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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已是很热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小商贩,往来的旅客,打闹的孩童。

为什么活着,怎样去活,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也不去理会,但日子就是这样有秩或无序地过着,如草一样,逢春生绿,冬来变黄。就算是兵临城下,日子也照样得过。

抱樱一边哼着新学的小曲儿,一边蹲在溪边拍打衣衫。

何大娘抱着衣服盆朝她走来,“抱樱呐!”

“唉,大娘!”

两个人蹲着洗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傍晚的夕阳照在身上,水面上金光闪闪,像是撒了金粉。

这里是姑幕,是淮夷军和肃慎军的驻扎地。鲛人攻陷淮夷两郡后,淮夷将军董毅率领残余部队来到姑幕与肃慎军汇合,一只强大的抗鲛队伍由此诞生。

抱樱是淮夷人,一十八岁,是个孤儿。她从小就有修行的天赋,修木系法术,已经小有所成,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家乡被攻陷之后,她便同董毅将军北上会师,遇到了堂汾——他们两人从前认识,恰好堂汾要帮助肃慎的陆匀将军抵御鲛人族侵犯,抱樱便成了堂汾的副手。

上一次围剿鲛人首领宇束失败以后,堂汾便设计要打入鲛人的陆上驻地——琅邪,她也央求堂汾带上她同去——毕竟跟着堂汾这样的大修行者长见识,有助于自己修行,还能杀鲛人,赚了。

“樱姐!堂汾大哥找你!”一个小童在不远处喊道。

“来了来了!”抱樱拿起衣衫飞快地在溪水里涮了涮,抱起木盆跑了。

“大娘!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啊!”

“你也是啊!”

“嗯,知道啦!”

……

沅来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

这床还是她们用椅子拼出来的。

在这三天里,穿花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尚熹有时候会在屋里坐坐,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外面浪,偶尔带些东西给他,都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小玩意。

说实话这些玩意都是他小时候玩剩下的东西了,不知道为何那个女人还一副第一次见的样子,对那些小东西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虽然赤水军关着他们杜家的人,但对城东其他百姓的生活倒是没有太多限制,一切照旧。所以尚熹出门还能看见大街上欣欣向荣,而不是一片死寂。

沅来背上的伤只是看着吓人,抹了药修养几天其实已经快好了。他实在闲得无聊,死皮赖脸地央求尚熹带她出去玩玩,尚熹拗不过,只好带着他爬了墙。

尚熹对这后世的东西好奇得很,前几天溜出来时已经将城东逛了大半,就只差与城西相邻的几条街道了。

已经过了正午,其实两人还没怎么吃东西,当然,没钱也是一个原因。而刚好这边有沅来熟悉的酒楼——春风楼,掌柜人特好,店里吃食是琅邪一绝,倒是可以去那里蹭一蹭。

尚熹看着酒楼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出神,沅来拉拉她的袖子,“怎么不走了?进去啊,这个掌柜人很好的,就算没钱付账也不会赶我们走的。”

尚熹看着那几个字,咽了咽口水,不好意思说她是在研究研究“春风楼”这三个字怎么写。

毕竟是千年前的老怪物了,不识字也是应该的,应该的嘛!

“别磨磨唧唧的了!我要饿死了!”沅来不由分说就把她拉了进去。

“掌柜的!”

掌柜是个发福的中年男人,听见声音忙从大柜台上抬起头来,见是沅来瞬间老泪纵横,一手托着肚子,迈着短腿跑了来,“哎哟喂我的杜小少爷呀!您可算是出来了!担心死我了!您不知道,您没来这两个月我这酒楼都是入不敷出啊!”

“劳烦掌柜挂念!”

沅来打着哈哈,并不告诉这家伙其实他是来要饭的。

“你们的招牌菜都来一盘!小爷今天要吃个痛快!”沅来豪爽道。

“唉!少爷楼上雅间请!”

据沅来所说,春风楼是琅邪最大的酒楼。整栋楼有三层,呈环状,还有后院。一楼设有戏台,有常驻戏子,也有流浪艺人卖艺。上了二楼楼梯以后,入目是一幅巨大的字,不知是哪个名家的大作,雅间也是极力诠释“雅”这个字,字画屏风全都精致十足,和一楼的财大气粗截然不同。

掌柜一边亲自带着两人上了二楼,一边吩咐小二上菜。和他们闲聊了一会,小二敲门进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什么。掌柜赔笑,道有事要忙,便走了。

不多时,小二领着一群丫鬟抬着托盘鱼贯而入,每上一道菜便报这个菜的名字,还编了首诗来表现其美意,可两个饿货根本没心思听这风雅事,上一盘便狼吞虎咽一盘,小二嘴角抽一抽,一挥手,所有菜都上齐,便领着众人出去了。

“呵,好吃!”

两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椅子上,摸着肚皮一脸回味。

“快让开快让开!”

“干什么你!还不快给本大爷让座!”

楼下一阵乒乒乓乓,尚熹伸出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按下沅来凑过来的头,“嘘——是鲛人。”

沅来立即捂住了嘴巴。

“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沅来小声道。

“咱俩就是两只小虾米,抓回去又有什么价值?再说了,他们还不一定知道咱跑出来了呢!”

虽然嘴上漫不经心,可尚熹却还是将沅来按在身后,默默唤出一把火匕首来捏在手心

等了不多时,没等到破门而入的鲛人,悠悠扬扬的二胡声却传了开来。

“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

“怎么唱起戏来了?”沅来小声说道。

两个人偷偷摸摸直起身往窗外看去,长着长耳朵的鲛人挤满了一楼,站着,坐着,蹲在桌上,挂在檐上,什么千奇百怪的姿势都有。

不难看出来为首的是端坐在大厅中央的卫兆、尤晋几人。

都是鲛人队伍里的喽啰。

他们的表情认真又严肃。

……来听戏?

“实指望到吴国借兵回转,谁知昭关有阻拦!幸遇那东皋公行方便,他将我隐藏在后花园!”

唱词又起,将尚熹的目光吸引到了台上。

一个画着花脸、身着布衣的高大男人立在台上,随着跌宕起伏的乐曲声改变身姿。

“一连几天我愁眉不展,夜夜何曾得安眠?俺伍员好一似丧家犬,满腹的含冤向谁言?”

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入耳朵,尚熹默默将匕首收起来,直起身长腿一跨就坐在了窗沿上。

沅来惊悚万分,“你干什么啊!”

尚熹:“不是……听戏吗?这样坐舒服!”

沅来:“下面的鲛人看见了怎么办!你难道还想被抓回去的吗?”

尚熹:“抓就抓呗!就算不被抓,你不也得回去住到他们的牢里吗?”

“出都出来了就应该逃走啊!回去做什么!”

沅来气急,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浆糊!

半大小子完全忘记了自己怀里还揣着给穿花买的桂花糕。

作为一个只能听声音来猜测地上生活的妖怪,尚熹虽然知道这个世界后来兴起的新鲜玩意,比如说书院,庙会,唱戏,杂耍。但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说实话,她有点兴奋。

再近一点,看清台上拉二胡青年手上的茧,看清男人衣饰上复杂的花纹,看清他贴了胡子的脸。

一如当初,她牟足了劲,想要看清这世界。

一个红衫人影出现在她的余光里。

红衣衫的小姑娘躲在柱子后面看着厅里的鲛人,一会手里紧张地绞着帕子,一会又放下双手深深呼吸。

尚熹眯起了眼睛。

一声长啸,唱戏的男人缓缓退出戏台。

尚熹收拾收拾准备溜之大吉,却见小二披着汗巾举着托盘和那红衫女子擦肩而过,两人交换眼神,小二轻轻点了点头。

她又坐了下来。

掌柜的走上台,对大伙鞠了鞠躬,“各位大人光临小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为表谢意,鄙人吩咐厨下为各位大人准备了宴饮吃食,还请诸位大人移驾后院!”

鲛人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围在卫兆与尤晋身边吵吵嚷嚷,讨论了片刻还是勾肩搭背一窝蜂似的冲向了后院。

尚熹撇撇嘴,莫非好戏在后头?那姑娘点头不是“一切准备就绪”的意思吗?

她跳下窗户,沅来立马抓住她的裙摆,“你上哪去?”

“我去高处看看那些个鲛人怎么吃饭!”顺便看看好戏在哪里上演。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您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咱快回去吧!”沅来急得都想骂娘了,难道这个女人真的不觉得她这是在鲛人眼皮子底下玩火吗?

可尚熹又怎么会听一个小屁孩的苦口婆心?

她大步走向楼梯,气势汹汹,欲上三楼。

沅来恨铁不成钢,撩起衣角爬窗。

楼梯拐角处,抬腿时不小心踢到了台阶最高处,尚熹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扑。

一只素白纤长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腰腹受力,她往后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双手抵在那个人宽厚的胸膛,抬头一看,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上满是关切,朱唇轻启,清朗的声音便飞入她的耳中。

“姑娘,你没事吧?”

当然,这是尚熹根据听了几百年说书总结而来的经验,想象的。

她半个身子趴在楼梯上,脸埋在尘埃里,叹了口气。

唉。

“姑娘,你没事儿吧?”清润如玉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一只手托起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尚熹心中一喜,说书的没骗她!

她拿捏好表情,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转回头看向翩翩少年郎的脸,“多谢公子,我没……”

她顿了一秒,脑子里的浆糊飞快地转动,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沅来才把钩在窗沿上的衣服扯下来就听到了尚熹的惊呼声,头一转就看见她连滚带爬下了楼梯,那脸色就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惊恐,风一样地从他身边跑过,一只手横在他腰腹处就将他揣在腰间,两个人从二楼跳了下去。

最后一眼,他看见一个身着布衣的清俊男子站在楼梯上满脸错愕。

这是……咋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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