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风宴最后一场比试很快到来了。
依旧是在鹤鸣广场,广场升起了巨大的擂台,最后四名修士将在擂台混战,站立到最后的,就是这届水风宴的魁首。
这也是光明正大拉帮结派的一场比试。
但通常到最后一试时,也几乎不剩几个人了。
从前原本基本会剩下十个人,因此有前十名的排行。但今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就只留下了四个人。
鹤鸣广场四周的看台人头攒动,观赛者极多,谁都想知道在这次混乱的水风宴中,谁能夺得魁首。
擂台四个角现在已经站定了四个人。
长青山莫启,“问天宗”宋拾(方旭),云霄宫段衣,洗剑山庄钱坤。
击鼓声响。
场局势在瞬间分得很明朗,莫启与宋拾一队,段衣和钱坤为盟。
在过天堑时大家都看到了,是莫启宋拾二人先跃下悬崖,开出来了一条路。所以到了最后一轮比试时,众人心里很清楚,他二人是肯定要结盟的。
宋拾祭出浣花,莫启抽出破霜。对面的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钱坤拔剑,段衣则掏出了萧。
其实乐修并非众人想像当中的那么弱,可能单打独斗她吃亏,但群攻时,乐修是最致命的那个。
只因乐器发出来的声音不是单一进攻而是横扫一片,无差别对轰,只要你听到曲声,你就是在挨揍。
还受内伤。
以前有人说,套个耳塞不就好了?
当真如此简单?若是乐修的攻击只需套个耳塞便听不到了,那这世界也就没有乐修存在的必要了。
她们的乐曲声是直接攻击到魂魄的,除非你对修士有修为压制,否则你还是能听见曲声。
更何况,曲声还是带音波攻击的。
若是你修为压制能完全抵御乐曲的双重攻击,那么恭喜你,乐修们便可以拔冷兵器了。
通常长琴里有琴中剑,笛子和萧里藏有短匕,琵琶里是长月弯刀,其余乐器有藏软剑的,有藏长鞭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藏不到。
最后一试因着有段衣这名乐修,故而转影是没有声音的。
怕误伤。
说起来可笑,今年那些外门弟子一个也没走到最后,如今站在擂台这四人,莫启是池语的亲传弟子,宋拾是天下第一剑,段衣是云霄宫执法长老之女,而钱坤则是洗剑山庄庄主夫人的亲弟弟。
也只有这几人有实力走到最后。
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但事实就是如此。
池语看着几人在台舞得风生水起,尤其是看莫启,那是被段衣的萧声骚扰得心神不宁。可他对段衣又毫无法子,且不说前面有个钱坤死命不让你靠近,她的萧声还给自己起了个结界,摆明了是要打消耗战。
顾渊看着挑眉,道:“方旭未出全力啊。”
池语看他一眼。
“前期消耗的一直是欣阳,但欣阳一直体力佳,故而暂时不用担心。”顾渊道,“方旭一直在观察对面的破绽。”
“一把重剑舞得密不透风,倒像是个风火轮一般。”池语看得直皱眉,“乐修便在这儿显得极其可怖了,端端站在那里,便能削弱对面所有人的战斗力。”
顾渊摇头:“受影响的只有欣阳一人。”
“我当然知道受影响的只有他一人,若是连方旭都抵挡不了段衣的曲声,那云霄宫属实是培养出了极好的人才。”池语抿唇,“我说的是那钱坤,你看那把重剑,我看着都心惊。”
“洗剑山庄向来以短剑重剑双剑闻名,能舞成这样,说明平时没少下死功夫。”顾渊道,“我瞧他底盘也稳,身骨算中,以后定是个人才。”
池语听着这评价,感叹道:“为何外门弟子就没几个真肯勤勤恳恳踏实修炼的人呢?”
“从前有。”顾渊笑,“有什么用呢?彼时三宗十派当真勤恳修炼来的人全被关系户踩在脚下了,断他们灵脉、抢他们资源,还要防着在各个绝境里的联手暗算,最后留一地鸡毛。更何况现如今魔宗与我们又处于停战关系,没有那么紧迫的压力,修炼只为求一个长生不老,富贵百年,自然不可能再冒着没命的风险去修炼了。”
池语冷笑两声,摇了摇头道:“所以,我瞧着这水风宴,也没什么必要继续办下去了。”
“当初出现三宗,是因为三宗乃修行之首,是最先创立门派开宗纳人的。后来有十派,一是为了权衡三宗的权利,二是自身实力提升,三是为了带领众宗门,在有危险时冲在守卫保护手无寸铁之人。”池语道,“而眼下,宗门存在更像是为了给更多有钱有势的人创造一个舒适的长命百岁坐着享福的环境和条件,那些勤恳修炼的修士是被人所瞧不起的。”
顾渊笑,“但若是当真再起波澜,能全身而退活下来的也只有那些人。”
“谁都懂这个道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遵循这个道理。”池语耸了耸肩,她更相信有许多人会遵循欲望而放弃本心,活得受人尊敬敬仰还是受人唾弃,全凭自己一念之间。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顾渊看得感慨,池语也看得感慨。
擂台之,钱坤依旧在挥舞重剑,四周犹如铜墙铁壁般密不透风。而莫启体力也遭遇了大量的消耗,段衣亦然,她已经抽出了萧中的短剑,准备和钱坤打配合。
宋拾也出手了。
他们很快混战在一起,擂台不远处的高台之,端正放着这次水风宴的四样宝物。
长青的江洋缎,问天的深海龙涎,晚越的觉醒杖,临光的金木罗盘。
原本是三大宗眼馋的宝贝,如今的最后一轮却没有一个三宗弟子能站在擂台之,实属滑稽。
若是往届水风宴,那不在也便罢了,毕竟夺得魁首的弟子能获得拜长老掌门亲传的机会,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三宗。届时,他们再忽悠一番,这些个宝物便会原封不动地送进三宗手里。
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但很可惜,这次了最后一试的,一个问天的,一个长青的,一个洗剑山庄的,一个云霄的。
就是把人整轮回了,那几个宝物也落不进三宗手里。
失策。
池语抬手起了个悬镜,正正好照在放着宝物的高台。
江洋锻和深海龙涎泛着碧蓝色的光,觉醒杖和金木罗盘则散发着漂亮的金光。
金蓝光芒交织,又霸气又好看,像极了藏在深海里的碧蓝鲛珠,浑身透着干净的金色荧光。
池语就瞧着那深海龙涎,心底有些感叹,“哎。这深海龙涎我原本以为拿不到手了,谁成想今日一看,那可能性还是有些许偏高的。”
顾渊听着哭笑不得,心说岂止偏高,应当是百分之百能拿到手里。
如此一来,五样东西也应当是能集齐了。
总归是要尽快替池语新锻造出一副躯壳来,这样一来,就算有一天她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知道了自己曾经的身骨是木头傀儡,也不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太大影响。
但现在她不能知道。
顾渊看着高台之的宝物,看着日头照在屋檐,铺下来一片阴影。
……不对。
那片阴影不该是那个形状。
顾渊转头看向悬镜,画面里擂台之的比试还在继续。
他重新看向高台。
“淞念。”他喊一声。
池语回头,“嗯?”
“你来看一眼,那片屋檐在日头下的阴影,不该如此罢?”顾渊指着画面里阴影的一角,“颜色是不是深了些?”
“什么深了些?”池语皱眉转过视线,在看见阴影后,她也沉默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
池语突然想到,昨夜方禾说,花凉暂时还在长青里,根本未曾离开!
她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道,“是花凉!”
顾渊反应极快,迅速握住池语的手,将二人以阵法带到鹤鸣广场,并同时朝深海龙涎跃去:“先将东西拿到手里!”
谁料花凉比她二人动作更快,她从阴影中跃出,一身玄墨色长袍,衣摆还用银墨勾了暗纹,在日光下翻着细浪。她显然很熟悉二人下意识地动作,灵巧躲开了两人的攻击,如同一阵风一样掠过高台,就站在了深海龙涎之后!
她明显是只冲着深海龙涎去的!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池语和顾渊全都站在了原地,因着花凉的寒蝉丝早已将高台布满,现在她二人周身遍布陷阱,稍微一动,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擂台的四人也很快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他们迅速停止了比试,先有人喊了一声,“快看高台!”
原本被比试吸引心神的众人视线转移到高台之,正巧看到池语顾渊与花凉对峙。
莫启心急,喊了一声师父便要往高台冲。
池语看得心惊胆战,怒骂道:“你个逆徒给老子在原地呆着别乱跑!!”
眼看着莫启在最近一条寒蝉丝前刹住了脚步,池语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从嗓眼儿里跳了出来,又落了回去,扑通扑通的。
她看着高台之下那些乌央乌央要往冲的人,吼道:“谁要敢冲来受死,老子事后让他全家给他陪葬!”
池语这一吼藏了五成内力,给几乎一半的人吼着跪倒在地,难以再爬起身来。宋拾先止了脚步,看前头还有一股脑往冲的,四下一瞧,将脚边一枚石子飞起一脚踢到了高台去!
原本以为只是一枚石子,当先那个人本不在意,结果下一瞬那枚石子不知撞了什么东西,瞬间被割裂、冻结、碎成齑粉,落在地,扬起一阵可怖的寒气来!
还要往前冲的人当即脚一软,跪倒在地。
这是什么……
这都是什么东西!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幕,靠后些看不到全景的,也能看见骤然腾起的巨大的白雾。
那便是寒蝉丝爆发的寒气。
那一瞬间,极其可怖的寒意从石头崩裂的地方开始像四处迅速蔓延,离得稍近些的人在刹那间觉得自己的脸皮几乎要被冻掉一层,崩裂露出血肉来。
连血液都露不出来,因为几乎要被冻结在血管里。
有些阅历高的修士在看到那阵白雾的瞬间惊呼出声,“寒蝉丝!”
池语咬着牙,道:“是寒蝉丝,你们莫轻举妄动,待在原地保命要紧!”
谁也不知道花凉究竟将寒蝉丝都布在了哪些地方。
在悄无声息之间。
被确认是寒蝉丝后,众人开始骚动,毕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寒蝉丝是嚣鬼花凉的武器。而嚣鬼花凉,几乎算得是所有人的噩梦。
而他们的噩梦此刻就站在高台之,一只手按在装深海龙涎的宝盒,眼神充满了讥讽和凉薄。
她看着池语,又看了看顾渊,笑地讥诮,“来啊。”
“来杀了我。”
所有人都在围观水风宴最后的比试,没人的注意力会放在高台之,在那个时候,寒蝉丝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在比试的差不多时出现,一是有能力的人皆在擂台之,早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二是更加有能力和一些“废物”都在看台之,混在一起,气场混乱一时之间不好彻底抽身,而她也只需要那么几息时间……
就变成眼下的模样。
池语同顾渊不敢乱动,但花凉并不在乎他们能不能动。
她另一只手手腕一转,磅礴的魔气便从她体内迸发而出,二人立刻感受到自己体内稍微有些被压制趋向的魔气被重新唤醒,并开始在经脉内横冲直撞。
领队们几乎是瞬息间便发现了池语和顾渊二人体内魔气被唤醒的现象,他们看着两人周身愈来愈混乱的气息,却也知道他们如今已然深陷寒蝉丝网,不敢轻易有所举动。
池语忍受着经脉混乱的剧痛,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思绪恍惚间,她察觉到身旁人扣在她手的手指往游移,覆盖在了她的手腕之。
接着一股清新的气流自她手腕间被注入,暂时压制了她体内狂乱的气息。
那股气流快速渗透到池语的四经八脉之间,减轻了每一寸因着魔气胡乱冲撞而带来的深入骨髓的疼痛。
池语诧异回头,却见顾渊忍着剧痛蹙眉,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先护着你自己。”他说。
池语心头一跳,但还没来及摸清楚说话,那高台之的人似乎看不惯他们这般耳语,抢在她思考前发了话。
但花凉这一句话无疑在众人心头丢了包炸药。
她问池语,
“好师妹,还活着呐,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