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尧王朝,平安城南。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了铁匠铺子,精壮男人手中烧红的铁条隐隐映射着日光。
门外脚步愈来愈近,缓慢却不失轻巧,哗啦哗啦,积水声一阵阵响起。
吱——
破旧的木门发出年迈不堪的哀嚎,铁匠皱眉:“最近事情多,不做生意。”
门外那位不予理睬,虚掩着的门慢慢划开。
铁匠动了怒,一把甩下手里的器具:“听不懂人话吗?你……”
他的话音顿住,望向门外戴着面具的小女孩。
身高身材来看,对方估摸着只有十岁出头,矮小瘦弱的身躯环抱着一件长条状包裹。
白布长衫的衣摆也许是被街巷间泥水溅到,与衣物上原本的青色流云图案融为一体,混杂不堪。
若是平时,铁匠只会认为这是哪家调皮的小孩。
但随着面具女孩怀中包裹露出的一角,他有些晃神。
对方瘦小的手腕一抖,麻布包裹落地,露出其中残破的刀身。
女孩脆生生的稚嫩声音让热浪滚滚的铁匠铺子都清爽了几分:“这把刀,可否回炉再造?”
一柄长刀,但是从中断开,下半刀刃已然不在,厚厚的泥浆包裹刀身。
部分露出的刀刃也早已破溃不堪,青色的锈迹彰显着其悠久的年岁。
换别的铁匠肯定暴跳如雷,这种刀早已是废铁一团,莫说是再造,拿去垫桌子都嫌坑洼,说要回炉莫不是在消遣人。
可铁匠默默地擦着手臂上的汗水:“阁下这把刀已绝无再造可能。”
“但我希望留下这把刀,愿阁下成全。”
根本没人要的废铁在这一刻仿若神物,铁匠望着来人面具下露出的双眼,深邃的黑色瞳孔看不出任何情感流露。
“我有一物,希望能与阁下交换此刀。”
铁匠转身走进里屋,片刻之后便也拿着一块黑色包裹走了出来。
“龙锦缎。”
女孩终于说出了来这里的第二句话,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好奇。
“对,东海龙族的物件。”铁匠点点头,随意的拉扯着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的玩意儿,似乎这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天下奇物是什么普通破布麻衣。
哗!
男人解开龙锦缎,抽出里面的刀锋,只是一角露出的寒光便使得滚热的铁匠铺子凉爽了起来,炉中的火焰更是摇摇欲坠。
“我愿用此刀与您交换。”
长刀刀身雪白,浪花刀纹浑然一体,犹如一道瀑布垂落直下。
刀锋之间又有几丝赤芒流转,像是飞流直下的银白瀑布中游离着几条身红如火的锦鲤。
刀刃散发的蚀骨寒气顺着鼻腔涌入,其中又似有几道隐约热气顺着寒气直达脏器。
面具下的双眼逐渐瞪大:“名刀,雪瀑流火。”
五十年之后凶名赫赫的邪刀,名刀榜第四,号称至美之刀,刀毒之最。
只一眼,目光便无法再从其上移开,鼻间气息渐乱,仇苓眼中青光流动,转瞬即逝,心情逐渐平复。
前世五十年后才会现世的邪刀竟然就在自己眼前,这难道就是主上的意思?
我要带走这柄妖刀?
真的值得吗?
感受着怀抱中残破刀刃隐约的刀意,仇苓犹豫了。
铁匠能够发觉这个女孩似乎不愿意,苦笑一声:“我这刀确实是还差得远,但这确实是我身边仅存的一柄好刀了,姑娘那把刀若是不想换与我,再寻常不过。”
仇苓默不作声,脑海中思绪杂乱,只说让我来铁匠铺重锻此刀,不过看样子也确实如自己所想一样,这刀绝无重铸之法,那为何让我来此,只是为了换取雪瀑流火吗?
对方一眼看出断刀不凡,又拿出了数十年后才会名动天下的妖刀,这个铁匠绝不简单,难道主上之意不在刀,而在人?
霎时间,仇苓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幼时道主所说的话‘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她脱口而出:“我要你加入我们,并且我要看你拿这柄刀作甚。”
“可以。”
仇苓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微微一愣。
男人微笑,没有一丝犹豫,扔出了手里的龙锦缎,仇苓顺手接住,反手甩出了手里的破刀。
抚摸着残破的刀身,男子笑容越发灿烂:“不知我们是何势力,八大圣地?”
“不是,我来自道庭,你可以叫我摆渡人,你以后就是我道庭的朋友铸剑人了!”
仇苓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件面具,走上前将其放在了男子身旁。
“道庭……”男人听到这两个字,一时间怅然,又看看这幅与仇苓脸上所带一致的面具:“有趣。”
“我叫林逸,随意称呼便好,摆渡人。”
道主的意思应该是这样,仇苓看不穿面前的铁匠,她想到了几年前道主对自己提到道骸时的场景。
仇苓踮起脚,示意铁匠弯下腰,她低声问道:“朋友,你知道道骸吗?”
听到这两个字,铁匠的神色再不似之前那般淡定轻松,一张脸铁青着:“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多少?”
“所知甚少。”
仇苓了然,与自己一样,对方对于道骸同样所知甚少,发问道:“从何得知呢?”
“祖上传下来的故事……”
这句话一说更是让仇苓想到了什么:“阁下是隐世圣地之人?”
听到这话,铁匠微微一怔,随后自嘲苦笑:“那应该是我祖宗那辈儿的说法了。”
仇苓大喜:“隐世圣地有哪些,您又是哪处圣地?”
“那都是祖上的事了,不得而知,按祖上说我应该是圣地炉乡的人。”
“炉乡……”
仇苓念叨着这个根本不像是圣地的奇怪名字,又问道:“您有对付道骸的方法?”
“没有,只是组训说,一旦道骸重现世间,吾等必须以命相搏,守卫这方天地。”
这个回答是仇苓没有想到的,因为她很清楚,未来并没有隐世圣地的人出现抗击道骸:“炉乡还有多少人?”
铁匠勉强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说来惭愧,炉乡应该很早就被西岐剑庐灭了,之后我们每代都被囚禁于地底,为剑庐铸剑,直到三十年前,剑庐被妖龙灭门,我才重见天日,炉乡应该就剩我一个人了。”
隐世圣地之一已经被灭,其他在自己未来的记忆里也从未现世,仇苓面露难色,这七大隐世圣地似乎都不在了?
道主神机妙算应该不会不知道,为何还让我寻找七大圣地?
心情未曾低沉多久,仇苓慢慢握紧了双拳,这也许是道主给自己的考验,甚至是给七大圣地之人的考验,他们一定都像这样隐居散落各地,而自己的任务就是将他们重新集结!
这便是道主的深意!
阿嚏!
正在书院灵池边钓鱼的白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看着一溜烟窜开的鱼儿们,顿觉人生艰难,叹了口气:
“哪个混球背后说我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