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箬竹趴在柜台上,打量着他,这背影,即便是坐在轮椅上都那么好看,飘逸宁人,甚是稳重。
那沉默的,注视着远方的神情,让人着迷。
“瞧得那么入迷?”梦柔轻声来到白箬竹旁边,拍了一下白箬竹得肩膀。
“娘?”白箬竹恍然回过神来。
梦柔道,“家里可没有小孩吃的米面了,得买。”
“知道了。”白箬竹应道。
梦柔指了指薛云霆,“叫他去,养孩子的钱,得他给。”
白箬竹翻了一个白眼,翻翻自己得口袋,确实是没钱了。可是这让她去跟薛云霆开口要钱,她又做不出来。
虽说这孩子是薛云霆带来得,但是……
白箬竹还是做不出向人伸手要钱的事儿。
梦柔在一旁打量着她的神情,她很清楚女儿的性格,知道白箬竹不是那种会跟人伸手要东西的人,所以她才来逼她一把,在来找白箬竹之前,梦柔可是将家里的铜板都藏得一个不剩了。
她想着,白箬竹当真是瞧上了这个人,非他不可的话,那就一定得试探一番,不能让白箬竹跟了他之后吃苦,像自己一样,在白家毫无地位。
“你看着办吧,小孩在屋里,可又要哭闹了。”梦柔催道,“应该是饿了。”
白箬竹点点头,盯着母亲转身的背影,然后又看看薛云霆。
其实,刚才梦柔和白箬竹说的那些话,薛云霆都听到了。
等梦柔走后,薛云霆转过身来,对白箬竹笑了笑,道,“我去街上转转。”
“那……不等那个买酒的人了吗?”白箬竹问。
“他这一去一回,要一会儿,不会错过时间,我出去走走,马上就回来。”薛云霆道。
白箬竹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信他,又看看还在药铺中休息的老人,白箬竹道,“我不能陪你了,你别走远了。”
薛点点头道,“知道了。”
白箬竹送他出门去,又交代道,“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说不定还有西宁的人盯着你,小心点。”
“放心吧。”薛云霆挥挥手,他那轮椅的质量着实是好,轮子滑动起来,又快又稳,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
有那么一刹那,白箬竹都会忘记他是个身受残疾的人。
薛云霆走上长街,寻了一家铺子,先买了一些米面,然后,又去了一家卖布的铺子,从中挑了两匹布。
买布的掌柜看他腿脚不方便,便提议要送他回去,却被薛云霆拒绝。
薛云霆回到云记药铺的时候,刚好看到冯夫人急急慌慌的从屋里跑出来,到铺子里将白箬竹喊了过去。
“动作,还很快。”薛云霆嘴角微微的动了动,带着米面和布,先回铺子里,隔壁的事情,他不能跟过去看热闹,所以,他便先去找了梦柔,将布和米面交给梦柔,另外还给了五十两银子。
梦柔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并没有立刻接下。
“薛某别无所有,只有银钱,有些多余的,可以给夫人。”薛云霆将银子捧在手心,“若是夫人觉得不够,我可以再加。”
“五十两,不是小数目,普通人家吃上几年,都是够了的。”梦柔伸手将银子拿了过来,薛云霆给出这么多钱,肯定不仅仅只是让人帮忙带几天几个月的孩子那么简单。
梦柔是个过来人,白箬竹看不清楚,看不透的事情,她看的明白。
“这孩子……我不能带回军营。”薛云霆道。
“你想把孩子留在我这儿,你要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是没法嫁人的,我不可能答应你,让你把这个孩子留在箬竹身边,你害的,是她的一生。”梦柔打量着手里的钱,“这孩子,还来历不明。”
“捡来的,在虎岭崖上捡来的。”薛云霆道,“我看着不忍心,所以才救下这孩子,也是因为救这个孩子,我双腿才受伤。”
“你既然救了他,就应该给他找个好归宿。”梦柔道,“箬竹才十四岁,再过两年,她便可寻个好人家,过上幸福的日子,若将这孩子留在箬竹身边,两年之后,孩子也两岁了,那个时候,这孩子该如何称呼她?”
薛云霆垂下眼睑,眼睛盯着自己的双腿,沉默少顷。
梦柔道,“五十两,我可以将这孩子送给家中没有孩子的夫妻,请求他们帮忙带着。”
“不……”薛云霆拒绝道,他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痛苦神色,“这孩子的血脉,不是南齐的。”
“你……”梦柔彻底怔住了。
薛云霆道,“虎岭崖上,只有南齐的将士,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上战场会带上刚出生的孩子,我怀疑……这孩子是被人从西宁带出来的,不知途中经历了什么,带着这孩子出来的人死了,孩子留在路边。”
“此事,若是被旁人得知,传到陛下耳朵里,重则,叛你一个叛国的罪,也不是不可。”梦柔开始紧张起来。
薛云霆道,“只有我们三人知晓这孩子的来历。”
“你为何……要救这样一个孩子?”梦柔审视着他,这个男人,虽然年轻,但却稳重,年纪轻轻就有小战神的称号。
这称号不是白来的,他十四岁开始,就已经率兵出征,战无不胜,唯有这一次,败了……
却是因为一个婴儿。
“这场战乱,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无关,我无法忍受自己的马蹄从他的身上踏过去。”薛云霆说道,“我救下他之后,就再也无法弃之不管,送人也不行,我与他相处的时间,是我命悬一线的时间,是生死相依。”薛云霆道,“我想求夫人帮我一个忙,帮我养着他,等到将来南齐与西宁战事消停,我就来接他。”
“如若战事一直不停呢?南齐与西宁的战争,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梦柔道,“曾经南齐的军队还没有越过沧江的时候,这虎岭崖的战乱,就已经存在了,从未消停过。”
“会的,一定会的,三年……”薛云霆保证道,“最多三年,我一定有办法,让西宁的军队退出虎岭崖,将他们赶到断龙崖后去。”
梦柔还是不想答应他,三年,三年之后,若是他不回来,该怎么办,到那个时候,这孩子便已三岁了,白箬竹也已十七。
“三年之后,我若没有回来,夫人可设法将这孩子转送他人,若是三年之后我回来了,夫人不嫌弃我身上有伤,我愿铺下十里红妆,迎娶箬竹。”薛云霆郑重的说道。
此一话,不像是玩笑。
他如同说着誓言一样,说的无比的肯定,他的眼神,他的目光,无一不是坚定的。
“求夫人,别将此事告诉她……若是在这期间,她寻得良人,我也绝不寻人麻烦。”薛云霆道。
“你这许诺,是为这孩子做的交易,还是你心甘情愿?”梦柔亦是气定神闲,不慌不乱,彼此之间,言语交锋,竟也如同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