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如此便精神了许多。”风生看着将胡渣刮得干干净净的魏胤池,顿觉从前的少主又回来了。
魏胤池将自己收拾了一番,银梳一梳到底,绾起一半的黑发,剩下的一半随秋风而起,他的眼中难得露出了一丝光芒。
他抬手,露出了手腕上的柳枝手链。
“少主,这柳条都烂了,臭了,就莫要缠在手腕之上了,脏了你的袖口。”风生啰嗦着,伸手想替魏胤池摘了这碍眼的手链。
魏胤池躲开,抚上这条柳枝编成的手链,他早该想到的,折柳,便是要同他离别。
若他再仔细些,早点发现,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或许她就不会做傻事了。
看来这柳条多半与云溪有关了,风生想起那日云溪在湖边磨蹭许久,应该是在编这玩意儿了。
他默不作声,等着魏胤池发话。
“南夏的使者何时入宫?”魏胤池放下了手,理了理凌乱的衣袍。
“今晚入宫,皇上已经备好了住处。”风生答道。
魏胤池左理又理,这件袍子不行,得换了。
他进屋找衣裳,一柜子白色的锦缎,他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满。
“替我将这一柜的衣裳换了,要蓝色。”他的脑海中凭空出现了云溪的身影,这些日子,他时常做梦,云溪便踏梦而来,在他梦中起舞,如同落入凡尘的仙子,水蓝色的长袖舞动,犹如碧波荡漾。
魏胤池当晚便进了宫,借着与云复叙旧的由头,留宿云复宫殿,云复也被他的贸然来访吓了一跳。
“胤池兄,前来造访也不打声招呼,我都没有来得及准备,委屈你了。”云复迎着魏胤池进来。
魏胤池心不在焉的。
两人有许久未见了,朝堂之下,不谈政务,云复又不能同他讲他忘却的那些事,只能同他聊聊他们儿时的故事。
“胤池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我院中备了酒,一起喝几杯?”
“喝酒?多没意思,不如出去散散步,这宫中的夜景我还未曾看过瘾呢,云复兄可赏脸?”魏胤池深深地望了一眼门外的黑夜,虽是夜幕降临,但宫灯长明,曲折回转的长廊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作伴,也不会让人觉得寂寥。
“自然,请吧。”云复应承,与魏胤池共同踏出殿门。
宫中到底不一样,逢年过节就是大手笔,湖上的荷花早已凋尽,便摆上了荷花灯,白日里给荷花充数,夜晚点燃蜡烛,照明的同时,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胤池兄,可还记得,小时候你可是在此处英雄救美。”云复遥指着湖畔。
“哦,是吗?”魏胤池绞尽脑汁地回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是九公主吧。”
“非也,非也,好像是宫中某个不得父皇宠爱的小孩童,常受云初欺负呢……”云复突然想起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女孩,小脸上始终带着倔强,只有在他给她糖果的时候才展露笑颜。
似乎别人对她一点好,她便开心得不得了。
她,似乎是,云溪。
云复猛然闭上了嘴。
魏胤池耳畔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他转过了头,淡漠地问:“然后呢?”
眼里像是在问那个女孩儿是谁?
“然后,我也不记得那可怜的女娃娃是谁了,现在,也该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可惜早早地长眠地下了。
魏胤池盯着一盏荷花灯出了神,脑中不断追寻儿时的记忆,那个落水的女孩儿,曾甜甜地向他道谢,她说,谢谢哥哥。
纵然她衣裳湿透,样子狼狈,但面对他,依然笑开了花,转头面对那群欺负她的孩子是却立马变脸一般地凶狠起来。
他拨开了迷雾,那女孩儿的脸,居然与云溪很是想象。
在宫中受欺负的女孩儿,可能只有她了。
魏胤池的唇角勾起凉薄的笑容。
他要找何人说明他弄清楚了儿时的一桩糊涂事?
夜凉似水,湖边的风格外冻人。
远处的桥上似有人影摇曳。
月色与宫灯相衬,魏胤池瞧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提着宫灯缓步上桥,她在桥中间驻足凝望,抬眸望月的那一瞬间,优越的侧脸在黑夜中呈现出美丽的剪影,魏胤池觉得她就要乘月而归。
他都没有与云复打招呼,便自顾自地冲了过去,仿佛那人便是云溪,他不愿再错过了。
当他绕过半边湖畔之后,那红衣女子已经顺着桥走远了。
月光将她的背影拉长,诱着魏胤池去寻她。
桥的那头正热闹,宫人们热火朝天地准备明日的游园会与立冬宫宴。
他跟丢了。
他环顾四周,突然瞥见了一个红色身影,立马向她跑了过去,伸手抓住了她圆润的肩头。
宽松的衣襟滑落,露出光洁的肩膀。
魏胤池目不斜视,那女子受惊尖叫了一声,见来人是魏胤池之后,拉好衣裳,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眼里暗送秋波。
不是她。
魏胤池失落地转了身,并没有理会那女子的殷勤谄媚。
“方才经过的那女子好美,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又会便宜了哪个公子哥。”一个伶牙俐齿的婢女小声同旁边的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魏胤池听得明白。
“你说的那女子朝哪儿去了?”魏胤池走到她面前问道。
“回将军的话,朝这西边去了。”
魏胤池想要追去,她又开口了:“将军恐怕追不上她了,那姑娘走了有一阵子了,若将军不嫌听雨笨拙,听雨可为将军一探究竟。”毕竟宫中处处有禁忌,孤男寡女总归是不方便共处一室。
这倒是个会自荐的丫头。
“哪个宫里头的?”机灵得很,也知晓他心中所想。
“回将军的话,听雨是哪儿缺补哪儿的小杂役,还未有幸进到宫殿里头伺候着主子们。”
听雨伏身,宫中艰险,纵使她有当女官的抱负,也缺了一个贵人,而今,她的贵人到了。
她方才见魏胤池来时匆匆,眼神四处搜寻,最后却抓住了人堆里唯一穿红衣的,可又没找对人,恰巧先前有位气质出色的女子路过,也是着红衣。
像魏胤池一般的大人物,自然是看不上她们这些低贱的宫婢,只可能是那位小姐了。
众人都羡慕听雨得了魏胤池的赏识,纷纷前来讨好,嘴中念叨着“苟富贵,勿相忘”,也有心中默默嫉妒的,只能怨自己脑子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