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葫芦吃饱喝足,正躺在闰雪的臂弯里瞪着大眼四处打量,闰雪一边给他拍着奶嗝,一边哄他睡觉:“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侯爷怎么变成这样了?”
晴芳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来话长,老毛病了,过阵子自己就能恢复。”
闰雪的一撮发丝垂到了襁褓里,小葫芦伸出两节莲藕一样的肉胳膊,一把抓住了发梢,扯到嘴边啊啊呀呀地叫着,咧着嘴笑得欢实。
傻儿不知娘愁。
晴芳揉了揉眉心:“闹心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犯了,铺子里的事儿还没忙活完,这可如何是好。”
闰雪把小世子放到了铺得厚厚的羊绒褥子上,宽慰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一桩一件地慢慢解决就是了。”
方才她就觉得不太对劲,一掀尿布,一股子冲鼻的奶骚味扑面而来:“哎呀小公子,这才喝完奶就尿了。”
好在晴芳这里还有几件不穿了的旧衣裳,被她临时改成了尿布,替换上还能顶一会儿,闰雪一边给小葫芦清洗着屁股,一边感叹道:
“小姐,你说别人家的娃娃尿了都是嗷嗷地哭,咱们小公子可倒好,只有饿得急了才喊两嗓子,其他时候总是笑呵呵的,就连拉了尿了,都还在这儿傻乐。”
晴芳坐到塌边,拿起一旁的小老虎逗儿子开心:“随他爹吧,打小心眼儿就宽。”
闰雪将换下来的尿替子丢在了铜盆里,撇撇嘴道:“要说这心眼宽,谁能比得上您啊。”
见她又是准备唠叨陈掌柜一事的架势,晴芳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去把我前两天给小葫芦做的那几件小衣裳取来。”
“行嘞,这就去。”
闰雪端着铜盆正要往外走,门忽然自己开了,原是和风火急火燎地找了过来,她跑得匆忙,一半的袖子还挽在胳膊肘处,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地:
“小姐,侯爷他……”
闰雪责怪地瞪了她一眼:“干嘛呀,一惊一乍的,火烧屁股啦!”
晴芳放下小老虎,给小葫芦掖了掖被角,才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侯爷,他…他不让我伺候擦洗。”和风吹着脑袋,一脸为难地绞着帕子,吞吞吐吐道,“您……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这还真是一时疏忽,晴芳方才光顾着忙活儿子的事情,又是改尿布,又是喂奶的,都忘了他爹现在才是麻烦最大的那一个:“你们顾好小葫芦,我过去看看。”
先前朗月初信誓旦旦跟她保证乌神木已经把侯爷的问题给解决了,结果呢,现在是什么情况,药效过了?还是又被人暗算了?
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始折腾,叫她两头都扔不下,诚心跟她过不去这是。
净室的门大敞着,凉风随着晴芳的到来鱼贯而入,吹灭了一盏灯烛,估计是和风走的时候忘记关门了,这丫头一直毛毛躁躁的,马虎得要命。
晴芳带上门往里走去,脏兮兮的外衫里衣乱七八糟地散落了一地,四周到处都是飞溅出来的水渍,跟进了贼似的。她小心问道:“侯爷,你怎么了?”
屏风后传来一阵哗啦啦地水声,晴芳又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她直接拐弯走了进去,见李渭枫正虎着脸闷闷不乐地坐在浴桶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叫错了称呼,又改口道:“相公?”
暗号对上了,李渭枫的眼睛也跟着“唰”地一下亮了起来,他一高兴,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白花花地身子直喇喇地杵在晴芳眼前,额盼的发梢上还挂着两滴水珠,清俊面容上盛满了笑意:“娘子,你终于来了。”
晴芳老脸一红,火速将他摁了回去,闭着眼羞愤道:“干什么呢,赶紧坐下!”
李渭枫仍旧不依不饶地抓着她的手:“娘子,你去哪了?”
“去拾掇你捡回来的大胖儿子了!”晴芳拾起搭在浴桶边沿的帕子,拧了拧水,抹上了他白皙精装的肩胛:“乖一点,我给你擦背。”
李渭枫乖巧地由着她擦洗了一会儿,忽得扭过头满脸骄傲道:“对了,刚才有个女的要非礼我,太可怕了,得亏我反应及时,将她撵了出去。”
“非礼你?”
晴芳手上一顿。
怪不得刚才和风说话支支吾吾的,合着是平白无故让人当成女流氓了。
也是,这活儿本就不应该交给和风,她胆子小,又唯唯诺诺的,这要换成闰雪,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强按着他就是一顿搓了。
想到那个画面,晴芳没忍住偷笑出了声,李渭枫不明就里地看着她:“娘子,她们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还没摸清楚他这次的故事脉络,晴芳只好跟以前一样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自然没有见过,她们是我最近这两天新找来的帮手。”
李渭枫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抱歉娘子,我这回在外面待得是有点久了,让你担心了吧。”
“还好,你能平安无事回来就好。”
晴芳摇摇头,掬了捧水淋到他发顶上,替他搓洗起头发来:“侯…我是说相公,你这次是去干什么了呀,去了这么久?”
李渭枫回过头,一脸惊诧道:“芳儿,你怎么连这个都忘记了?”
“啊?”晴芳拿香胰子的手一滞:“我,我最近太忙了,忙糊涂了,你让我想想……”
“你是去探亲了?还是去办事了?”
李渭枫拧着眉头,神色担忧道:“你真不记得了?是你要我去外面游学的啊?”
晴芳呆滞地摇了摇头。
“你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只有阅尽天下事,观遍五湖景,才能作出深入人心的锦绣文章来,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才出去的。”
“哈?”晴芳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思议,“这话是我说的?”
离大谱了家人们,她沈晴芳这辈子要是能有如此觉悟,那可真是王母娘娘下地狱,逆了天了。
这茬是接不下去了,她只好另起话头:“既然是出去游学,那这孩子又打哪儿来的?”
“我跟你说过了,捡的啊,我在城外的树林里捡到的,差点就让野狼给叼走了。”
李渭枫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湿漉漉的胸膛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她:“娘子,你不信我?”
晴芳被他盯得莫名其妙一阵心虚,连忙摆手道:“没没没,我信,我就是随口一问。”
不信个鬼啊,这可是她遭了大半年的罪,正儿八经生下来的亲骨肉,怎么就成捡的了,亏那个没心没肺的小葫芦娃还能笑得出来。
“那你这次游学,可有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李渭枫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她起伏不平的身前,眸色暗了暗,沉声道:“收获良多,赶明儿我慢慢说给你听。娘子,你沐浴过了么?”
晴芳专注地忙着手里的活,没有一丝察觉:“没呢,给你洗完再说。”
此言正合他意,李渭枫喉结动了动,猝不及防一把将人拉进了水里,略一俯身便吻了上去,含糊着道:“那不如一起洗了。”
这人兴头一上来,连回屋都等不及了。
这人到底是旷得久了,虽然脑子不太好使,身体的记忆却还在。
晴芳连忙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推搡他道:“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天色不早了,再耗在这儿该着凉了。”
闰雪是个机灵人,见他们久久不归,心里已经猜中了十之八九,便借着空荡收拾好床,将小葫芦抱去了自己屋里,顺带又吩咐杨妈妈烧了几大桶热水。
宅子里除了她跟和风,还有一个不住这儿的粗使婆子,两个做杂活儿的小丫鬟,今晚小世子的奶妈没跟过来,谁都靠不上,只能由她亲自搂着,至于小姐屋里,那就得让和风顶上去了。
临走之前,她还拎着和风好一顿叮嘱:“你记着,今儿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你都得在门外候着,要是小姐跟你要水,你就把水送到帐子外头的矮塌上,千万不准进去,听到没?”
和风年纪小,没经过人事,自打进了侯府,也没伺候过两个主子行房,自然听不太懂闰雪话里阴晦的暗示。
夜里伺候着两人歇下后,她便候在了门外。过了一小会儿,屋内果然传来了奇怪的动静,和风正想出声询问,又听见一阵低泣声,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局促尴尬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这一夜,整个小院除了李渭枫,再没有一个人睡得好的。
晴芳累得一塌糊涂,一觉睡到日落西山才睁开了眼,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紧张自己的铺子:“坏了,今天有没有让人去瞧瞧铺子里的情况?”
闰雪接过她漱口的盐水,又换了热茶递给她:“下午的时候,侯爷好像去了铺子里。”
晴芳饮过茶,掀开被子,趿拉着绣鞋走到妆台前坐了下来:“他去做什么?”
“奴婢不知道,大概是去帮忙了吧。”
晴芳不以为意地努了努嘴:“难为他失忆到这份上,还能记得我有个铺子,小葫芦怎么样了?”
闰雪就着湿好的脸巾润了润木梳,着手给她打理起头发来:“奶妈刚喂过了,侯爷正抱着在院子里玩呢。”
“侯爷今天没有什么不对吧?”
闰雪点点头,手上麻利地给她编着发:“挺好的,就是不怎么爱搭理我们。”
晴芳垂着眼思量了一会儿才道:“等我抽空去趟宫里,这事儿只有国师能解决。”
“对了小姐,今天望山兄弟送东西过来的时候,顺带还捎了一封给你的信,说是故人寄来的。”
“故人?”晴芳转了转眼珠子,“难不成是花婶他们?快拿来我瞧瞧。”
闰雪指了下妆台右侧:“就在你右手边的抽屉里呢。”
晴芳依言将信取了出来,前后翻着看了看。信封上别着一朵叫不上名字来的绛紫色的花,晴芳拆下来闻了闻,觉得花香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在哪里闻过。
信封很薄,晴芳试着捏了捏,从手感来看里面似乎是空的。她犹疑着撕开封口,一道青绿色亮光自眼前闪过,一只灵蝶从里面飞了出来,扑闪着翅膀绕着她飞了两圈,最终停在她耳畔。
熟悉的空灵声音传进了她耳朵里:
“晴芳妞妞,好久不见,我是岚音,还记得我吗?展信安,近来过得可好?我听朗师兄说你生宝宝啦,恭喜你呀!”
“我跟师兄一起准备了一份儿贺礼送给你们,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祝愿宝宝健康成长,岁岁平安。等他长大了,你们一定要带他来月灵谷玩呀!”
传音结束,灵蝶落到她手心,凝成了一只镂刻着月亮花的银镯,晴芳听岚音提起过,这种花是月灵谷的象征,只有谷内弟子才有资格佩戴。
月灵谷的东西可都是千金不换的宝贝,晴芳喜不自胜地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全然忘了身后还站着个人。
目睹全程的闰雪已经惊到半天都合不拢嘴了:“小姐,刚才那是什么?太神奇了吧!”
晴芳莞尔一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是国师大人的师妹,她听说我顺利生下了小葫芦,送了份贺礼过来。”
闰雪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小姐好厉害,竟然能和神仙做朋友!”
晴芳嗔她一眼:“什么神仙不神仙的,障眼法罢了。快去把侯爷他们喊进来,我给小葫芦戴上。”
“哎,好。”
闰雪往院子里吆喝了两声,李渭枫便抱着儿子走了进来,晴芳将镯子套在了小葫芦纤细稚嫩的手腕上。
那镯子甫一接触皮肉,便自动缩成了合适的大小,牢牢地拷在了小葫芦腕间。
李渭枫皱眉道:“娘子,这是什么?”
晴芳从他手里接过拨浪鼓,逗着小葫芦玩儿:“咱们的一位朋友送来的,你放心,这可是个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