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但在这个晦暗的雨夜,失眠的并不在少数。
李朝东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慌乱的蹬腿,把丝绒被子踹到床下,蜷缩着靠在床头,额角沁出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
摸索着开灯,卧室内瞬间亮如白昼,但刺眼的灯光驱不散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妻子受不了他的一惊一乍,选择和他分床睡,就连儿子和女儿,在熄灯之后也不敢上卫生间,他们都知道,爸爸爱“撞鬼”。
或者说这么多年煎熬的经历,让两个孩子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恐惧的是爸爸梦境中的恶鬼,还是爸爸本身。
他自己也有些惶然,每一次噩梦之后,他的性格都会变得更加暴躁失常,说不定下一次醒来,就迷失了。
口渴,喉咙火辣辣的疼,李朝东信手去拿放在床头的水杯,递到嘴边,随着吞咽的动作,恐惧似乎也被暂时压制住了。
下一刻如坠冰窟,就连额角的汗也变得冰冷彻骨,凉意渗进头皮,倏地一下炸开!
床头柜上,赫然摆放着一件红裙,刺眼的猩红像是随时要从布料上沁出来,铺满整个房间。
紧接着,吊灯响起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房间内陷入黑暗,整栋楼的住户都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
回到茶楼,来琈松了一口气,安排好金小瑜,他感觉自己的形象忽然高大了。
常薇也不吝对袁美人的赞美。
“她是个好人!”
袁美人如何也不会相信,竟然有这样一个知己,莫名其妙的给她发了一张好人卡。
来琈唏嘘道:“的确,美人姐对我一直都很照顾,她是个很善良的人。”
与同龄人相比,命运对她并不公平,袁美人长得虽然算不上特别漂亮,但贵在端庄大方知性。
甚至他还一度妄想过,抱得这块金砖,但造化弄人。
“对了,临走前,你对金小瑜说了什么?”来琈忽然很好奇。
常薇笑道:“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我要提醒她,别被某些金玉其外的读书人骗了。”
这句话似乎若有所指,来琈感到很无辜。
“大学能过滤学渣,并不能过滤人渣,整体上的高素质并不能让人放松警惕,对于金小瑜那样的单纯的小妖怪,一个坏人也吃不消的。”
“........”
来琈再次无言以对,谨慎又周全。
和常薇珠联璧合,茶楼的未来应该会很辉煌吧?
美好的憧憬被常薇的询问打断:“晚上你要留在店里吗?”
“这样,合适吗?我的意思是,不会影响到你吧?”
常薇歪着头,不解的问道:“你睡觉不老实?梦游?咬牙?放屁?吧嗒嘴?”
“.........”
稀里糊涂的被常薇拉到二楼。
很常见的中户型布局,南北两间卧室,客厅厨卫,家具电器应有尽有,粉色系偏暖的装修风格,应该是出自常薇的手笔。
常薇很大方的带他参观了自己的卧室,房间的家具摆件很多,井井有条。吊灯和客厅的如出一辙,是那种老式的HelloKitty造型,很温馨。
“北卧室是堆放杂物的仓库,先不说清理需要时间,关键是没有床具,被褥的话我倒是有好几套。”常薇小声说道:“你先在客厅凑合一下吧。”
来琈打开北卧室的门看了一眼,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虽说是摆放杂物,但并不显得杂乱无序,也如一楼厨房一般,卧室里是很整齐的木制货柜,整体看起来很有厚重感。
信手从最近处的货柜上拿起一本线装书,轻轻拍打。
常薇倚着门框解释道:“这些都是我师父掌管茶楼时,客人交易支付的报酬。”
.........
来琈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从常薇口中了解到的‘师父’形象越来越丰满,算上不上道听途说,这也似乎能解释得通,茶楼为什么在她师父手上停业。
线装书的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写着这样几个大字:大摔杯手!
如果他没记错,“杯”是错别字,正确的写法是大摔碑手才对,连封面都如此不走心,里面的内容更不用提。
更关键的是,背面有一行印刷体的小字:东南印刷局出版,指导零售价,2.8元!
然后他还见识到了传说中孙猴儿的棒子,猪八戒的钉耙,沙僧的禅杖,以及唐长老的袈裟........
那位师父以前好像是把生意做成慈善了。
楼梯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应该是大师姐回来了。”常薇恍然道:“对了,沙发是大师姐的地盘,你如果想睡,最好还是和大师姐商量一下。”
“........”
跟常薇的大师姐一起睡客厅,孤男寡女,这样真的好吗?
正纠结着,一只眼神有些呆滞的虎皮鹦鹉从楼梯拐角走出来,歪头,和来琈大眼瞪小眼。
“大师姐,真的是你回来了,我都要担心死了。”
常薇很焦急的跑过去,蹲下身子,把鹦鹉捧在手里,嘘寒问暖。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大堆,来琈没仔细听,他现在的脑子很乱。
大师姐是一只鸟?这世界上最荒诞的事也不过如此了。
然后。
“这是我大师姐,吴先生!”
“........”是他见识浅薄了。
常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没有过多解释,把大师姐放开,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洗漱然后休息,明天还要收拾北卧室,你们俩也早点休息。”
.........
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来琈好几次扭头看着窝在沙发上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大师姐,心里有太多的疑惑。
思绪被常薇欢快的歌声打断,他有些丧气的想,这算什么?
浴前侍卫?
睡鸟狂魔?
他开始下意识的胡思乱想,神游物外。
忽然楼梯口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张惶然失措的脸出现在他的脑海,是一个男人,脚上踏着明显不是一双的脱鞋,居家的睡裤,上身裹着被子。
这大概就是茶楼内专属于老板的能力了。
起身的瞬间下意识的把头转向卫生间,看还是不看,这是个问题.,或者就瞅一眼?
然而卫生间的拉门开了一道小缝,紧接着伸出常薇的胳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水珠。
忽然有一股淡淡的哀伤.......
“有客人上门,我先下去招待一下。”他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又补充道:“我应该可以自己应付。”
“好!”常薇没拒绝,自己现在的打扮,确实不是特别合适见外人。
“让大师姐跟着你,她很有经验。”
得了常薇的示意,大师姐犹豫了一会,煽动翅膀略有些笨拙的飞到来琈的肩膀上,然后踩了踩,目不斜视。
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地放松,扯出自认为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扶着楼梯栏杆,缓缓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