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潜越窗而入,走到苏宴舟床前,躺在床上的人面上血色褪尽,哪里是记忆中那个纵马驰骋山野,拉弓射鹰,永远潇洒恣意的少年郎。
“行了,不要恶心我了。”苏宴舟最见不得别人眼中的怜悯,更何况这个人是不苟言笑的萧潜,看到他这种眼神,自己都要恶寒到起一身鸡皮疙瘩。
萧潜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丢到被子上:“这是我身上有的最好的药,你先用着。”
“我还以为你会问是谁把我打成这样,你替我杀了他呢。”苏宴舟轻笑捡起药瓶。还好没有被抓回来这里的的时候,自己经常告诉萧潜如果有一天自己突然消失不见,并且没有告诉他一声,他就来苏家找自己,当年自己被抓走的时候,萧潜不在楚州,如今他总算找来了。
萧潜冷冷看着苏宴舟:“我欠你一条命,答应了要帮你办三件事,说吧。”
萧潜是苏宴舟在青鸣后山捡到的,但是他伤的很重,命悬一线,如果不是苏宴舟的出现,他不是因为伤口发炎导致高烧不退死了,就是落入野兽肚子里了,萧潜从不欠人情,他这条命是苏宴舟的。
他背后的弓真是好东西。苏宴舟黯然垂下头,只要一动还是会扯到背后的伤口,半个月过去伤口依旧还是会有灼热的痛觉。
自己住的院子守卫太严,处处都是祖母院子里的眼睛,一举一动都是如履薄冰,如果不被祖母打个半死,绝对不可能被贾沁救出那个院子,也没办法同萧潜取得联系。贾沁的院子看守松散些,那些人不是萧潜的对手,自己要和萧潜取得联系就不是难事。
苏宴舟道:“我祖母身边有个管事的,中年人不高,人尊称他一声徐管家,我怀疑徐金峰这个名字并非他的真名。此人手段狠辣,心思歹毒,不仅身边跟着一个武艺高超的徐钢,暗地里还养着一支精卫。萧潜,你替我去查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必了,我想我知道他是谁。”萧潜眼神渐冷,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听说浮屠阁的第一榜首放弃任务叛逃了,还杀了不少随行的兄弟,从此销声匿迹,浮屠阁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谁能击杀了这个叛徒,就能得到封赏。只要他能杀了这个叛徒,也就能将功补过。
抬手撩起遮目的长发,苏宴舟侧眸:“怎么,老熟人?杀了他对你有好处吧,那这个可不算我的三个件事里的第一个了。”
萧潜从不告诉苏宴舟自己的身份,也不谈他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苏宴舟识趣,从不问他这些,不过隐约还是能猜出萧潜的身份。
他已经逃了这么多年了,当年冷血无情的榜首也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萧潜摸着腰间的断刃:“有好处,还是不错的好处,你也要杀了他?”
苏宴舟仰起头靠着枕头,对着萧潜低笑:“我不在乎他的死活,你只要把他从我祖母身边引开就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来,不用你操心。对了,如果殷娘子那群人问起,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在摸清楚那支精卫之前,不要动手。”
殷娘子他们做事太莽撞了,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必定不是徐金峰的精卫杀了他们,就是他们血洗了整个苏家。这样的代价太大了,自己不能冒险。
这小子是要杀他的祖母?月光落在床上,少年郎的面容藏在暗处,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萧潜道:“你以前不是不屑做这种小人吗?”
小人?君子?苏宴舟哼笑道:“那是以前了。你若要做个君子,就得忍受得了身边人做小人,我忍受不了了,所以我也要做个小人,而且是更狠的小人。”
说罢,苏宴舟将散落的头发后抚,萧潜面对着苏宴舟,觉得这个人变了,又好像没变,眉眼间还是带着几分少年的顽劣,只是眼神变了,从前这个人的眼里只有坦坦荡荡的洒脱,今夜这人眼神冷冽,阴狠。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亮,凄清的月光散去,屋内一片暗淡。
苏宴舟知道萧潜的心思,于是讪笑道:“萧潜,有时候我会拼了命想要活下去,哪怕靠最卑劣的手段活下去也好,有时候又觉得不如一死百了。你说我是病了,还是疯了?”
有时候苏宴舟就站在院后的水井边,看着深不见底的水井想跳下去,但又知道自己一旦跳下去,就会不停挣扎着求救,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想死还是要活下去。
萧潜自幼就是在腥风血雨中淋过来,从刀刃上走过来的,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能默默听着:“我是一把只知道杀人的刀,我说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话。你如果想活下去,我保你。你如果想死,我也可以帮你。”
也不知道为何今夜会有这么多话,还是和萧潜这个人。或许是太久没有同人好好说过话了。苏宴舟垂眸,眉尾勾起自嘲:“那还是活着吧,我有一故人,他希望我活下去,活着逃出这里。他生前我没有照顾他,他死后,我该让他如愿吧。萧潜,你明白吗?”
故人?从自己认识他开始,他身边就不缺故人,这次不知道又是为了哪个故人。萧潜道:“这件事我需要一些时间。”
祖母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个像徐金峰这样的高手,确实应该谨慎些。苏宴舟道:“几天后我就该搬出这个院子,不然我祖母那边会起疑心。大夫说两个月后我应该就能下床了,七天后正是我岳父述职回来之日,届时我会带着江家姑娘回江家省亲,冬月初九日早晨我们会从长乐街回苏家,马车前会挂着一块玲珑白羊脂扣。”
萧潜点头:“明白了,等我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
萧潜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苏宴舟握紧药瓶,要给父兄报仇就要先逃出苏家,只有摆脱了苏宴舟这个身份的枷锁,逃离了祖母那些眼睛,日后自己才能名正言顺回到苏家,才能查到证据替父兄报仇,烧了这个苏家牢笼。
至于江烟,整个棋盘里还有一个江烟……苏宴舟头疼地揉着眉心,对啊,还有一个江烟,江烟让人捉摸不透,看不出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要离开苏家,首先就得安排好江烟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