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婆娑的树荫之下晃出一道人影，被昏暗的路灯拉得斜长。

身影的主人是个干瘪的老头，一头银发在灯光下映出诡异的光彩，他瘦小却很有气势，龙行虎步，不怒自威。

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放在小腹前，手指拨动两个很夸张的大铁球缓缓滚动，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更诡异的是，他像是有精神病一样，对着空气自说自话，吓得不少迎面走过来的行人远远地避开，畏之如蛇蝎。

“广寒宫的主人跟你半斤八两，你莫不是在消遣老夫？”老头的声音里含着怒气，瞪着牛眼质疑道。

前面忽然凭空刮起一阵旋风，旋风的中心似乎有人低语。

“不知死活，竟然敢跟老夫耍小聪明。”

旋风形态的胡金几欲抓狂，忍不住腹诽：么么泼，这一路上老子就这一句话没掺假，你特么还不信！

老头冷笑一声，卷起舌尖儿吐出一段晦涩难懂，类似‘咒语’一般的腔调。

旋风变得猛烈，发出凄厉的唔唔声。

再次冷笑一声，他下意识的探了探揣在怀里的茶杯，默默想道：广寒宫这样为人所忌惮的存在，果然像传说中一般不能轻易招惹，单从这广寒宫中打杂的小鬼便能看出来，邪乎的很。

他知道广寒宫对于能力者和修士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与广寒宫做交易，无异于与魔鬼做交易。

但是他别无他法，只能接受。

前有鼎炉失窃，后有特殊局的老秃驴围追堵截，他若是不尽快拿回鼎炉增强实力，就要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老夫说话算话，此间事了，少不得你的好处。”

话罢，他伸手轻轻一拂，将旋风打散。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老头的情绪波动也越来越大，尤其是遇到某些穿着很简陋浓妆艳抹的姑娘，热情地向他发出“大哥进来看看”的邀请之后。

“滚！”老头戾气十足，憋红了脸破口骂道。

这等庸脂俗粉也敢肖想他的宠幸，当真是可笑。

姑娘扭过头去翻了个白眼，甭管你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还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威武了那么几分钟之后不还是软得跟个瘪茄子一样。

心里不屑可脸上还要陪着笑，一个不假辞色，冷面如刀；一个锲而不舍，媚眼似桃。

到了老头的境界，不说是神目如电烛照万里，但这么近的距离，姑娘所有的反应都被尽收眼底，他摇头失笑，喃喃自语道：“何必要在乎一只蚂蚁的看法呢？”

而且不管怎么说，表面上这位让人厌恶的姑娘还笑脸相迎，一会到了广寒宫，恐怕就是另一种待遇了。

虽然严格意义上，都是服务行业，但差距就是这么大。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传来低语。

抬头，写着广寒宫茶楼几个大字的牌匾铺进视线。

深吸一口气，老头捏着茶杯，伸手拨开珠帘。

而来琈和常薇早已经翘首以盼了。

为了表示对这次交易的重视，来琈换上了一件偏商务休闲风格的条纹有领短袖衬衫，他坐在椅子里。

一身绯红长裙的常薇站在椅子后边，勾起嘴角嗔了来琈一眼，果然如她所料，对方上门了，她优雅的抬起胳膊，把修长莹白的手指轻轻搭在来琈的肩膀上，扶着一脸好奇的王桃子。

“欢迎光临广寒宫茶楼。”

老头凝眸，目光呆住，好标致的仙子，犹胜他的鼎炉不止一筹。

“二位，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哼！”

常薇冷哼一声，老头心神巨震，只觉得一柄重锤落在太阳穴，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涌起来。

来琈摆手制止，他也有同样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白发，矮个子，手里两枚大铁球，想起来了，兰道行那个老骗子说过的邪修。

看来是个有多种价值的优质客户，来琈给对方下了如此的定义。

他一招手，老头只觉得浑身被束缚住了，四面八方的空间挤压过来，像是有人推着身体，往前凭空平移了好几米。

更让他惊骇的是，被他以独门秘法禁锢住的胡金一下子被释放出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跟眼前这对年轻男女的差距，如天堑鸿沟，难以企及。

好在对方没有追究什么，只是对着被他禁锢的胡金点点头，说道：“你先上楼。”

然后又不由分说的再一挥手，胡金突兀的消失。

老头显然被来琈神乎其技的下马威震慑住了，整个人都变得谨慎了。

“客人有什么要求呢？长生不老，或者是天下无敌？”

老头苦笑道：“前辈当前，在下不敢言肖想天下无敌，至于长生不老嘛........”

“在下了解广寒宫的秘闻，粗知贵地的交易规则，也不敢大放厥词。”

来琈怔住，又被常薇料中了，果然是谨慎的老家伙，他有些失望。

心里给对方的有多种价值的优质客户的定义也下降为：有多种价值的一般客户。

“这样就不好办了........”来琈绷着脸装腔作势的诈道：“茶楼的前一个客户可是相当优质的客户，死于你手，等于一笔很重要的交易被你破坏。”

“不如，让我把他撕碎吧！”王桃子舔了舔嘴唇，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

老头握着拳头，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慌忙道：“难道两位想破坏广寒宫的规则，对客人出手嘛？”

“上一位客人遭遇不测，不是在下故意为之，而且在下接替，也并未对贵地造成损失。”

来琈扭头好奇道：“是这样吗？”

常薇点点头，轻声道：“理论上他说的对，但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你们不能这样，顾客是上帝！”老头大声喊道。

来琈戏谑道：“话说的没错，那么上帝有什么要求呢？”

见到来琈没有动手的意思，老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看来他赌对了。

“在下养在宁川大学珍珠湖的一只金鱼灵宠失窃了。”

“........”

来琈有些心虚的扭过头去看向常薇，心想不会这么巧吧，这老家伙说的难道是金小瑜？

对比他的局促，心理素质强大的常薇不见一点波澜，淡然问道：“所以你的要求是找到失窃的灵宠？”

“可以吗？”老头将手里的大铁球举起来，示意道：“这是三才寺高僧坐化之后的舍利熔炼而成，也是我的交易筹码。”

常薇不置可否，展开手掌，铁球缓缓飘过来，浮在手心几厘米之上，然后转交给来琈。

铁球的分量并不是十分厚重，最起码与外表看上去极为不符，刚一入手，脑海里响起茶楼的意志：

物品：高僧的舍利

评级：C

功能：凝神静气，镇定安眠

可熔炼，是否熔炼？

.........

“怎么样？”老头有些心疼的追问道。

来琈摇摇头，皱眉道：“你的一家之言并不可信，并不是你说它是高僧坐化的舍利，它便是。或者我刚好和三才寺这一代的住持兰道行大师有些交情，要不我向他求证一下？”

“.........”

“你看，求证你不敢，而且只有两颗。”

老头的目光有些幽怨，为了这两颗舍利，兰道行那老秃驴都追杀了他十多年，还嫌少？

如果真有七颗还用得着找你交易？老夫直接凑齐召唤神龙了。

“算了，你诚心买，我也诚心卖，咱们各退一步。我帮你找到灵宠，但不负责善后，你呢........”

老头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只需要找到灵宠就可以，其余的在下不敢麻烦前辈，至于这两枚舍利，都算上，不能让前辈吃亏。”

“既然你是个痛快人，我也不拖泥带水。”来琈一探手，将另一枚铁球也摄过来收入囊中，这才扭头对常薇说道：“你走一趟？”

天色已经很晚了，也不晓得美人姐和金小瑜是不是准备休息了，他一个大男人上门不太合适。

“好！”常薇笑着点点头，又安抚老头道：“客人请稍等。”

话音刚落，来琈的身边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红色残影。

不到十个呼吸的功夫，老头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那精致的仙子仿佛没离开过一样，又出现在原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手里牵着一名睡眼惺忪，一脸呆滞的姑娘。

他在这名姑娘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是........”

常薇介绍道：“如果我没搞错，她应该就是你所说的灵宠了！”

与此同时，来琈接受到了交易成功的提示。

老头一下变得激动起来，颤声道：“好，没想到老夫的鼎炉既然化形了，真是天助我也。”

然后他猛地伸手，探向金小瑜的肩膀。

不想胳膊刚伸出去，被一股恐怖的力量锁住。

“二位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如你所见，交易已经完成了。”来琈跟常薇点头致意，常薇的身影再一闪，又是大约五个呼吸之后，常薇出现在原地，唯独没有了金小瑜的身影。

“人呢？老夫的鼎炉呢？”老头气急败坏道。

“按照交易的内容，我已经帮你找到了，只是你没有把握住机会。是你亲口承认，找到灵宠就可以，其余的不敢麻烦。”

来琈耸肩可惜道：“发生这种情况大家都不想的。”

“无耻小贼，你竟敢戏弄老夫！”老头彻底暴走，太阳穴上青筋毕露，周身笼罩起一股暴唳嗜杀的气势。

下一刻，老头耳边传来咯咯的小声，接着是冷森森的童声：“不听哥哥的话，你不乖！”

王桃子的小脸上布满怒气，很突兀的闪身到老头头顶，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陪爸爸去捉迷藏吧。”

老头只感觉到耳边响起清脆的嘎达声，紧接着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