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不是晴芳第一次被人带着凌空赶路了,上一次是在长安城郊外的客栈里,为了避开官兵被朗月初带着一路飞驰到了城外驿站,只是那时候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也没给她多少时间反应。
可眼下,一家三口的性命全都绑在在了李渭枫的脚下,晴芳虽然对他有着十足的信任,可一想到只要稍有不慎,后果便不堪设想,还是忍不住地冷汗直流。
事实证明,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不然很容易怕什么来什么。
三人攀至峭壁半途之上时,卫垣便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我好想又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动静。”
类似于一种熬鹰振翅的呼啸声,而且距离越来越近,似乎是从头顶传来的,卫垣仰头望去,天边一个小黑点正在逐渐接近他们。
不祥的预感再次来临:“糟了!怎么天上还有一只?!”
卫垣这回倒是反应迅速,即刻跳离了原来的地方,落到附近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向着李渭枫他们的方向喊道:“赶紧躲开,那怪物又来了!”
二人正悬在半空,距离下一个落脚点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根本避无可避,更何况李渭枫手里还抱着个人。若是强行转移,恐怕会与那怪物在空中撞个正着。
眼见时脚底下踩踏的岩块就要碎裂,李渭枫别无他选,只能赌一把。他抱着晴芳直接往下方的一块凸岩落去,没想到这一跳反而正中黑龙下怀,有如羊入虎口般恰巧落向了它怒张的獠牙间。
危急关头容不得卫垣反应,他索性豁出了性命一跃而下,用力踹在了黑龙的头上。卫垣张手一把盘住了两根胳膊粗细的龙角,紧接着翻身骑到了黑龙脖颈上,用力钳制住它的头颅。
黑龙感受到他的压迫,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一个甩尾扫碎了旁边的峭壁,晴芳二人好不容易龙口逃生,又险些被劈头盖脸的落石砸中。
“别害怕,抱紧我!”
李渭枫一只手紧揽着晴芳的腰肢,另一只手牢牢地护在她的脑袋上,抱着她急速向坠去。
刺耳的风从周身呼啸而过,眼前的事物正如瀑布般加速倒退,晴芳吓到失了声,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全靠李渭枫一个人支撑着。
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晴芳甚至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打算。李渭枫腾出一只手,一把抽出腰间的轻雪剑插进崖壁里进行缓冲,只可惜轻雪本就是软剑,根本无法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剑身刺入山体后没有坚持多长时间,便生生折成了几截。
好在多少还是为他争取了两分谋生的余地,李渭枫看准时机,借助轻雪的缓冲一脚踏在山壁上,稍提内力,带着晴芳往湖中央的方向跃去。
卫垣仍在空中与巨龙缠斗着,忽得听到一种重物落水的“砰咚”声,猜到可能是李渭枫他们安全落了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开始想办法给自己找活路。
晴芳再一次被李渭枫从水里捞了上来,只是这次她意识是清醒着的,瞧见他手里断的只剩三寸多长的轻雪残剑,不无痛心道:“怎么会这样……”
李渭枫收起残刃,捏了捏她的脸颊,宽慰她道:“别难过,剑没了可以再铸,你没事就好。”
怎么可能不难过,晴芳知道这把轻雪是李老将军留给他的遗物,世间仅此一把,万金难求,意义非凡,没想到却为她折在了这里。
“都怪我。”
晴芳吸了吸鼻子,控制不住地落起泪来,又故作坚强地抚开他的手:“皇上还在上面,别管我了,你快去救他。”
李渭枫将晴芳带至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叮嘱道:“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他掠了眼天上的战况,黑龙已经飞得越来越低,他能看出来卫垣是想效仿他的做法带着它往湖里落去,二人手里都没有武器,硬搏肯定行不通。
难道今天真的要葬身于此了么?
李渭枫正凝神思考着出路,忽得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打断:
“我说,你们姓李的不是最擅长驯龙吗?快想想办法啊!”
卫垣跟着黑龙在空中不知道全方位旋转了多少个圈,晃得他脑袋屁股上下移了位,要不是他急中生智学李渭枫用腰带把自己跟它捆在了一起,恐怕此刻早就已经被甩到九重云霄之外了。
“让它往水里飞!”
李渭枫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子,运力掷中了龙头,黑龙被打中了眼睛,注意力立即从卫垣转移到了他身上,朝着他的位置猛冲过来。李渭枫引着它往湖中踏去,黑龙果然中计,带着卫垣一头扎进了水里。
随着最后一寸尾尖没入水中,湖面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无澜,李渭枫潜入水里,却未看到先前那庞然大物的一丝踪迹,他又往深处游了一些,终于在湖中央的位置发现一抹玄色身影。
还未等他靠近,周身的湖水再度翻腾起来,黑龙的身躯在水中环绕着浮浮沉沉,若隐若现,似乎将他们两个完全围了起来。
李渭枫悬浮在湖中央,屏气小心观察着龙首的位置,卫垣已经凫到了水面上,扑腾了几下,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个人:“你怎么下来了?”
“别出声。”
李渭枫甩了他一记眼刀。
卫垣立即警惕起来,侧耳去听周边的动静。
眼下基本可以确定,方才从天边飞过来的黑龙与先前水里的应该是同一条,只是这下它似乎变得聪明了一些,不再横冲直撞地一个劲乱咬,而是在潜伏起来同他们周旋。
卫垣此时极度气恼自己为什么不会飞,这样就不用被追着到处躲来躲去了。
“小心后面!”
背后被人用力猛地一推,卫垣整个人飞出了水面,与此同时,有东西跟着一同从湖底钻了出来,拦腰一口将他含在了嘴里,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拿东西便蹿带上了岸,将他吐到了地上。
一落地,卫垣从肚子里挤出了一大口湖水,好不容易才喘上口气:“咳咳咳……什么东西,差点呛死朕……”
待他缓过劲来定睛一看,好家伙,竟是一只身形巨大,通体银白的雪貂,大概有两个他那么高,此刻正蹲在一边,聚精会神地舔着爪子上的毛。
“朕今天是捅了怪物窝了吗?”
卫垣以为它把自己当成了猎物,舔爪子是为了准备开吃,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蹑着步子小心翼翼向后退去。
“小月亮?”
角落里后面传来晴芳惊喜地呼唤声。
巨兽听到她的声音,登时欢腾着朝她扑去,卫垣急忙侧身躲到一旁,眼睁睁看着它在奔袭的过程中缩成了一个小团,跳进了沈晴芳的怀里。
“这不是国师的那只灵兽吗?”
怪不得他从一开始就隐隐约约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卫垣纳闷道,“竟然还能变换身形,莫非……国师他们也来了?”
湖中传来一阵凫水声,他还以为自己猜对了,没想到一回身却看到是李渭枫游了过来。
他这才想起水里面还丢了个人。
卫垣伸手将他从水里拉了出来,有样学样地在他背上重重拍了几下:
“黑龙怪呢?”
李渭枫摆手制止了他的好心:“方才突然就从水里就消失了,这黑龙极为古怪,你当心点,一会儿又不知道该从那里蹦出来了。”
“在水里消失了?怎么回事?”
李渭枫捻了把发梢上的水珠,沉声道:
“我猜,湖底应当另有玄机。”
————
朗月初将卫垣踹下水之后,便再无所顾及,直接将涤邪化为利刃,召出剑阵一举剿灭了全部敌人。
只是这招威力太大,直接轰塌了半个山洞,其他人险些也被一并埋入其中。要不是沈绪和望山顶住了落石,只怕她此刻已是剑下亡魂了。
这回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大概完全没把他们这些外人的安危看在眼里,分明方才还在为了解毒的事情跟她们讨价还价,一转眼又丝毫不顾他们的死活。
尘埃散去后,鹿竹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我说你这个人,放大招之前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差一点我们就要跟他们同归于尽了知不知道!”
朗月初避开她的指责,冷漠道:“啰嗦,这不是没死么?”
“没死也被你吓掉半条魂啊!”
朗月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没错,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鹿竹被他气出一整个大无语,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转而去关心沈绪:
“沈公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方才沈绪替她抵挡碎石的时候,手上的确被划破了许多口子,虽然大都不深,但鹿竹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
沈绪扯落衣袖挡住了手背上的伤口,宽慰她道:“没事,小伤,不必挂怀。”
“那怎么行?”
鹿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中央处的清潭走去:“快去潭水里洗洗,不然要感染的。”
“不要紧的。”
沈绪原本还想给自己留点大丈夫的尊严,奈何根本拗不过她,最后只能在朗月初嫌弃的注视下被她拉着凑到了潭边。
鹿竹重新撩起他的衣袖,将其挽至小臂处,拉着他的手腕将那双磨损严重的手按进了清澈透亮的水里。
“疼吗?”
她小心翼翼替他搓洗着上面的血污,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弄疼他。
沈绪有些难为情地将手抽了回来,羞赧道:“我自己来吧,不疼,小伤而已。”
鹿竹也不与他争执,只撑着下巴,蹲在一边静静地看他清洗。
血污被清水涤净以后,沈绪手心手背上那些细密的伤口便露了出来。
鹿竹正想找手帕给他包扎,没想到,几息之间,那些浸泡在水里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水真有这么神奇的作用?”
沈绪将手拿出来,尝试着抓握了一番,发现的确感觉不到疼痛,伤口也都不见了。
“这水…莫非真是神药?”
鹿竹小脑瓜转的飞快,立即触类旁通道:“那我直接喝了是不是就能解毒?”
朗月初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请便。”
其他人再都没有吭声,这人恶劣的态度令鹿竹尴尬无比,想不通好好一个大美人为何会对她有如此大的敌意,只好转移话题道:
“话说回来,沈姑娘和皇上他们去哪了?该不会已经…”
“不可胡说!”沈绪难得表现出一丝不悦的情绪,皱眉打断她道,“晴…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不会有事的。”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鹿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噤了声,羞愧地缩回角落里不再乱动。
沈绪知她是一时嘴快,并不会与她计较,但经她一提也确实有些着急起晴芳他们的安危来:“国师大人,咱们赶紧去找皇上吧。”
“是要去,但不能都去。”
朗月初踢了脚地上已经断了气的追兵,解释道:“这些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方才躲在背后偷袭之人还未露面,必须有人守在这里,以防不测。”
“国师大人,奴才可以留下来。”
望山闻言主动上前领命,却被朗月初正色拒绝了:
“不,你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做,护送沈大人和那位鹿姑娘回寺,再请援兵过来增援。这里就让阿依莎和我留下来看守。”
“是。”
朗月初这话听上去是在撵人,可沈绪知道自己和鹿竹两个人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也是累赘,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自然也就接受了他的安排。
“也好,你们保重。”
见沈绪说走就走,鹿竹这才反应过来,急道:“等等,让我带点这里的水回去。”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心大小的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尽数倒出,去清潭里面灌满了水,才随着望山他们向外走去。
经过怀夕的时候,鹿竹与她对视了一眼,心中虽有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干巴巴地客套了一句:“你要小心。”
怀夕难得神色温柔地对着她笑了笑:
“好,等我回去…再向你解释清楚阿娜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