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囵天神拥有创世的伟力，她右手拿着马鞭，每一次挥动，就创造一个事物，先是赤阳，后是青阳，再往后，是月亮，山河······”老萨满喋喋不休的讲述着游牧民族共同信奉的传说，骥津津有味的听着，听到最后，骥问道：“那围囵天神从何而来呢？”

老萨满一怔，思考道：“这，我认为，那个······对了，围囵天神作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一定是在万物伊始之时就已经存在了，是一切的本源，或许是一道光，不对······是从黑暗，嘶，好像也不对，那就是······”

骥看着老萨满激动又困惑的样子，不自觉的摇了摇头，突然低声说了句：“难道······”

“呼阳，莽天大人召唤二位觐见。”兽皮帐篷外传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所谓呼阳，是草原人对于莽天之子的称呼，而莽天，则是大草原上公认的王，当然，草原也是纷争不断，现今存在着大大小小十几个莽天，骥的父亲正是飞马部及依附飞马部的其他部落的大统领，所谓莽天，意思是天之下最伟大的人。

骥当然不敢怠慢，答道：“知道了。”然后也没有管正在沉迷的老萨满，就要离去，这时，外面的人补充道：“神使大人也同样有请。”

骥楞了一下有些不解。老萨满虽然贵为神的使者，但听说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只不过知道一些传闻，好像是老萨满和莽天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是真实情况却是不得而知。

老萨满也明显感到十分的意外，片刻后摇摇头道：“苍原大人这是准备见我了么，也好，也好。”说罢缓缓起身对着疑惑的骥说道：“虽然别人称呼我为神使，但我终究还只是个人啊，人就难免经历一些事情，只不过不凑巧，和尊贵的人发生了一些事情，这就未免有些麻烦啦。”

骥点点头道：“哦，但是师傅，您不穿鞋就走了吗。”

老萨满恶狠狠地看着骥道：“你个臭小子，刚刚心里是不是想着什么神使，明明就是个要入土的老头子啊？”然后顺势蹬上了鞋。

骥摇摇头道：“那是自······岂敢，我一向十分敬重师傅。”

老萨满：“你······”

……

飞马部的正中就是主帐所在，并没有与其他的帐篷有什么区别，充其量只是大了一点。骥走了进去直接看到了他的父亲苍原，这个草原人已经不复当年的雄风，满头的白发与脸上的皱纹告诉别人他已经垂垂老矣，但是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与衣服下不断隆起的肌肉，让人依稀能够察觉到他传奇的过往。是的苍原已经接近百岁了，年轻的时候，他叱咤整片东部草原，肆意驰骋，一把斩马刀令敌人闻风丧胆，一手开创了今天的飞马部。但人总有老去的一天，虽然苍原的威风依然传唱于东部大草原，但他本人已经早已不复当年勇了。

骥在看着苍原，苍原也在看着骥看着自己十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当然还有他身边的老萨满。他没有表示什么，也没有人能够猜透他的想法。

骥行了草原礼，道：“父亲大人，十三子骥觐见。”

苍原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示赞扬，也没有因他的身体问题而表示厌恶，就这么简单的示意了一下。骥起身走向了末位，老萨满也没有行礼，就直接站在了骥的身后。

苍原看了一眼老萨满，终于开口：“神使大人十几年不见，连站的地方都不清楚了吗，神的使者，自然是要站在天之下。”

老萨满只好摸了摸头走了出去，答了句：“是，莽天大人。”然后就径直走向了苍原右手首位。

苍原这才点了点头，依次看了看自己的儿女不禁产生了时间飞逝的感觉，想想也是，自己的长子已经接近半百，现在是战部的头目，已经和自己当年一样四处征战了，而自己的幼子虽然成就不高，但也为了部落在努力着，或许不久的将来，这个偌大的部落就将要交给自己的儿女们了。

“好啊，好啊。”苍原感慨道：“作为草原，更是我苍原的儿女，看到你们意气风发的样子，我就看到了我们飞马部的未来。来，你们说说部落的马鞭该指向何方啊。”

老萨满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听到了苍原这样发问，就大概明白了苍原的目的。说实话，在大草原上，就算是莽天也少有活过百岁的，而草原的规矩是贤者继承，苍原这样问，是想考验考验自己的儿女们啊。想到这一层，老萨满不留痕迹的看了苍原一眼，又看向了他的儿女们，自己也想看看这些年轻人的抱负。

大哥作为战部的头目，久经沙场，考虑也是最深，一番思索后，答道：“父亲，儿子希望先稳定周边部落，然后长时间的发展，在东部草原与其他莽天抗衡。如今的草原，大小部落林立，唯有惊呆时变，囤积力量才是正途。”

苍原没有表示什么，而是看向了二哥。

二哥血气方刚，腾地一下就起来了，道：“父亲，儿子愿意现在就出征，一统东部草原。”

苍原也没有表示什么，直接看向了三姐。

三姐起身道：“这些打打杀杀的我也不懂，就希望能帮助父亲安度晚年。”

之后的儿女回答也都差不多，最后轮到了骥，骥也没思考什么就说：“我是不能帮助哥哥们什么了，但是我想继承神使的职责，为部落贡献智慧。”

苍原又再一次看了一遍自己的儿女，道：“围囵天神的意志，就是贤能的人统治草原，你们的父亲我可能也时日无多了，我就是想看看我的儿女们能不能担当重任。你们的想法，我都已经了解了，但是作为草原人，只有战争才是真正的试炼，不日，我飞马部将北讨回玉，那里才是你们大显身手的地方。好了，你们都退下吧，神使大人还请留下来。”

十三个儿女依次离场，骥有些担心的看着老萨满，老萨满对他笑了笑，骥放下心来，也先行离去了。

“老不死的，今天终于过来了。”没想到众人刚刚离去，威严的苍原竟以这种口吻向神的使者说话。老萨满呵呵一笑，回道：“我老不死，你就老的死了吗。”

这要是被别人听到，非吓死不可，但苍原却并不生气，对老萨满道：“你觉得我的这些儿女们说的如何。”

老萨满漫不经心的说：“嗯，不错不错，都有远大的志向啊，你看那大姐，还有一片孝心呐，还有那······”

苍原冷冷一笑道：“放屁，别人看不透，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根本不行。我纵横草原数十载，别人眼里那是威风，只有我自己知道其中的原因。偌大的草原难道就出不来一个击败我的人吗，不是，而是出来了不一定能成长起来，要问为什么的话，还不是因为部落林立，战争不断，多少英雄豪杰还没成长就已经夭折了。”

老萨满道：“想当年你当上大莽天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股劲恨不得自己天下第一呢，怎么，晚年终于开窍啦。大草原千百年来一个样，你打我我打你，我看未来也不会变，你当年不也和他们一样，梦想着一统大草原并当上了大莽天，所以，你的那些儿女们也不能要求太多。”

苍原不屑道：“那我统一大草原了吗，其实我就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后代出现一个可以完成我的，甚至是每个草原人的梦想的人。到了你我这个年纪，都知道怎么做到这一点，无非就是互相联合，分化瓦解。然而我的好儿女们还没利用外面的资源呢，自己就开始分化瓦解了。”

老萨满摇摇头道：“你不能这么说，想想我们当年的荒唐事吧······”

“苍原，你已经无路可退了，当哥哥的我就送你去见围囵天神吧！哈哈哈。”一个健壮的草原人骑在马背上，看着紧握斩马刀的苍原，肆意的大笑着。

苍原突然收起了斩马刀，对那大汉道：“是啊大哥，我确实没有退路了。”

马背上的大汉又大笑起来：“怎么，放弃抵抗了吗，也好，兄弟们，给我杀了他！”

苍原冷冷道：“大哥，这是你逼我的。”说完，长啸一声，竟从周围的草丛中跳出了几十名勇士，本来是他设计陷害苍原，让他孤身一人，所以自己也没有带什么随从，只有十几个贴身的卫士，眼看着几倍于己的敌人，马背上的大汉明显慌了神，大叫：“杀了他，杀了苍原，只要他死了我们就赢了。”

苍原只记得，那是场血腥的屠杀，当最后只剩下他大哥一个人时，他依然记得他严重的绝望与憎恨。

这一战后，飞马部大多臣服于苍原，而苍原也乘势排除异己，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

“苍原，你不能这么做，再这样下去，你会毁了飞马部的。”苍原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兀金，你难道没有看到，现在的飞马部是多么的强盛吗，这就证明，我做的是正确的，什么都别说了，神使他必须死！”说到最后，苍原的眉宇间充斥着难以挥散的戾气。

“师父他没有错，错的是你，苍原。”兀金到最后已经近乎声嘶力竭的喊道。

“来人，把他带下去，下一任的神使大人，可不能出现意外。”说完，兀金就被两个大汉架了起来，兀金虽然奋力挣扎，但怎么可能从两个如此强壮的草原人手上挣脱。

苍原走出帐篷，深吸了一口气，他清楚的记得神使是如何替四弟求情的，这样的嘴脸让他十分厌恶，没错，这个部落的首领只能是我。

他走到神使的帐篷前，帐篷早已被他的亲兵所包围，他站在帐篷前，等待着。不久，一个佝偻的老人走了出来，穿着神使流传下来的长衣，似乎早已料到今天将要发生的事情，也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和苍原对视着。

苍原突然觉得内心有些震动，那个眼神，和大哥死的时候不一样，竟然透露着怜悯，是在可怜我吗，就算我已经成为了大莽天，依然觉得我······

苍原努力想把心中的想法甩出自己的头脑，故作镇定的说：“神使大人，想必你已经听到了围囵天神的召唤了吧。”

老人轻蔑的的笑了笑：“是啊苍原，我确实该走了，但是记住，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飞马部在你的手中终将极盛而衰！”说罢，他竟不住地咳嗽了起来，不一会，就从口鼻处流出了黑色的鲜血，他竟然早已服毒。

苍原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倒下的老人，看着老人对他，对世界的嘲笑······

似乎为了证实老人的话，飞马部在苍原的带领下一度称霸了东部草原，但也就在这时，他仅剩的三个兄弟却突然发难，飞马部陷入了长达十年的混战。虽然最后，苍原最终战胜了所有的对手，但是飞马部也不得不缩小自己的地盘，向南部草原退去，直到今天才有了反攻的力量，但是苍原已经垂垂老矣了。

苍原和老萨满都沉浸在回忆里，不自觉的已经日暮西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