄净和尚的过招,时不时地轻轻抚摸手中寒荒紫玉琴的琴弦。若说月如白玉,这名倾国倾城的红衣女子,立于月下,是何等美丽风景,一时间竟不知是月照亮了她,还是她照亮了月。若说月冷如霜,这名红衣女子冷艳无双的气质,应比苍苍寒月更冷上几分。

又见玄净大师双掌再次凝聚真气,真气渐渐呈现火红色,瞬间他双掌齐挥数下,红色气浪怒放飞舞,数阵汹汹掌风幻化成熊熊烈火,袭卷向师恩灼。

师恩灼连忙身影闪躲,一袭蓝衣跳动,闪过两掌风,但另外几阵掌风来不及躲闪,硬生生地连中玄净数招。

下一刻,师恩灼忽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他强忍疼痛,右脚脚尖一跃,转瞬之间来到玄净大师面前。师恩灼气运丹田,浑然真气凝聚至左掌掌心,他左掌紫色气光环绕,击向玄净。

却见玄净僧衣被浑然掌风鼓起,他见师恩灼杀气十足,也不容大意,连忙双掌盘旋,浩然真气瞬间幻化成火红色气盾,宛如火红屏障般,凝聚在他身旁,护住周身。

此刻师恩灼左掌紫色真气环绕,直接撞向玄净大师的红火色真气屏障,刹那间天地轰然一响,强烈光茫向四周绽放。

两股凛冽真气相撞,瞬息之间气浪翻涌,强劲力道将师恩灼整个人朝后震飞,而后重重落地,而在这汹涌气浪冲击下,玄净大师僧衣狂舞,连退数步后,他眼神凌厉,不偏不倒地立于空地,下一刻后,他连咳数声,一口鲜血骤然从其口中喷出。

此时,天地安静,落叶翩飞,月如钩,云如纱。

师恩灼从落地处缓缓起身,他双眼森寒地看着眼前那个眼神坚定的出家人,他已知玄净带着必死的决心誓要追寻自身的“道”。

那些“蚍蜉撼大树”的人,真的“可笑不自量”。

骤然师恩灼冷笑数声,怒道:“玄净秃驴!玄净秃驴!”然后抬起独臂,伸出一指着玄净,用尽全力撕扯着喉咙朗声道:“杀了他!杀了他!”

言罢,在旁那名一直沉默不语的冷艳红衣女子终于出手,她纤纤手指轻弹一下琴弦,琴音如清泉漱石般轻轻一响,从其手指琴弦之间真气瞬间凝聚,似幻化为一道锋利音刃随着琴音,轻轻飘向玄净大师。

玄净大师见一道音刃虽琴音飞来,连忙闪躲过去。

又见红衣女子连弹手中玉琴,琴音袅袅,略带忧伤,似月色苍凉,如云风惆怅,从其指间发出的锋利音刃漫天飞舞。

刹那间,玄净大师见满天音刃扑面而来,立马再次双掌盘旋,火红气罩护住周身,只是这一刻,音刃锋利,与气罩相撞时,气罩倏然破裂,一道尖锐真气疾如闪电瞬息破入。那道音刃如利刀般斩伤玄净,他一时间真气紊乱,红色气盾也瞬息消逝,下一刻,玄净大师连中数十道音刃,骤然口吐鲜血。

红衣女子收起琴身,琴音戛然而止,满天音刃也转瞬之间消逝。天地寂寥无声,只见玄净嘴里流出数口鲜血,继而双膝而盘坐,面带微笑,如佛殿内那一尊沾花一笑的佛像般庄严肃穆,他安静地轻轻闭上眼,再也没有睁开。

月色淡雅,树影斑驳,师恩灼立于原地,眼中凝视了已圆寂的玄净大师良久,他脸露微笑,不知是喜是悲,轻轻地鞠了一下躬,轻声自语道:“大师救命之恩,弟子来世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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