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胤池调整好呼吸,轻轻叩了云溪的门,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云溪,云溪?”他开口试探,双手推门。
云溪居然将门锁了!
屋内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像是什么倒地的声音。
魏胤池猛然将门踹开,只见云溪缩成了一团,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自己不停在地上反复挣扎。
云溪只觉浑身如同蚂蚁在啃咬,渐渐地转变为野兽在撕咬她的五脏六腑,扛不住莫大的肠穿肚烂的痛苦,她的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看不清来人是谁,一片血色之中只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朝她跑来,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千林,千林!”魏胤池看着云溪嘴边不断涌出的黑血,手足无措地不断用袖子替她擦去,他恨自己不通医术,只能撕心裂肺地叫喊千林的名字。
千林闻声而来,此时云溪如同回光返照,巨大的疼痛过后觉得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竟感觉比方才好了许多,眼睛清明了不少,可不断吐出的鲜血预示着生命的陨落。
“快,千林,她到底怎么了,你要将她治好……”魏胤池情绪崩溃,云溪从未见过他此时这副像孩子般无助的样子,颤抖的手想要去够他的袖子。
魏胤池跪在床边,见了她努力伸展着的染血的手指,双手紧紧抓住了云溪纤细的手,若是抓住了她的手,便抓住了她的命便好了。
千林重重地跪在地上。
“少主,云姑娘,无力回天了,请少主节哀。”
什么?
魏胤池不停摇着头,抓着云溪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想要捂热她冰冷的身体,可于事无补。
“找最好的大夫来,一定要治好她,治不好,我要你们都陪葬!”魏胤池砸了手边的一个花瓶,四分五裂的碎片溅到了千林脸上,在脸颊上划出了一道伤痕,他双手紧紧抓着膝下的袍子,隐忍着。
“好……吵……”云溪勉强说了两个字。
魏胤池跪着向前一步,伸手抚着她蹙起的眉头:“别怕,我在我在,我带你去治病,你不要闭眼,看着我看着我!”
他几近疯狂,横抱起云溪,大步朝门外走去。
“备车,去夕露山庄。”
云溪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抓着魏胤池胸前的衣襟,像挠痒痒似的拍着他的胸口。
“放我……下来,咳咳,我一心求死,你欺我骗我,我不原谅你。”云溪说得吃力,她的嘴唇开始泛紫。
“好痛……”她用尽全力从魏胤池的怀里挣脱开来,躺在地上,静静望着蹲在她身边的魏胤池,他的白衣开出了血花。
云溪慢慢闭上了眼,痛楚一下子钻入了她的心脏,原来钻心剜骨的痛如此厉害。
之后,她便没了知觉。
原来死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这痛苦太逼真了,云溪都觉得自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就当她已经死了吧。
魏胤池,你可后悔?后悔将我囚禁在这座华丽的牢笼之中,后悔与我相识?
突如其来的一场滂沱大雨淋湿了院中了无生气的两人,冲开了满地的血迹,魏胤池揽着没了呼吸的云溪,疼爱地抚着她的眉眼。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干涩多年的眼眶今日终于解了封印,泪水混着雨水一同淌下。
“云溪,我还有许多话没与你讲,你醒醒好不好,不要装睡了,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好不好,只要你别离开我……”魏胤池在云溪耳边呢喃细语,可她再也听不见了。
“少主,进屋吧。”风生不明白云姑娘为什么说没就没了,他打着伞站在魏胤池身后,淋得一身湿。
魏胤池抱着云溪坐在地上无动于衷。
“云姑娘留了信。”风生只能这样说,引魏胤池进屋去。
高秋的一场急雨,来得快,去得很快,人间风月都与它无关,可留去之间,带走了魏胤池所有的欢喜,还有千言万语未来得及说完。
魏胤池坐在桌边,细细看着云溪留下的信。
手中握着她送的银梳,仔细地来回摩挲,寻找云溪的体温。
赠君银梳,一生所爱。
但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从纸鸢被你找回来的那一刻起,我的自由就没了。
可笑,我以为你有多爱我,原不过是盛放你泛滥的感情的器皿,三心二意的人最是无耻。
大梦一场,前尘往事,我都记得清楚,我厌你恨你,不会原谅你,说的爱你都是骗你的。
从来都是你欺我瞒我,这回终于换我了。
魏胤池握着薄薄的纸张,仿佛云溪就站在他面前,牙尖嘴利地朝他说着带刺儿的话。
他微微一笑,苦涩漾开,他有错,可惜世上不会有后悔药。
垂于床边的手臂露出一截皓腕,雪白的手腕上印出一条血痕,如同牵了一条红绳。
魏胤池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低头吻上云溪冰凉的唇瓣,他们,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
最后一个愿望,我生前为你束缚,死后让我早日长眠地下。
“好,我答应你。”一滴热泪落在云溪的眼睫上。
原来是他害死了云溪。
桌上一本魏胤池的话本子随风翻页,魏将军与五公主天赐良缘,琴瑟和鸣。
“对不起。”迟来的道歉,云溪再也听不见了。
夜里,魏胤池到了千林的院里。
“少主,是我的疏忽,让云姑娘有机可乘偷了一味毒药,望少主责罚。”千林跪于魏胤池的面前。
魏胤池转过身不愿看他,皱着眉头,一手狠狠地砸着桌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唇齿之间只挤出了一个:“罢了。”
趁着此时魏胤池不在,千林的人悄悄动了手,将云溪调换了。
第二天,府中人扼腕,少主居然丧心病狂地与死尸睡了一整夜,真是骇人听闻。
云姑娘死状惨烈,几乎七窍流血,如同鬼魅,少主的一腔爱意终究随江水东流了。
云溪不要繁琐的形式,那便直接下葬吧。
她是被魏胤池抱着进的棺材,她的手臂无力垂下,魏胤池看着空无一物的手腕,感觉少了些什么,可没有多想,替她整理好衣着,在她身边摆上鲜花。
这季节,到了百花凋零的日子,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寻来的鲜花。
他固执地趴在棺材口,只想多看她一眼,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他们已经阴阳两隔,再无可能了。
云溪走了,连同他的心,一并带走了,现在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