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定王萧凌玥已在殿中站定,多思无益,天子是果断之人,当即开口道:“凌玥今年能主动献礼,朕心甚慰啊,也是,毕竟也是十八岁的人了,懂得孝顺父皇了。”
天子率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可惜萧凌玥只是在殿中微笑,不为所动。
“不知我儿有何礼献上啊。”天子试探着问道。
“回禀父皇,儿臣近日偶得佳诗一首,愿与父皇分享。”
诗?装聋作哑的群臣先是一阵疑惑,随后又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有些养气功夫不到家的当即就有露出微笑的趋势,若不是反应及时,只怕免不了受些苦头。
历史这种东西很奇妙,往年定王殿下送出的礼物虽然有些儿戏,但再过百年,只怕就再也无人能记得了,但若这礼物是诗,哪怕这首诗再差,哪怕平仄都合不上,哪怕诗中内容不堪入耳甚至大逆不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敢断定,千年之后,这首诗都一定会在世间流传。
他终于要用这种能在青史中留下痕迹的手段了!这是天子的第一反应。
堂堂皇子,应该不会如此无聊,这是天子通过推理得出的结论。
不,这劣子还真有这么无聊,天子推翻了结论。
绝不能让他得逞!天子下定了决心。
于是,天子干笑了两声,开口道:“唔,我儿孝心可嘉,速速念来,朕与诸爱卿共同品鉴。”
“是。”萧凌玥清了清嗓子,“天地......”
“住口!”天子大怒着打断道,“你看看你,平日里朕就时常跟你说,让你多读点书,可你呢,整日飞鹰走马,不学无术,你听听你这诗,天地二字岂能随便使用?罢了,看在今日除夕佳节,朕不与你计较,退下吧!”
群臣被天子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之声下了一激灵,心说自己刚刚走神了?不应该啊,定王殿下的新诗,自己是聚精会神着准备欣赏的呀,难道在方才自己走神时,已经念完了?
而大殿正中,一向嚣张跋扈的定王萧凌玥更是一脸茫然,以才思敏捷著称的他,嘴巴微微张开,几息都没缓过神来。
此刻,他咳嗽一声回了回神,又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道:“呵,罢了,本来还想用风雅一点的方式的,父皇,儿臣请旨离京。”
哦,群臣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要作诗讽刺陛下,而是定王殿下要离京了,临别前留下一首佳作,也算是留个纪念。
等等,定王欲离京!
群臣大惊,却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这离京,到底是何意?
“离京?”天子疑惑道,“你欲往何处?”
“离齐赴楚,由楚入秦,转往韩国,游历天下。”
“为何?”天子十分冷静,方才父对子慌乱,如今君对臣,异常从容。
“唉。”萧凌玥叹了口气,似乎十分烦恼,“齐国鱼小,吃起来不爽利。”
天子眼中神色莫名:“要钓大鱼,得有香饵。”
“呵,钓鱼太慢,儿臣想试试,围猎!”
天子摇了摇头,不再打机锋:“往日都是你同朕打赌,今日,朕与你赌一场如何?”
萧凌玥似笑非笑道:“那就看父皇肯不肯下重注了。”
天子拿起桌上酒樽一饮而尽,豪迈大笑道:“朕与你那几场小打小闹不同,你我父子以一年为期,明年除夕,朕会问你同样的问题,若那时,你仍要离京,往后你想去哪要做什么,朕绝不阻拦,但若你不愿离京,那往后便终身留在大齐,不得再提离开之事,如何?”
“万万不可啊陛下!”有一人离席奔至殿中跪下,“殿下栋梁之才,岂可荒废于山野之中,老臣恳请陛下,三思啊。”
“李大人不必如此。”天子摆了摆手,“你我君臣多年,难道还信不过朕?此局,朕必胜。”
“哈哈。”定王笑了,“父皇如此自信,为何三赌皆负?”
“你不敢?”
“前三场父皇皆陪着儿臣胡闹,如今难得主动提出做赌,儿臣岂能扫了父皇兴致?”
“好,希望我儿记得,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也请父皇记得,君无戏言!”
天子大笑着离去了。
定王亦向众人告辞后离去了。
群臣面面相觑。
好好的一场除夕宴,刚至高潮,便匆匆落幕。
下套成功,天子心满意足。
即将得获自由,定王心满意足。
见证一场好戏,群臣心满意足。
皇位即将少一名竞争对手,诸皇子心满意足。
只有还未曾献礼的七皇子,八皇子,一脸懵逼。
......
......
第二天一早,皇宫宫门还未开之时,宫门处便已是人声鼎沸了。
三十多个传旨太监各领着一个小太监和两名宦官,近两百人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宫门一开,这些人便一拥而上,出了宫门,四散离去。
御林卫宫门守见此情景,不由得喃喃出声:“我滴个乖乖,这是有大事啊。”
仅一个上午,昨夜除夕宴上的一切便已经如瘟疫一般席卷了整个临淄,爆发式传播下一度演绎出八个不同版本。
到了下午,传旨太监手中圣旨的内容也被人爆了出来。
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话,元月十五上元宴了,携女入宫赴宴!
缺少娱乐活动的临淄人瞬间有了消遣的途经,此时,京中大小茶馆酒肆,被谈论得最多的,便是这则消息。
“哎哎哎,诸位,听说了吗?今年的上元宴,陛下准备大办呢。”一个中年汉子一脸神秘的分享着刚从自家娘子那儿听来的八卦。
“嗨,早听说了。”一个年轻男子一脸不屑,“你这都是人尽皆知的消息了,我刚从我家七婶那边听来的消息,这次上元宴啊,有猫腻!”
“哦?快快快,快给说说。”
那年轻男子一脸神秘,却不言语,只是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
“掌柜的,给这位小哥上一壶十里香,算我账上。”
那年轻男子顿时喜笑颜开:“哎,多谢这位兄台,我这可是独家消息,就只说给你们哥几个听,可别乱传。”
“那是自然。”
众人一一保证。
“这次上元宴啊,说是宴会,实际上,是陛下要给定王殿下选妃呢。”
“此话当真?”
“果真如此?”
“原来如此。”
见众人被这个消息震住,那年轻男子一脸得意:“那还有假,你们想,这往年的上元宴向来都是陛下的家宴,为何今年要邀请诸位大臣?早上圣旨出宫,各位都清楚吧,那接旨的,哪一位家中没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嫡女?怎么回事,你们想想也知道了。”
“放屁。”当即有人不服道,“宁国公如今刚刚年满二十,他也接到圣旨了,隔壁街的王二亲眼看到的,宁国公如今尚未婚配,何来嫡女?”
“说你没见识吧。”被人反驳,年轻男子不高兴道,“宁国公位高权重,陛下设宴,难道还能不请他吗?有些人,不管宴会是何目的,都是不能落下的。”
“确实。”
“合理。”
“可我听说,定王殿下早年与陛下有约,陛下不能干涉定王婚事啊。”
“正是因此,陛下才只是邀请适婚女子赴宴,而不是赐婚。”年轻男子对答如流。
“唉,可惜了,我家两个女儿如今待字闺中,还等着有缘能见上定王殿下一面的,如今怕是要以泪洗面了。”有人感慨道。
“得了吧老李,就你家那两个,虎背熊腰的,说是军中猛将都有人信。”
“哈哈,你可别糟蹋军中猛将了,那叶侯爷就是我大齐最强的猛将,我上次有缘见过一面,那可真是个风流倜傥,儒雅随和的好人啊。”
“放屁,要我说,定王殿下才是我大齐第一猛将。”
众人话题逐渐跑偏。
与此同时,临淄另一间茶馆。
“听说了吗,此次上元宴,是陛下不满众皇子只有太子一人成婚,特地安排的。”
城东酒肆,有人信誓旦旦:“我姥爷在宫里当差呢,我还能不清楚吗,此次,是陛下要给自己选妃!”
临淄城中,流言四起,上元宴,人尽皆知。
皇宫,兴安殿。
天子罕见的没有批阅奏折,站在殿内,盯着墙上的一幅画怔怔出神。
“戏台子,朕已经搭好了,却不知,这上台的说书人,到底有几成本事,徐子期啊徐子期,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画中,身着红裙的娇俏女子眉头轻皱,嘴唇微翘,似乎在嗔怪,为何,让她久等到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