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后翌日，皇家御卫军上上下下清剿归元山庄后，帝后这才率领众将士回京。

这天午时，红鬃马上的汤圆皇后双足持劲，马儿咴咴嘶鸣着冲向前方。女将沐青鸾抬眸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又瞅瞅自家主人的神色，心情有些沉重。

她知道，此刻，皇后娘娘与皇帝陛下的心情……复杂又痛愤，毕竟，谋权篡位的苍龄公终于坐在了他们的囚车里。

“影将军，下一站是哪里？”

御前统领如影躬身道：“回禀娘娘，昌邑驿站离此地约有百里。”

“嗯，到了昌邑，你先安排陛下的食寝！”

“另外，你替本宫办件事，如此……”

汤圆皇后话锋一转，“莫要让陛下知晓！”

“是，微臣明白！”

……

昨夜，汤圆皇后本想好好审问一下苍龄公，结果飞云霄悄悄前来，而且还强令她离开。汤圆皇后心中很是不悦，她觉得飞云霄变了……有一丝不祥在心里翻来覆去。

今日，马车内的飞云霄有些心绪不宁，他时而撩开车帘瞅瞅囚车，时而掏出怀里的半块玉佩……仔细端详着玉佩上的‘汐’字，心里五味杂陈。

耳边，响起苍龄公的嘶吼：本尊不是谋反，不是谋朝篡位……谋杀，皆因外敌窃国，杀了汤圆！杀了她！

“不，朕的汤圆，绝不能杀！”

飞云霄沉默了，冥想中，他突然想到：“那日紫竹院……汤夫人似乎在隐瞒什么？难道？……”

飞云霄的心纠结得不行，再瞅，苍龄公那张桀骜不驯的脸，瞳色红而诡异。诶……他叹息，脑海浮现初见时的圣主幻空，一身宽大红袍……媚眼如丝，赤足翩翩起舞，他是那么飘逸洒脱，那么妖魅绝色。

“小子，你是谁？”

“难道……亦是世间尘埃一枚？”

“不，我是天选之人，只是命运多舛了一些”

“呵呵，既如此，那就做一朵穹顶的飞云吧！本尊修云洞主，赐予你个名号——飞云霄，如何？”

“那……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媚者无疆的圣主幻空，三千墨发披散着，标志性的兰花指，总让人迷惑：好美！……是男是女？

只见他红唇轻启，魅惑道：“徒儿，修云洞，走起！”

“”咳咳……”

画风一转，眼前的人与物，又沉陷于黑暗。

“是徒儿错了么？这些年，你一次次谋杀徒儿，死不罢休，到底是何为啊？”

同日，夜色渐浓，昌邑驿站后院一间宽大卧榻上，飞云霄在汤圆皇后温柔照料下，渐渐入梦。

汤圆轻轻替他理好被子，起身看向门外。一直候旨的御卫统领如影心领神会，领头走向另一处屋子。

屋内，灯光有些昏暗，靠窗边一张木桌上摆着一壶酒、两碟小菜。已经卸去脚撩手铐的苍龄公，佝偻着身子，默默饮用着。

汤圆皇后双眸扫去，两名看守退下。

也许是天凉，或许是心底纠结……汤圆皇后吸了吸鼻子道：“首辅、圣尊、苍龄公？本宫该如何称呼您呢？”

苍龄公连眼皮也未抬，继续自斟自饮，咕噜一下又一下。

汤圆看着这个令飞云霄痛彻心扉，恩怨难解的师父，竟不住冷硬道：“说说吧，本宫曾经最尊敬、最信任的圣尊……这一切皆是梦魇么？”

斯首辅闻言，夹菜的筷子抖了抖，酒液也洒了些。他咂摸着薄唇，嗫嚅道：“什么圣尊……早死了，来吧，杀了我，为其抱仇！”

“噢？他怎么死的，这话题……本宫倒想听个明白！”

“倘若，本宫没猜错，你策划数次谋杀……怎么那么巧，每次都是本宫命危时，飞云霄来救？”

苍龄公突然昂首，深吸囗气……狠毒道：“是的……杀了你，盛唐江山才会永固！”

“为什么？如我死了……他会怎样？”

“呵，为了江山社稷……他身赋异禀，何愁无妃！”

“是么？看来，您并不了解飞云霄啊？”

苍龄公魔性道：“妖孽，只要本尊不死，这天下绝不让尔等巧取豪夺！”

“谁是妖孽？”

汤圆被他说的一头雾水，正要继续问个究竟时，门口传来了飞云霄的森冷声：“谁是妖孽，你还知晓些什么？”

汤圆回眸，飞云霄愤恨的眼神，正如一支凌厉的冷箭射向苍龄公，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股森寒之息。

三人皆是一阵沉默……汤圆转身走向飞云霄，握着他的手温柔道：“你怎么来了？”

飞云霄揉了下汤圆的额头，伤感道：“我来解惑……你去休息吧！”

“来人，送皇后下去休歇。”

汤圆怔住一瞬道：“陛下，汤圆不走，我还有话要问他！……”

“不，余下的事，交给朕来处理！”

飞云霄的语气冷硬，连昂首沉默的苍龄公也禁不住睁开双眼，薄唇还抽搐了几下，未语。

“十年前，你处心竭虑杀我，真的只是想要夺取江山？”

“如果你早同我说，徒儿也不是非要坐拥天下……禅位于你又有何难？”

苍龄公哈哈冷笑道：“你，就是个糊涂蛋，可笑，这样的你，怎么不死？”

汤圆顿足，心里疑惑多多，她回眸一瞥，任由沐青鸾搀扶着离开。

飞云霄只觉浑身乏力，他靠在墙壁上，语气低沉道：“凤凰……他是否知晓你所行之事？”

苍龄公冷硬道：“他不知……”

“朕再问你，汤圆她……真是大夜的……？你们有什么依据？”

“还有，企图谋夺盛唐的黑暗势力，不就是你吗？”

“呵呵，依据？你小子……真的是没救了，咳咳……”

“太子已加冠多年，可她一直把持着朝纲……其谋权篡位之心，还不明显么？”

“是么？朕不信！！”

“不信？冷月一伙皆是大夜余孽！”

飞云霄嘴里说着不信，听了苍龄公的话后，身子却忍不住抖了抖。他跌坐在地，喃喃道：“汤圆、朕的汤圆……朕的江山！”

翌日，天未大亮，飞云霄就催促着回京。

汤圆敏感地发现，飞云霄的情绪变化极大。似乎不只是陷在苍龄公事件的牛角尖里。

马车里，她委婉劝道：“陛下莫伤怀，保重龙体，汤圆不能没有你！”

飞云霄双眸微润，他掀开车帘，瞅着身后的马队，漫不经心问道：“汤圆，你做朕的皇后可还愉悦？”

汤圆心下一颤，神色淡淡道：“陛下，您何出此言？难道是汤圆做甚么让您伤心了么？”

“没……没有的事，莫要多想。”

聪慧过人的汤圆皇后眨了眨杏眼，温柔地依偎在飞云霄的怀里。她微闭双眸，心绪万千，诶……

过了许久，马队在官道上飞驰，汤圆皇后下了马车，沐青鸾连忙陪着她骑行。

“娘娘…您怎么不陪着陛下呢？”

汤圆幽幽道：“陛下累了，让他歇歇！”

”哦，奴婢看陛下情绪低落，娘娘您要多担待一些”

“嗯，恩恩怨怨这么多年……苍龄公，太可恨了，也不知陛下他如何处治？”

“沐儿，你给本宫分析分析，苍龄公为何骂我是妖孽？“

沐青鸾大怒道：“啊？老匹夫他车斩，诛九族！”

“诶，你先别生气，好好想想？或者去彻查清楚，与苍龄公有关的人和事，尤其是凤凰公子……”

“是，娘娘，奴婢一定彻查！”

“对了，你还记得那蒙面人么？混乱中他已逃离，一定派人寻找到，本宫觉得他……有些似曾相识。”

“娘娘，您勿太忧，小心凤体才是！”

汤圆皇后黯然道：“本宫知道，想必陛下的苦痛……多半还是汤圆引起的。”

“诶，奴婢恨不能娘娘分忧……”

“不过，娘娘您想想，那苍龄公再凶狠，如今不已是咱们的阶下囚么？”

汤圆皇后点头，双脚一夹，红鬃马奋然而跃。

正在这时，急行的马队中不知是谁喊了声：啊呀，仙女下凡了……仙女！

护驾前行的如影连忙回头，只见半空中飘来一群彩衣女子，如梦如幻……呵，撑着粉底花纸伞的女人，好妖娆！

“好厉害的轻功！”

“好漂亮的仙女姐姐！”

将士们仰望着，嘴里不停啧啧称赞。

如影策马上前，神色严肃道：“皇后娘娘，您瞧瞧？”

汤圆皇后瞥了一眼，淡淡道：“将军莫忧，来人本宫认识！”

汤圆话音刚落，一阵馨香桃夭徐徐飘过，紧接着，几声娇俏软语响起：

“碧落、漫妖拜见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千岁！

“愿娘娘凤体金安、芳华永恒！！！”

如影剑指对方，戒备道：“大胆，来者何人？”

“哈哈哈……将军莫恼，吾等乃皇后娘娘故交！”

撑伞美妇缓缓飘落，墨发飘飘，酥胸如浪。

丹唇魅惑道：“诶呦，徒儿们，不可莽撞，小心……惊吓到咱们的皇后娘娘！”

“是，徒儿……知错！”

冷月笑语盈盈，如影等御卫却感到不妙，迅速围拢。只贝汤圆皇后拱手道：“哦，是冷月师叔，师叔，别来无恙啊！”

“啪……”

冷月收起花纸伞，臻首微扬道：“皇后娘娘，冷月寻你到此有事相告，可否借步一叙？”

“是么，本宫……愿闻师叔所言！”

汤圆皇后跃要下马，飞云霄掠来，众将士立马护卫左右。

“嗖……”

一道银光闪现，众人惊呼，只见飞云霄手中折扇挥出，恰好挡住了冷月的脚步。

“陛下，您真是极品护花使者！哈哈哈……”

汤圆皇后见碧落媚笑声声，心下有些不悦道：“还不跪下！”

“是，民女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飞云霄拂袖：“尔等来此有何干？”

汤圆道：“陛下，汤圆给您介绍介绍……”

“不用，朕当是谁……冷月宫主，别来无恙？”

冷月心下惊疑：“飞云霄？怎么他还活着？？？”

“让冷宫主受惊了，本宗主……不，朕回来了！”

冷月抹额道：“冷月……拜见皇帝陛下！”

飞云霄抬眸，指着囚车内的苍龄公道：“冷宫主，尔等可是为他而来？”

碧落却低低道：“陛下，小女找他要解药……”

“什么解药？为谁求药？”

汤皇后夫妻两人异口同声，一步步走向囚车。

冷月笑道：“为凤凰公子……”

漫夭道：“对，我师兄……他不能死！”

苍龄公紧闭双目，高昂着头，冷硬不语。冷月看见他浑身是伤，坐在刺鼻血腥味的囚车内，一时有些恍惚。

她鹅眉微蹙，鄙视道：“圣尊，哈哈……想不到您也有如此颓废、狼狈不堪之时，呵呵，皇后娘娘干的不错，这还是昔日的九妖王么？”

飞云霄怒道：“闭嘴！来人，将此妖孽绑了！”

冷月白了一眼飞云霄，不买账道：“今日，不论主卑，陛下不必如此愤怒！”

“老九妖，解药不白给，本宫主拿雪蕊母子与你交换，如何？”

苍龄公无动于衷，仍然是一言不发。

漫夭道：“哼，这老妖人如不肯交，咱们就杀了雪蕊母子！”

“你敢！”

苍龄公薄唇轻启，吐字却甚是狠烈。

汤皇后和飞云霄亦是一愣：雪蕊母子在冷月手里？

那日战后，众将士在揽月崖遍地搜索未果，原来是被冷月这群人得手。

飞云霄寒眸一扫，“朕令你交出雪蕊母子！”

冷月笑得邪魅，一把花纸伞迎风而摇。汤圆皇后心下思衬，附耳飞云霄道：“这诡婳妖姬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飞云霄虽怒火中烧，此刻，他只得先稳住这些人。

……

原来，那晚揽月崖上，飞云霄一路冲进山庄内院，剿杀敌人无数。却未寻找到主要目标，刚要冲进泰恩院，隔壁传来暗卫沂光沂影的声音：“快说，苍龄公在何处？”

飞云霄快步过去，只见沂光正在审问一个满脸刀疤的光头男子，冷声道：“这是山庄……什么人？”

暗卫沂光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飞云霄挥袖，光头男子抬头，他满是刀疤的脸顿时抽搐不停，眼神也很惊悚，道：“啊！宗主，你……你……是人是鬼？

沂影怒斥道：“大胆，掌掴二十！”

飞云霄寒眸一凛，拎着刀疤脸：“你……认识朕？”

刀疤脸揉揉眼，咧嘴大哭道：“您，真的是大宗主么？”

飞云霄愣住，这人说话的声音和眼神都有一种熟悉感，蹙眉道：“抬头，你莫不是万……”

刀疤脸一听，抢说道：“……大宗主，您还活着啊？属下是您的小斯万东言，呜呜”

飞云霄眸色渐红，“东言，你怎在此？”

“扑通……”

万东言抱着飞云霄的双足，张开嘴大哭大喊道：“宗主……您还活着，真好，真好！”

“属下死了……也值，不，您回来了，属下要活着，您救救我！”

飞云霄弯腰，审视着万东言道：“朕，凭什么救你？”

万东言委屈巴巴，嘶吼道：“当年，属下听闻您遇难，呜呜……我在皇陵自尽……不料被他诱捕，这些年，他一直逼迫属下，属下，生不如死啊！”

“他逼迫你什么？……”

这……他屡次让我去……刺”

飞云霄眉目生威，狠烈道：“刺杀皇后、刺杀朕的两个皇儿？”

万东言凄苦一笑，“宗主放心，属下……死也不会伤害她们！”

沂光逼视着万东言道：“那你，身上的伤疤……怎么来的？”

沂影动容，撕开万东言的单薄衣衫，只见他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新伤旧痂，层层叠叠，惨不忍睹…

“陛下，他的伤……是一刀刀割的……”

几个大男人一下沉默了，沂光沂影更是破口大骂，飞云霄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感觉喉咙干涩，火辣辣地疼。

半晌，他嘶哑道：“东言……苍龄公，他想越俎代庖，你知道吗？”

“是，大宗主，您们快撤，这里地下全是火磺药！”

“什么？”

飞云霄大惊，拽着万东言掠出泰恩院，沂光兄弟俩也不敢滞留，领着所有军士撤往后山。

万东言骂骂咧咧：“苍龄公，他包藏万恶祸心，宗主，您会杀了他吗？”

“轰……砰！”

空旷的归元山庄，爆炸声震耳欲聋，大火吞噬了半壁凌云峰。左则，落鹰峡岩体上，一身大红色龙袍的苍龄公现身，他挥动着一面黑红锦旗，邪毒道：“火药手，继续，送给故人！”

顷刻之间，火光冲天，飞石乱滚，砸死烧伤的军士不计其数。

飞云霄掠飞而起，苍龄公冷笑道：“孽徒，既然你不肯醒悟，这一次，老夫绝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

“是么？如此甚好！”

须臾之间，飞云霄掠过火海，直奔落鹰峡冲去。

“陛下，小心！”

“皇上，小心！”

这苍龄公下了血本，他用大量私兵引诱飞云霄进入泰恩院，企图一举灭了飞云霄和他的数百将士。

但他失策的是，飞云霄早已摸清凌云峰地形，掌握了落鹰峡内瘴气的分布，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也是他和汤圆再三涉险才谋定的时机。

为了瞒过老奸巨猾的苍龄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飞云霄佯装入套，只是没想到会遇见昔日的护卫万东言，又因万东言的报警，这才让他和沂光等人全身而退。

飞云霄回首，熊熊烈火中，他的数百勇士只有少数人生还……

“诶，盛唐的好儿郎，失去你们，朕的心……痛如刀剜！”

落鹰峡，汤圆皇后早已布控，二千精兵伏于峡谷，随时活捉苍龄公。飞虎营少都尉萧元泽，一双寒眸扫视着前方：“兄弟们注意，那老贼善变化，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是，将军放心，一只苍蝇也不放过！”

另一边，飞云霄领着与汤圆、沐青鸾、如影……顺着峡谷，步步逼近苍龄公隐藏处。

……

未央宫，灯火摇拽，汤圆皇后环抱双膝坐在软榻，飞云霄轻揽着她道：“宝贝，你在想什么呢，告诉朕？”

汤圆仰头，眸色幽幽道：“陛下，你还是我的大宝贝吗？”

飞云霄揉了揉汤圆的发顶，柔声道：“傻丫头，我当然是你的大宝贝啊！”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人家心里好怕，又有些心酸……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飞云霄一愣，“好敏感的人儿”

连忙道：“汤圆，苍龄公交待了一件悬事，似乎与你有关……朕归来了，仍是盛唐帝君么？”

汤圆晕了，眨眨眼，点点头道：“当然了，你仍是我的大皇帝啊！”

“不对，为什么这么问？”

飞云霄苦笑道：“有些人操心过度……宝贝，在朕没处理完苍龄公之前，你不可离开朕半步，可否？”

“啊？他不信任我了？”

汤圆心里一阵纠结，不顾一切挣脱飞云霄的怀抱。噘着嘴，心情复杂地钻进被窝里。

正当她泫然欲泣时，耳边传来温暖的久违之音：“小宝贝，放心吧，一切有我！”

（未完待续）

余热焰原创

2024.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