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下,清欢睁着眼盯着窗棂上那小小的一块月影,脑袋里木愣愣的,不知怎么回想起了芙蓉川的月,既清晰又模糊,恍如隔世的记忆。
月影最黯淡的时候,门外有了声响。
清欢的腿已麻,分毫不能动弹,依旧坐在原处。
呼延旻召了来人问了消息,长吁了一口气,一切都无事了。
“天快亮了。”他背手在窗前,望着稀星淡月轻叹。
“月色很美。”清欢道:“北宛的月亮,好像能醉人。”
呼延旻转头,慵懒地笑了笑,“清欢。”
“嗯?”
“你在,这很好。”
清欢独自一人看过很多回月色,所有不能说的话,清欢都对它说,所有无法倾述的情感,她都对它敞开,可这是第一回,有人在月下对她说,你在,这很好。
呼延旻抱清欢去床间,力量适宜地揉捏着她的双腿,“让你费心了。”
安神香的气息舒展着清欢的神思,眼皮沉甸甸耷拉下来,她揉揉眼,嗔道:“再有下回,我可不干了。”
“是,若有下回,也该是我来当人肉软垫伺候公主殿下。”
清欢舒展着恢复知觉的腿,笑道:“我都一件件清楚记着呢,你欠我的那些,可得到时候一起算的清楚。”
呼延旻笑着为她掖好被角,“睡吧,好好睡一觉。”
清欢唔了一声。
呼延旻立起身望她,缓缓地散下帷帐。
呼延旻的袍子从床沿滑开,清欢抓住一角勾在手中。
“怎么了?清欢还有何吩咐?”呼延旻的脸在帐外朦朦胧胧地望着她。
“就在这歇下吧……免得回去……再惊扰下人。”
“清欢……..”呼延旻的声音微微颤抖,轻得像是幻觉。
结发鸳枕,合衾同眠。
清欢和呼延旻,青梅竹马之情,两国缔结之姻,自是恩爱不渝人人艳羡之佳话,做一双天下典范楷模,宜室宜家,树立在高高云端。
泪烛短檠,馨暖罗帐,呼延旻躺于清欢身旁,气息里透着暖融融的热,从未曾想还可以如此贴近的亲昵。
帐外的星辰暗淡,满室静匿,清欢枕着手臂昏昏睡去,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窸窣的衣袂翻身,背上一片温热,清欢被纳入安宁的怀抱,呼延旻揽住她的肩,于被衾里寻住了她的手。
“清欢,我睡不着。”呼延旻在她身后轻声道:“今夜,父王安好,我有了你,做梦似的,这么圆满。”
胸前软玉温热地贴在她的肌肤,轻缓的吻落在她的发间,慢慢巡游至脖颈,轻羽似的撩过,温温的,热热的。
清欢于困倦中猛然睁眼,胸口的玉沉甸甸,压着她乱跳的心,呼延旻的吻游离至腮边,在她的耳畔落下一阵炙热的呼吸。
清欢嗓子干哑,偏头躲开呼延旻的撩拨,平静地握住他覆在身上的手,借着微茫的光望着帐顶,“阿旻,我不想瞒你,我……已非完璧之身。”
身后温暖的身体骤然僵硬,被清欢握住的手无力垂下,沉默半晌,呼延旻含糊的声音才回荡在香馥帐间:“是……如意?”
“是。”清欢不愿隐瞒欺骗,自血淋淋的心中捧出事实。
重重的砸床声震响沉寂的夜,呼延旻喉头哽动,咬牙切齿道:“他……一个低贱的奴仆……竟敢……他竟敢……”
清欢轻轻吐出一句话:“对不起,阿旻。”
呼延旻静默无言。
天快亮了,这么寒冷的夜,闹腾了一夜的疲惫,清欢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又梦回十五岁那年,在凤宁宫那场隆重的及笄之礼。
清欢是皇家长女,先头只有一个铭珈皇兄,几个哥哥姐姐都在襁褓之中夭折,也包括清欢那尚未取名的亲哥哥。
十五岁的及笄之礼,清欢有了封号,镇国公主。
那日观礼的贵人命妇躬身遥祝,为清欢祈念祝词,翰林院呈上的锦绣诗歌,抛洒下无数华丽的溢美词藻。
她身着耀目的十重锦百凤缂丝裙,额心一点红妆,端庄地跪于席上,母妃将她的钗鬟卸下,皇后执梳,如意捧簪,她挽发为髻,冠笄为人。
这晚,清欢穿着沉重繁复的华裙,在静寂夜里满怀期待等候如意的到来。
她知道自己那日是极美的,十重锦的裙闪耀了天上所有的星辰,月下的裙裾温柔流泻了一地璀璨。
如意望向她的眼里都是光火灼灼,让所有烛火都黯然失色,明亮得仿佛要将她一起燃烧起来。
他们月下深深亲吻,辗转缠绵的相拥,如意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清欢看。
清欢扑哧一声在他的吻中笑出来,他掌住清欢的腰肢,温柔道:“公主长大成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如意希望我永远是小孩儿?”清欢偎在他的怀里,纵使长大了些,也需要努力踮起脚,才能勉强看清他的眼睛。
“小人时时刻刻盼着公主长大,又时时刻刻希望公主永远不要长大。”如意眼里的星光坠落在清欢裙上,“未长大的公主,才是……小人的……”
“我才不要呢,我要快点长大,像宫里的嫔妃那样。”像那些美人,胸是柔软玉,腰是风中柳,脸是春日里的芙蓉花。
华贵的裙摆摊开在如意的膝头,清欢坐在他的腿上,接受他的亲吻和愈来愈浓的爱意。
十重锦的裙散落在地上,他们倾倒榻上,他俯身亲吻像待珍宝一般。
那是清欢第一回把自己摆在他面前,以天真幼稚、自傲自满和不可一世的心态,以她全部的爱和恋。
而如今,那些曾经的美好俱是不齿为人道的残缺。
天初亮,蒙蒙曦光拉着窗棂在帐子上投下一幅凤凰影,呼延旻撩开床幔起身,清欢亦拢发坐起,“我和你一道入宫去见父王。”
呼延旻系着袖口的盘扣,柔声道:“再睡会儿吧,父王此时定不见人,等过午了我再回来接你入宫。”
清欢摇摇头,“不知昨夜宫里动向如何,还是尽早入宫的好,再者父王不见,但长幼之节不可废。”
呼延旻扶她下床,“外头天冷,多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