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西部战区不就可以让正面战场的局势由持平转为优势了吗？”赵传的思维还停留在最开始指定的作战计划。

“你知道战争是为了什么才打起来的吗？”李淳摊了摊手。

“楼兰与白都的战争史已有上百年，追根溯源的话……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北方蛮夷族人垂涎中原之地，这不是自古就有的事情嘛。”赵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所以然。

李淳则是一阵摇头：“没那么简单的，百年前的战争，何时有术士参与到战争中来？楼兰国以前甚至连术士都没有，近五十年来楼兰国大力培养国内术士群体，而且他们的术士也全都投入战场为国效力，这种与白都截然不同的趋势，你没察觉到什么问题吗？”

“楼兰一直都是皇室说了算，国内君权至上，与白都是不同。”赵传还是没弄懂。

“算了，我跟你直说了吧，如果只是贪念中原资源，他们也犯不着这么大举进犯，要知道前后两次入侵，中间就停了半年时间而已，这半年时间过去，甚至都还没有到秋收时节，他们连今年的粮草都没有收起来就重新开战，只能说明他们无比急迫地想要往南方挤。”李淳直截了当说道：

“北边有更恐怖的东西。”

“什么东西？”赵传目光一滞。

他从未想过这样一个问题。

作为将士，他的职责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战争背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他从未考虑过。

但赵传非常信任李淳，李淳前后多次把他从鬼门关捞回来，这种信任是建立在对对方的能力上的，他知道李淳的能耐，所以明白李淳完全没有必要忽悠他。

只是，关于北边还有所谓的更恐怖的东西是什么，赵传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来。

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真正恐怖的。

……

“死亡。”李淳想了好一会儿，也不晓得应该怎么像赵传这样的普通人解释清楚极寒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想到最后只能用死亡这个词来代替了。

毕竟，极寒笼罩之下，一切生命都将被终结。

那就是大片大片的死亡世界。

“你暂且就理解为，楼兰国再往北，是极北冰原，冰原之上已经开始有这种恐怖的东西在蔓延过来了，这也是那些冰原部落的人加入到战局当中来的原因，所以，或许以前的边境战争真的只是为了争夺中原的富足土地资源，但如今不是了，他们是为了种族的延续，所以楼兰国会不断地往这边杀过来，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下下次。”

“这……”赵传愣了一下。

再联想到之前李淳提到过的，前后两次入侵战，中间间隔仅仅在半年时间，这就已经非常说明问题了。

楼兰国不遗余力地在往南挤。

它现在并非是真的有多贪念南方水草，它是在害怕北方的东西。

……

“你是西部战区的主帅，又是整个边境主帅的亲儿子，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跟楼兰的这场战要怎么打，打出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才能算赢，这些是你们父子要考虑的事情。”

李淳语气平静地说道：

“接下来，可能你的下半辈子都会沉浸在战争中，因为楼兰不会停止南下的步伐，这一代人打空了之后，下一代会接上，一直到种族灭亡为尽头，但那是否意味着就是白都的胜利，我认为值得商榷，你明白我的意思？”

赵传若有所思。

他知道李淳不是平白无故跟他讲这些事情的。

如今这片战场上，李淳是唯一一个局外人。

他与这场战争唯一的关系就是自己的那帮徒弟。

所以李淳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以最清晰的视野去审视这场所谓的战争的，在他看来，楼兰打不出他的种族生路，而白都，也守不住胜利，这无非就是浩劫降临前夕两个民族之间的血腥内耗而已。

参考上个时代小火人所处的那个国度。

他们选择的举国上下进行地心迁徙，虽然最终还是没有能够躲过湮灭的命运，但至少他们的思维是清晰的，他们是在与末世做对抗，在争自己的一条活路。

但如今，白都也好、楼兰也好、极北冰原上的幸存者也罢，他们并非是在争活路，而只是在把彼此往死路上逼罢了。

简而言之——大伙一块儿死。

赵传很快就明白了李淳这番话中的意思。

什么叫做——“跟楼兰的这场战要怎么打，打出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才能算赢？”

两个民族在末世前的内耗，只不过是加速彼此的死亡进程。

作为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但一味地守着国门埋头打仗，意味着他赵传的目光和眼界，最多最多也就来到这白都边境，没法再前进寸步了。

他未曾想过，战争背后的真谛是什么。

……

也许等他赵传战死、或者百年之后，也不一定能够看到所谓的极北真正恐怖的东西降临下来，但是他终究是这场无意义的内耗当中的一员。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眼神之中忽然划过一丝清澈的闪光。

对于李淳那简简单单的一番话，此时他感到的是万分的心潮澎湃。

就好像，在此之前他赵传一直都只是白都这一部巨大机械中的某一个部件，所需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接到指令然后不停地运作，运作到他哪一天出了无法修复的故障，然后被换掉。

但现在，他开始有了另外一个视角，他可以开始审视这座机械的全貌了……

这就叫做蜕变。

“但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赵传没有着急，他也没有直接给出他的想法和答复。

李淳更不急，这种事情如果从他的角度来看的话其实并不难理解，但他是见识过极寒虚无世界见识过上个时代的残骸的人，而赵传不是，他只是一阶凡夫俗子，他想要明白李淳所传达的这些事情，太过复杂困难了。

李淳所需要的只是一丁点儿的正面反馈就足够了，而这部分，赵传已经给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