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竹脚下一软,生生地摔了个狗吃屎。
“你阿耶的!这个时候给我整平地摔?你当我有主角光环呢?!”
鹿竹绝望地闭上了眼,死到临头她的脑袋里却空空如也,什么狗屁人生走马灯,爱的永别宣言之类的全都没有。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死得尽量能够痛快一点,最好是一觉醒来就回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里。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世界像是被人按住了暂停键一般,空寂无声。鹿竹紧张得头脑发胀,手脚也跟着使不上劲,她咬住牙根强迫自己从地上坐起,去查看身后的情形。
方才还紧追不舍的巨蟒不知因为何故静滞在了半空中,蛇尾处忽闪着阵阵晃眼的银白色光芒,鹿竹探头望去,才发现那不仅仅是一束光,正中央还有个身形高大的人影。
“我的妈哎,观音菩萨显灵了这是……”
鹿竹长出了口气,收回视线,目光对上自己的正前方,她本以为沈绪会跟她一样被吓得失了魂,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可谁知事实远远超乎她的所料。
青衣男子正伸展着双臂挡在她身前,从他起伏剧烈的脊背可以看出方才的情形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原本端端正正戴在头顶的逍遥帽已经脱落到歪在了一侧,从后面看上去十分滑稽。
可在鹿竹眼里,此情此景下的沈绪,有如一棵植根于断崖之上傲立凌云的苍柏,明明哪哪都不伟岸,那双皎洁无暇的手也是斯文秀气得好像只能拿到动笔墨书卷,却足以为她撑起长风暗夜中的最后一片安宁与希望。
就这么一眼,她连他们俩百年以后合葬在哪儿都想好了,管他什么吊桥效应,断桥效应的,她只知道自己在这狗屁异时空里孤身挣扎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人愿意在危难时刻为她挺身而出,甚至是舍命相救。
她以后再也不会笑话那些影视剧里男主一英雄救美,女主就以身相许的桥段烂俗了。别说以身相许,就连某宝里的花呗余额她都愿意全部变现提出来给他。
鹿竹听到自己的心跳正缓慢地复苏过来,带着一阵劫后余生的悸动。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心动与心动也是有区别的。
“鹿竹姑娘,你没事吧?”
沈绪见大蛇已经无法动弹,匆忙回身搀扶起鹿竹,还体贴地帮她理了下散落下来的鬓发,丝毫没有注意到鹿竹眼中的情绪涌动。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挺身而出,或许只是良心使然,他不可能会对一个全心依赖他的弱女子见死不救。
“没什么大碍,就是脚腕好像抽筋了。”
鹿竹反抓着他的手肘,整个人一半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实在不是她那什么虫上脑想要趁机占便宜,而是左脚的脚腕处疼得让她实在不敢落地。
“此地不宜久留,”沈绪背对着她蹲下身,“我来背着你走。”
鹿竹的脸有些扭捏地红了起来,从前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调戏沈绪,那是因为她只把他当成个萍水相逢的红尘过客,想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便宜能占一点是一点。
可眼下她已经察觉到自己对沈绪动了真心,自然也就恢复了女儿家的矜持,开始注意起在他面前早就所剩无几的形象来:
“我很重的……”
沈绪哪里清楚她那些矫情的少女心思,错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没有力气,于是一本正经地劝慰道:“别担心,沈某虽然看上去比较文弱,可背你一个姑娘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大人,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二位了?”
犹豫间,方才的“观音娘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正揣着胳膊好奇地打量他们。
沈绪瞪大眼睛,惊讶道:“朗国师?”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朗月初将已经自动恢复扇形的涤邪收归腰间,摇了摇手里的鸳鸯铃,状似极不情愿道:“自然是感知到了小皇帝的召唤,所以连夜赶了过来。”
来救你们的狗命。
沈绪正了正衣冠,拱手向他致谢:“国师救命之恩,沈某无以为报,来日必当结草衔环…”
这些话朗月初早就快听吐了,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他调笑道:“欸,那是一定要谢的,回去之后可得好好请我去醉花阴喝上两杯,毕竟要不是我,你跟你的小美人现在已经是对亡命鸳鸯了。”
沈绪略微尴尬道:“国师大人误会了……”
各种意义上都误会了…
鹿竹躲在沈绪身后,一瞬不瞬地审视着这个新加入队伍的寻宝队员。自打遇到所谓的“主角团”已来,她也算是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古代美男子了,上次是禁欲无情的冷面杀手,这回是异域风情的绝色小妖精么?
朗月初自动无视了她肆无忌惮的视线:“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小皇帝呢?”
沈绪便将之前的所见所闻,以及卫垣的计划尽数告知于他:“皇上他大概已经想到破解此处迷宫的法子了,所以才会与我们兵分两路,说是要我们来验证一些事情。”
朗月初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沈大人一向独具慧根,才智过人,看样子应当是有些头绪了?”
“这…”
他能听得出朗月初话里的揶揄和调侃。
沈绪和朗月初其实也算得上是竹马之交。年少时,朗月初被他大哥带回府上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彼时他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情窦初开,天天跟在自己的堂妹屁股后面跑。
而晴芳呢,又天天围着这个道貌岸然的“朗姐姐”身后转。
少年初识“情”滋味,非要算起来的话,他与朗月初的较量早就从初见第一面的时刻就开始了。他不止抢了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大哥的关注,还抢了他如珍如宝的表妹的芳心。
只是他自幼饱受儒礼熏陶,父亲也常教导他为人需随和谦逊,智者若愚,太过计较反而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沈绪泯然一笑,轻和应道:
“国师说笑了,也算不上什么头绪,只是一些猜测而已。其实从刚刚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有些怀疑,这里的密道大抵有许多都是互相联通的,若是中途走错了,最终可能都会绕回原点。”
朗月初点头同意:“不错,我一路追着这畜生进来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沈绪继续道:“既如此,我想皇上要我们来验证的,应当就是这一点。”
他们说得简单,鹿竹自然也就听得明白。合着这还是个选项攻略游戏,选对了就能开启下一关,选错了就得回到起点,从头开始。
不仅如此,即便是走对了门,还要面对里面随时都有可能刷新出来的满血满级的凶禽猛兽,按照套路,这它祖母的最后要是不给她来个掉橙装的大BOSS都说不过去吧?!
她扯了扯沈绪的衣袖,指着自己金鸡独立的右脚可怜兮兮地问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沈绪原本想说自己先把她送出去,再回来找皇上他们会合,可一想到外面万一还埋伏着追兵,不会比待在里面安全一些,又有些犹豫起来。
最后还是朗月初干脆地决定道:
“当然是折回去找小皇帝他们,有我在,还怕搞不定这么几条破路不成?”
沈绪一向很识时务,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索性就跟着有主见的人走。
他背上鹿竹,跟着朗月初走回了刚才与卫垣分开的岔路口,有了朗月初灵力的助阵,他们不再需要依靠火折子到处摸索,自然也就走得比来时快上许多。
三人才回到洞口,便与找进来的望山和怀夕撞到了一处,望山是认得朗月初的脸的,即便身处异菁,还不忘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个礼,喊了声国师大人。
相反怀夕一见到他们,只淡淡地扫了沈绪背上的鹿竹一眼,面上便又恢复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样子。
几人依次走进了卫垣所在的洞口,鸳鸯铃似乎感知到了同伴的灵力,又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看来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这条密道显然要比右边那条长上许多,鹿竹虽然趴在沈绪的背上,可也能感觉出他们已经走了大概有先前两倍长的路程了,不禁有些担心道:“咱们不会遇上鬼打墙了吧!”
沈绪疑惑道:“何为鬼打墙?”
鹿竹想了个简单的解释方法,为他们描述道:“就是感觉无论走多久都走不到尽头,实际上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朗月初率先否定了她:“不能,如果是这样,鸳鸯铃身上的红光应该时亮时暗才对。”
鹿竹努努嘴:“那再往前走走看吧,说不定只是路太长了而已。”
竟然不相信她作为女人家的第六感!
其实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朗月初心里也不太敢肯定,灵器的感知虽然不会出错,可并不能排除是有其他力量在进行干扰。
朗月初从掌心召出一只通体透明的灵蝶,这灵蝶是上次寻找叶灵知的时候,从岚音那里要来的,他一直忘记用,没想到在这里反而派上了用场。
灵蝶具有感知异灵的能力,倘若周围真的有像叶灵知那般妖邪的灵力出现,灵蝶的颜色便会发生变化,颜色越深,代表灵力越浓。
可这次灵蝶的颜色并没有发生变化。
他解释道:“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此处没有异样,要么对方隐藏的很好。”
沈绪不禁有些担心孤身一人进入此处的卫垣,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谁知他正想着曹操,曹操紧接着就出现了。几人寻找已久的卫垣突然从他们面前的黑暗里走了出来,神情诧异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沈绪一见到他,万分欣喜道:“皇上,可算找到您了,您没事吧?”
“我?我能有什么事。”
卫垣不解地看着他们,沈绪注意到他托在手里的蜡烛已经燃到了根部,融化的蜡油已经干涸成一块一块的,底下垫着的手帕也被烫到缩成一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可他好似感知不到热度一般,仍旧牢牢地抓着蜡烛底端,面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朗月初收回灵蝶,对卫垣行了个臣子礼:“皇上恕罪,臣来迟了。”
换做平时,与朗月初数十日未见,尤其是在此种惊险刺激的处境之下,卫垣一定会有所反应,要么兴奋地抓着他悉数分享遇到的趣事,要么心虚地对着他大吐苦水博取同情。
总之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他,嘴角的弧度都弯得极其诡异,完全不像是他会露出来的表情。
他对着虚空的方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在看谁:“嗯,来了就好。”
鹿竹见他们停在这里似乎暂时不打算往前走了,于是挣扎着从沈绪背上跳下来,想让他休息一会儿。
脚刚落地站得有些不稳当,怀夕伸手扶了她一下,鹿竹抬起眼来正要向她道谢,余光忽然瞥到了他们身后的一处阴影,顿时惊讶到瞳孔地震:
“怎么回事,这儿怎么还有一个小皇帝?!”
众人闻声纷纷回头望去,果然在他们背后几步外又见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卫垣。
而且这个卫垣也对着他们说出了同样的话:“你们怎么进来了?”
鹿竹有些呆滞地来回转头看了看,彻底傻眼了:“是我眼花了,还是我产生幻觉了?”
对于眼前的景象,其他人一时间也有些蒙圈,尤其是沈绪,在他的认知里,冒充皇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朗月初已经拔出了涤邪,指向离他最近的“卫垣”,语气沉沉地质问道:
“你不是皇上,你究竟是谁?”
“卫垣”似乎并不为之所动,仍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爱卿可是疯了,竟然敢将剑端指向朕的喉咙,你连朕都不认识了么?”
涤邪在空中挽了个剑花,朗月初又逼近了几步,与他面面相觑,惑人的紫眸笼了一丝危险:“怎么会呢,无论您变成什么样子,臣都能第一个把您给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