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被马车晃得一阵恶心,咳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终于醒了。”尉迟星纪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云溪望着这张邪魅的脸,惊觉自己竟然躺在他的膝盖之上,她一个挺身,就要起来,奈何身上余痛未消,她仅仅起了一半,又重重地倒了下去。
“你的头是铁做的吧,将我的膝盖都要砸碎了。”尉迟星纪双手按着她的胳膊,故意不让她起来。
“小题大做。”云溪嘟囔一声,撇开了眼。
“本来说得好好的,一天内你就能醒,这都第三天了,急死我了。”尉迟星纪盯着云溪看了许久,确认她已清醒之后才放了她,托着她的肩膀扶她起身。
似乎是触及到了她的痛处,云溪嘶了一声之后拧起了眉头。
“好疼。”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这感觉从内到外,从五脏六腑蔓延到她的皮肉之上,皆是疼痛无比。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尉迟星纪拍拍她的肩,更疼了。
“你倒是试试,就像被人扔进了深渊之中,碎尸万段。”云溪打开他的咸猪手。
“万幸,我将深渊之下的你救了起来,这么说来,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不是应该……”他意味深长地望了云溪一眼,狭长的眼里满是戏谑。
她掏了掏袖子,扔了一两银子给他:“一两,不能再多了,这是我的全部身家。”
“谁稀罕你的破银子。”他嘴上说着不要,手倒是伸得快,拿了银子便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说真的,这次多谢你了,不然我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她长叹了一口气。
“谢什么,我可不是白救你的。”他知晓云溪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你说吧,要我如何报答你?能力范围之内我尽力而为。”云溪坦白说了。
“我府里缺个管事的,你来顶着吧。”这自然让她光明正大地住进他的府邸了。
“好。”
鱼儿上钩了。
尉迟星纪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可琢磨的笑意。
“马车到哪儿了?”云溪好奇,一手掀开了一点轿帘,露出一只眼睛观察这外头陌生的街道。
“到辽南了。”
辽南?这不是先前魏胤池打仗的地方吗?倒是难得早早恢复了一片繁荣昌盛的样子。
“今晚要在此处落脚了。”
外面的天色暗下来了,看着天空离地面很近,黑云压城,肯定是一场急雨。
“公子,姑娘,里面请。”小二赔着笑脸迎他们进去。
尉迟星纪与云溪的房间连在一块儿,也有个照应。
云溪刚坐下,尉迟星纪就拿着一套衣服进来了,鲜红的衣袂浸红了她的眼眶,如同她在雪扶山下见到的一片血海,如同她死在魏胤池怀中之时的满地雪莲。
她片刻出神,尉迟星纪唤回了她的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红色好敏感。
“换了身上的旧衣裳吧,别惹人生疑。”
原本她爱极了素色的衣裳,头一回穿红衣还是那套嫁衣。
她伸手抚着这套红色的纱裙,低头缓缓开口:“待我沐浴完之后再换上,我怕现在会脏了它。”
“我这儿还有一把长剑,虽不比你的惊月,但也是把好剑,暂且收着防身吧,没有名字,你随意取吧。”尉迟星纪将剑放于桌上,再无言语,默默退了出去。
凤凰涅槃重生,她算是破茧成蝶。
云溪走时一身轻,惊月和坠星一件没要,这本就不是她的囊中之物,她原原本本地还给了魏胤池,也不欠他什么,反倒是他,欠她的不止一点半点,终究不能讨要回来了。
她怀揣着父亲的画册,这便是现在于她最珍贵的东西,最宝贝的回忆。
她莫名黯然神伤。
云溪用过晚膳之后,独自泡在了浴桶之中,热气氤氲之下,她觉得浑身冷却的血液正在被慢慢煮热,她又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了。
京城之中。
流言四起,几家欢喜几家愁。
魏胤池一蹶不振,日日沉迷酒中,将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点酒怎么灌得醉他?他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宁愿假装醉酒,也不愿面对现实。
风生抢过他的酒壶:“少主,莫要在喝了,云姑娘断然不愿看见少主这副颓废的样子。”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魏胤池要么不动情,一动起情来便是要惊天动地。
“退下,别多管闲事。”他一记凌厉的眼神扫过,风生连连后退,看来少主还没醉,既然装醉,他就不戳破了。
举杯对月,身侧再无笑得天真烂漫的少女了,她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只能握着手中的银梳睹物思人了。
“云溪,你会是哪颗星星?”他对着低垂的夜空自言自语,天色暗沉,月明星稀,他笃定云溪是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颗。
而将军府中又是别样的场面。
“夫人,探子来报,那小蹄子,死了。”婢女附于云青旋耳边说道。
“当真?”云青旋不敢相信,一夕之间,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
“千真万确,棺材都抬出去了。”婢女一脸得意。
云青旋畅快地笑出了声:“老天爷都在帮我,我岂有不争的道理?”
云溪的死,助长了她势在必得的嚣张气焰。
但她拼命压制自己,不可得意忘形,她是公主,要时刻端庄优雅,不能失了礼数,她用帕子掩面,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日日夜夜翘首以待的日子总算要结束了,她不信魏胤池会每日都守着与云溪的巢穴。
她低估了魏胤池的深情,同样看轻了云溪在他心中的地位。
夕露山庄之内。
穆长情知晓得迟了些,但还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月下踹响了魏胤池府邸的雕花大门。
“不知穆小庄主深夜造访有何指教?”风生在门口应承着。
穆长情无视他,自顾自踏进了大院,风生想拦下,却被穆长情身边的护卫制约得死死的。
“魏胤池,你出来,给我个解释!”空荡荡的宅院里回响着穆长情的咆哮声。
“是男人就别躲着!”
“穆小庄主,求求你别喊了,放过我们少主吧,他心中亦不好受,云姑娘是自己服毒而死的,与我们少主无半点干系啊。”风生是真真心疼魏胤池,明明痛得肝肠寸断,却有不能大哭一场,只能买醉求一个解脱。
穆长情见魏胤池正在灌酒,一脚踢翻了他的酒坛子。
“云溪呢?你把云溪弄到哪里去了?”穆长情揪着魏胤池的领口恶狠狠地问道。
“她在……她在那儿……”魏胤池摇摇晃晃地指着天边的那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