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京澄就看见城主正拿着本他买的怪谈书,端正身体坐在石凳上看。
厨房有炊烟飘出来,是松林在里面做早饭。
有松林在,连洗澡水都不用自己烧了,京澄很是高兴,快速洗漱了,换了身衣裳坐在城主旁边。
他握着茶杯,眼睛落在城主雪白没有瑕疵的脸上,像看着一具雕刻精细的雪人,但眼睛上黑黑的睫毛眨动,又让他回到实际中来。
“你答应过等你这趟任务完,就与我走一趟的。”京澄道。
申枣远淡淡道:“我一早就想走,是你不让我离开。”
京澄听了这话就如同吃了苍蝇,难受又吐不出来。当时他伤得那么严重,把他从苏今安的院子挪到他院子都让他心惊胆跳,还敢长途托运?
心里有气也得咽着,他这是自作自受!京澄看了眼城主的手,道:“手给我,我给你把脉。”
申枣远放下书,挽起衣袖,手伸向京澄。
冰冷的触感让京澄并不想多作停留,他的手指用了点力按下去,内里的筋骨血管在他指腹旁,而脉搏跳动有力。他道:“无恙了,再吃些时候药,内力也可以使用。”
申枣远收回手,问京澄:“你什么时候回去?”
说起这,京澄便发愁。对于心里的疑点,是越早解开越好的,现下城主好了,本可以离开的,奈何他萌生了想把117带走的念头。
上回他询问了117,117的表现显然是不答应的。京澄觉得他要从侧面出手。
去到117院子时,京澄看见尹尹正在绣一面手帕,那手帕就是他买的那面,不过她肯定不知道,不然早慌慌张张连盒子带手帕一起掷了。
看见他来了,尹尹装作镇定地起身,然后跑回了屋里。
京澄笑了笑。尹尹每回见到他就像见到豺狼一样,真是好玩极了。
尹尹进去后,117便从屋里出来了,看他来,就道:“可以吃饭了。”
吃完了早饭,京澄便与117言明他有话要说,两人一起去到书房。
落座后,京澄就问:“你想去别的地方看看草药吗?”
117翻书的手一滞,不明白京澄为什么问这话。她肯定想的啊!
京澄见她感兴趣,就继续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里面生长着许多珍贵的草药,但从没被人发现!”据他所得到的消息,那个地方确实有一片林子,所以这话也算不上骗人。
“在哪?”117被引起了兴趣。
京澄:“我不知道那地方叫什么,但是我知道它在哪。”
“很远吗?”117又问。
“有点远。”京澄回答的模模糊糊,想着又补充了一句:“你要去的话,我是同你一起去的,不用担心安危。”
倒不是在担心这个。117沉着眸,她在想:京澄说的地方肯定不会是假的,她是很想去的,但让她犹豫的是要怎么和他的父辈说这件事。
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她的安危是被人记挂在心里的。
“我要和我爹商量。”117只能如是回答。
京澄默默松了一口气。只要117答应,苏大人那边他能说服。于是他道:“我去与大人相说。”
两人一起来到了苏易贤院子。
陈管家禀说老爷在书房,117就又转头去书房,到了书房门口,她先进去,京澄后一步跟进来。
头一次见117和京澄相约来到他这里,苏易贤的心忽然乱跳了下,心上浮起不好的想法。
117迎着苏易贤的目光,硬着头皮站在了桌案旁,连如何张嘴都要先在心里练习一遍,更何况是要说出口的话。
京澄却直言:“大人,我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我知道有个地方长着珍惜难得的草药,想带二小姐去看看,为此想征求你的同意。”
一字一字听下来,结果幸好不是他想的那样。但,这件事也是让他一直担心会发生的,终是来了。苏易贤身体微微侧向京澄,并没有立即答话。
若京澄不在,这话是安安单独与他说的,他会一口否决。但既然京澄来了,说明安安是打定了主意,并且有应对他的否决的办法。
这是铁了心要去一趟。
去一趟也未尝不可,只是他担心的始终是怕117遇见京城的人。
“那地方在哪?”苏易贤问。
京澄答:“在往尚国领土之外。”
在领土之外的是城主所居之处,117若跟着他去,也会与他一起在那里落脚。只是京澄没想到,他的回答却如定海神针一样打消了苏易贤的顾虑。
京澄说的地方不但远离京城,甚至远离往尚国,那去一趟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自从安安死而复生,他对许多事物皆已看淡,只要不危及生命,他都愿意放手让安安去闯一闯。
若是早年安安并非是待在深闺,也像如今一样看过一些事见过一些人,是否就不会那般迷恋皇帝。
这始终是苏易贤心里无法逆转的痛。
话说定了,就只差商定出发时间,全程117没动一句嘴。
京澄出了书房。
苏易贤看着117,见她的眉头蹙着,隐隐笑着问:“怎么了?爹让你去,怎么还愁眉不展。”
117无法说明白心上的异样感觉。这是她在申山几十年的生活里,知道要远行时心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向来是说走就走。她居住的那个勉强住人的城堡,里面除了设备,没有让她牵挂的东西。而且申山的无形监控系统是连接报警系统的,所以申山从没有出现过偷盗事件,她从不会因此忧虑。
现在她父辈的腿已经好了,府里有一群仆人,还有贴身护卫和苏护卫两位武功高强的人,她在担心什么呢?
心不在焉地和苏易贤说了一会话,117脸上神情虽平静无波,却始终有一东西在冲击着她的心脏,让她时不时就想起她要远行了,她要离开她的父辈,不知道多久才能再回来这件事。
回到院子,听着偏房传来的读书声,那声音含里有尹尹无忧的笑,让人听了脑海就会浮现尹尹从不会消去的笑脸,117忽然想到在书上看过的两个字:不舍。
她不舍得父辈,也不舍得尹尹。
在这么一个通讯不便的世界,想念难以被传达,不舍便会以实质的形式,体现在样样事情,种种情绪上。
她若寄信,她会担心信能否成功寄到。若是她的父辈有要事与她说,那么,那封信是否能及时送到她手上。
可能发生的一切皆让不舍成为了一件实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