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茶楼交易内容的局限,决定了上门提出交易请求的客人,注定都有些神经兮兮。
从小有名气的明星文讷,到眼前这个奇装异服却又一身富贵气的中年男人,没有一个像是正常的。
而且,让他疑惑的是,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一种阴冷的气息,好像不太干净的样子。
不过来琈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身为老板,他在茶楼内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之所以是几乎,因为面对常薇的时候,他还有些拿不准。
很恶趣味的倒了一杯茶,当然酒和故事更配,眼下只能先将就一下。
“先生有什么要求?”熟悉了流程的来琈已经能很淡定的开口,并且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男人把胳膊拄在桌子上,垂头盯着眼前的茶杯,连魂魄都好像被吸走了,经过短暂的失神,他猛地抬头,小心翼翼的只转动眼球,朝两侧看了好一会,才把头伸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我想摆脱这种生活,我受够了。”
最后,他狠狠用拳头捶打桌面发泄出来。
“抱歉,我有些失态,可你并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语气很复杂,有慨叹、悲愤,更多的是恐惧和无措。
男人喝了一口茶,品了好一会,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一直困扰自己的梦魇。
李朝东,今年三十六岁,儿女双全,妻子貌美贤惠,他还是高档私人订制服装店,李记的老板,也正是这个身份造成了如今的困扰。
李家的手艺是祖传的,祖上出过许多很有名的裁缝,不说是冠绝天下,但方圆百里之内不做第二人选。
奠定李家在裁缝界威名,甚至直到今天还被顾客趋之若鹜,不得不提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女人,林春娘,李家的祖奶奶。
李朝东的表情有些复杂,唏嘘道:“那是二百多年前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老黄历没人愿意翻,可从记事起,长辈就会讲祖上的曲折是非,一辈一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句话像是对父辈祖辈发泄不满,而且他的语气也不太恭敬,甚至还有些.......嘲讽。
当然,这一切来琈不予置评,他不能把主观的立场带进去,从而影响对交易的判断。
发泄之后,李朝东继续讲述。
当时年景不好,刚闹完兵灾又闹水患,城里十室九空,城外饿殍盈地,千里泽国。
林春娘的丈夫,也就是李家的老祖宗李范是个制墨连带贩卖文房四宝的商人,眼看着当地的生意不好做,他便心思活络的想要到不闹灾的地方看看。
毕竟生活安定,读书人才能安下心来读书。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只留下家里的妻子儿女和年迈的老母。
好在林春娘刺绣裁缝的手艺一绝,倒也能撑起家里的正常生活。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平淡如流水,直到街坊慌张的上门,打破了平静。
这天早些时候,更夫在城中的内河发现一具浮尸,已经死亡多时,尸体高度腐烂,辨不出具体身份,但死尸身上的衣服出自林春娘之手。
林春娘如行尸走肉般的跟着街坊去认领尸体,一眼就看出死尸身上的衣服,正是自己做给丈夫的。
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然而陡生变故,只因死者腰上缠着的褡裢里有小金鱼十三条,白银二百余两,这笔钱财引得城中富户胡员外动起了歪心思。
胡员外府上的管家告到府衙,声称死者是府上卷走钱财的帐房先生,如今账房先生不幸溺毙,人死债消,胡员外大度,不追究账房先生的责任,但要讨回失窃的钱财。
好巧不巧的,胡员外作为城内首屈一指的士绅,家里的衣物也全由林春娘缝制,这下单凭衣服就不足以作为辨别死者身份的凭证了。
官司一直打到府衙大老爷堂前,大老爷让仵作验尸,仵作在死尸肺部发现黑乎乎如墨汁一般的东西。
大老爷法眼如炬,断定死者乃是胡员外府上的帐房先生,此案盖棺定论。
林春娘不服,大老爷却说,死者腹内有墨汁,此乃铁证,刁妇可曾闻,读书人肚子里都是墨水?胡员外府上的账房先生是百分之百的读书人。
至于林春娘的丈夫李范,一个制墨倒腾文房四宝的粗鄙商人,只是奸诈油滑的投机之辈,以为贩卖文房四宝就能沾上文气?做梦!
但林春娘不是懦弱的农妇,相反她很聪明,不弱须眉,知晓制墨有一道工序叫做炼烟,她甚至帮过丈夫的忙。
此过程需要提取上品松炭碾碎至肉眼难极的粉末,此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这些炭末会被吸入肺腑,并积于肺腑。常年久月,就会形成黑乎乎的如墨汁一样的污秽。也正因为如此,制墨工匠或多或少都会患上咳疾甚至肺痨,甚至阿舅就是得了肺疾咳死的。
那明明就是她的丈夫,她的范哥儿。
“那黑了心肝的大老爷收了胡员外的贿赂。”
来琈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答案,但是“艹”该说还是要说的。
李朝东愣了一会,又说道:“官商勾结,祖奶奶刚烈,当晚换上给女儿准备的红裙,吊死在了胡员外家门口。”
“然后此事惊动了州府大老爷,州府大老爷亲自提审此案,终于沉冤得雪,并摘了那昏官的乌纱,将劣绅胡员外杖毙,弃尸于祖奶奶的茔冢前,世世代代的赎罪。”
“那这件红裙怎么又困扰到你了,按说林春娘是你的先祖........”来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朝东咂摸着嘴,眼神闪躲道:“祖奶奶见后人的手艺越来越不济,怒后人不争吧,无数次梦中,我都梦见祖奶奶死时的凄惨模样,她喉咙嗬嗬作响,要让我将裁缝和刺绣的手艺发扬光大。”
“可两百年过去了,恩恩怨怨早已经烟消云散,后辈有后辈的活法,你说呢?所以我的要求就是请你销毁掉这条红裙,我不想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我有自己的家庭、生活和妻儿,我不能一辈子为了祖上虚无缥缈的荣光活着。”他的情绪忽然暴躁起来,将一团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红布摔在桌子上。
大概那种阴冷得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根源,就是这件残破的红裙。
二百多年的怨气,果然是不同凡响。
没有急着去拿红裙,来琈翘起二郎腿,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李先生愿意拿什么交换呢?”
犹豫了一会,李朝东坚定的说道:“运道,用我的运道,可以吗?”
见来琈没有马上答应,李朝东紧张的问道:“或者是我的运道不够?”
够与不够,这是个问题,需要什么样的标准才能判定代价与结果是否等价,从而决定是否接下这单交易,或者拒绝李朝东的出价?
来琈这才拿起桌子上残破的红裙,脑海里响起声音:
物品:附着执念的红裙
评级:C
功能:未知
可熔炼,是否熔炼?
..........
“我接受你的交易请求。”来琈的眼神里有止不住的窃喜。
李朝东的意思是,销毁红裙。那么熔炼掉,应该不过分吧,来琈如是说服自己。
而且女王面纱那样的宝物,评级也不过才D+,这个已经破掉的未知功能的裙子,竟然能达到C的评级。
这笔交易似乎没有没有理由拒绝。
念头一闪,脑海里多了一条信息:熔炼成功,获得贡献值五百三十点,剩余六百四十八点。
“艹!”来琈有点懵逼,这条破裙子熔炼之后竟然获得了这么多贡献,他感觉哪里不对。
“老板,裙子销毁掉了?”李朝东的表情莫名的有些期待,终于解脱了。
下意识的,来琈点头,还没从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
确定了之后,李朝东状若癫狂,浑身笼罩起一股黑气,扯着嗓子怪笑道:“二百多年了,我胡金终于摆脱你了,林春娘你这个贱妇。”
他又冷笑着看向来琈,不屑道:“看来后辈们还真是不争气,不只是李家,就连茶楼的传人也不过如此,死吧,你!”
话音刚落,李朝东,或者说是胡金胡员外猛地伸手探向来琈的心口,那是一双泛着幽光尖利又阴冷的手。
一连串的反转让来琈大脑宕机,面对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杀招,来琈憋了半天,又吐出一个“艹!”
这狗东西套路太深,给他整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