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水侯府,叶家。
叶怀信端坐于书房之内,身前书桌之上,摆放着的正是今早接到的圣旨。
叶月桥已经年满十五,正是嫁娶的年纪,叶家能接到这封圣旨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叶家嫡女回府已是事不可违。
当然了,以叶怀信的地位,他是可以不遵从这份圣旨的,毕竟,京中贵女何其多,多她叶月桥不多,少她叶月桥不少,只需谎称嫡女病重,不便前来即可,天子或会不满,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对她发难。
不过,没有必要。
当年流放叶月桥,本就是避免她牵连叶家,如今又怎会为了这个孽种惹得天子不快。
回来便回来吧,叶怀信心中想到。
十年了,诸位皇子应该也懂叶家的意思了,如今不比当年,陛下对叶家的监视已经减轻了许多,那孽种若是回来,便让她死在叶府吧。
若是诸皇子执意要拉叶家下水,到时候就不给陪嫁不送亲,如此,叶家无碍。
虽说如此行事会惹人非议,但十年前,姬榆已经放出流言,叶家嫡女克父之说已然人尽皆知,在这个尊鬼敬神的年代,这般做法,对叶家名声损害极小。
默默在心中计较了一番得失,叶怀信叫道:“老王。”
门外走进一人,躬身道:“将军,何事?”
“去,派个下人,接大小姐回府。”
“是。”
“对了,大小姐身子金贵,马车却上不得千刃山,让下人牵马去接。”
千刃山地势虽不算崎岖,但马车对道路的要求却也很高,走马车需要大道,而骑马,有条小路即可。
叶怀信并不是真的担心叶月桥徒步下山累着身子,马车这东西,车帘一盖,里面坐条狗都没人知道,但骑马却不同,需要抛头露面,他就是要让众人知晓,他叶怀信就仅仅派了一个下人去接嫡女回府。
......
......
千刃山。
徐子期小院中,叶月桥正在练剑。
她这套剑法,名为残剑,乃是徐子期当年的成名绝技,剑法妙如神,一式定乾坤。
此剑法威力不足,但出招奇快,所谓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急攻之下,寻常之人便难以招架。
但这还不是这套剑法的精髓。
所谓残剑,一招一式皆为残影,皆为虚招,虚幻之中,暗藏着惊天一剑,顷其力于一剑,毕其功于一击,剑出若残虹,一式定乾坤!
此时的叶月桥全身心投入到剑法之中,却不知,她身后出现了一名白衣男子。
“好剑法。”那男子赞叹道。
有人接近却毫无感知,叶月桥不由得眉头轻挑。
她转过了身。
“十年未见,姑娘已然亭亭玉立,恭喜,恭喜。”那男子开口道。
也不知道他在恭喜些什么,叶月桥随口回道:“比不得姬公子,风采依旧。”
来人正是姬榆。
“十年之约已至。”姬榆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道。
“姬公子是来杀我的?”
姬榆摇了摇头:“元月十五上元宴,若姑娘能大放异彩,则你我约成,如若不能,则如当年姬某所言,取姑娘性命。”
叶月桥笑道:“看来,到我回京的时候了,还请姬公子稍后。”
随后,叶月桥还剑入鞘,转身回房。
不多时,叶月桥再次来到院中,只不过,她手中的长剑换成了一本小册子,伸手将册子递给姬榆,她便静静伫立,不再多言。
姬榆接过册子,封面上写着七个大字——《回京经费申请书》
小册子纸张微微发黄,显然不是新写的,姬榆忍不住问道:“此册,姑娘何时所作?”
“五年前。”叶月桥淡淡道。
姬榆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低头翻看起册子。
他阅读速度极快,一目十行,片刻就翻看完毕,随后,神情似笑非笑道:“五千两?三百多斤,姑娘也不怕折了手。”
大齐一斤等于十六两,五千两,只怕两三个箱子都装不下,银票这种封建社会中后期才会出现的新鲜玩意儿,这个世界是没有的。
叶月桥丝毫不介意道:“银子又不烫手,谁会嫌多?”
姬榆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制盒子,递给叶月桥:“姑娘为何不要黄金万两?铸成等身金人,送给陛下,到时,就是一头猪也能大放异彩。”
言下之意,些许银两都摆不平,要你何用?
叶月桥不理会姬榆的阴阳怪气,接过盒子打开。
这盒子大小与一本书差不多,打开盒盖,里面整齐摆放着三叠金叶子,粗略估计,约有三十张左右。
金叶子因需要人工制作,其价值超过寻常黄金三倍有余,一张金叶子一两黄金,这一盒,折算白银怕是不下千两。
只要有了第一笔启动资金,身为穿越者若是不能财源广进怕是丢了穿越者的脸面,她心中高兴,又开口道:“京中如今是何情况,上元宴又有何内情?”
姬榆明显愣了愣,问道:“徐子期未曾与你说朝中局势?”
“不曾。”叶月桥摇头道。
这一点叶月桥也有些奇怪,若说徐子期不喜自己这个关门弟子,他教授自己时又极有耐心,若说他看重自己,除了教学之时,平日里徐子期不曾和自己说过一句话,形同陌路,仿佛彼此有仇。
加之叶家这十年未曾来看她一次,导致叶月桥信息断绝,京中皇子夺嫡,可真说起来,她连皇子有几个都不清楚。
姬榆挑了挑眉,高深莫测道:“既如此,就由你亲自去了解吧,记得,上元宴,其实从你回京之时便已经开始了。”
说罢,他不理会满脸莫名其妙的叶月桥,自顾自离开了。
叶月桥看着姬榆的背影,瞳孔微微收缩。
好快的轻功!
想起方才他悄然接近,自己毫无察觉,想来自己是打不过他的。
她皱了皱眉,如此,便只能按约定行事了。
......
叶家的人是第二天一早来的。
此时离开,到临淄正是正午时分,人流最多,耳目最杂。
终于,要离开了,索性这十年自己勤学苦练,不再像当初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叶月桥这般想着,敲响了徐子期书房的房门。
没人开门,屋内苍老的声音传来:“去吧。”
叶月桥又伫立了片刻,屋内再无声响。
她摇了摇头,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说道:“徐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徐师对桥儿恩重如山,来日,但凡徐师差遣,桥儿万死不辞!今日,桥儿暂且下山,改日再来看望徐师。”
说罢,便起身离去了。
屋内,徐子期双拳紧握,双眸紧闭,呼吸沉重,似乎在忍耐些什么。
“她不是雅儿。”一身白衣的姬榆说道。
似是安慰,似是提醒。
“马上就是了。”徐子期语气有些苍凉之意。
“昨日我听闻,您连朝中局势都未曾告知此女,只是,这般行事,又能拖延几日?”
徐子期没说话,姬榆又道:“我知道,您怕到时候,于心不忍,但雅儿就不无辜吗?”
徐子期摇了摇头:“你走吧,如何行事,老夫自有分寸。”
屋内再次寂静无声。
另一边,叶月桥望着城楼上大大的临淄二字,微微一笑,策马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