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昀卿右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天师原来也是来劝我认罪的,既然这样就请回吧。”
刚才还那么温柔地看着她,这会儿就赶她走。谈僖伶也不是个爱倒贴热脸的人,当即摔门而去。
谈僖伶刚走,卫昀卿就发出了压抑的喘声。从容不迫在他的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痛苦不堪。
他眉头紧皱,因为剧烈的疼痛从床上跌落在地。他趴在地上,因为剧痛身体都有些抽搐,没有力气,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吼。
还好,她走了,大概是真的被他气到了。
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想到的是谈僖伶因为不开心有些撅起的双唇。
她从前都是面若寒霜地讽刺他,如今露出这样的神情,倒像是对亲近之人表达自己的委屈与不满。
看到她来,卫昀卿既惊喜有担忧。他被人下蛊,平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全身疼痛无比。
估摸着快到发作时间的时候,不想谈僖伶刚好进来。
下意识地,他装作和平日一样从容的样子和她说话。听到她问“还好吗”的时候,他没办法告诉任何人:知道她在关心自己,他有多兴奋。
这已经不是浮在表面的愉悦了,而是一种压抑在深处的亢奋和贪婪。
他怎么会舍得让她离开呢?无奈痛苦每一秒都在更加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能感觉到囚衣之下自己正在很不正常的狂冒冷汗,表情都开始不受控制。
不能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关心可以,但不能让她害怕。何况,他中蛊的事眼下也不能被更多人知道。
清醒过来后,卫昀卿像是洗过澡,身上全是汗。尽管身心俱疲,他依旧敏锐地发现有一个狱卒时不时看他。
自然,很多人都盯着他的。不过有些是出于责任,有些是冷眼旁观,只有那一个狱卒在观察的同时还抱有怜悯的情绪。轮到这个狱卒给他送饭时,甚至还给他送了些淡黄色的药丸。
卫昀卿没吃,他猜大概是用于止痛的,这对他中的蛊毒有害无益。而且,他就是要让那个狱卒知道自己有多痛苦。
他靠着墙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在阴暗中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兰翊,我看你还能忍到几时。
谈僖伶回去时还带着情绪,雪碧见她呼吸不稳,便给她倒了杯茶。她刚要喝突然想起这是之前卫昀卿给她的罗汉沉香。
卫昀卿对一个人好就像是细密的雨丝,方方面面都能感受到。
她气消了一半,心想:按照他的脾性一般不会直截了当地赶人,难道真的是因为被怀疑而生气?
正想着,她耳边突然响起了声音。
人在全神贯注一件事时耳边突然传来人声可谓可怕至极。谈僖伶就是被这吓得惊呼一声,侧过头却看见始作俑者还在毫不客气地笑。
看着面前这人,谈僖伶尽量控制表情,“皇上,有事吗?”
阮堇年见她吓了一跳,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想什么呢?朕站在你身边都没发现。”
他将谈僖伶对面一个木椅拉开些,坐下之后一只脚放在椅腿的横条上开始抖腿。谈僖伶也不知道为什么拥有天子威严的皇帝会抖腿。当然他也只敢在屋里只有她时这样。
阮堇年坐姿懒散,语气也很随意,“和卫昀卿说什么了?”
谈僖伶几秒之内想了想说:“我要他好好休息,身子坏了的话事情更加无法解决。”
“朕只是要一个解释。他却一口咬定是假账本,说真的账本每条记录都清清白白。”阮堇年拇指捻着扳指,“但是他就是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解释。”
皇帝也想卫昀卿能够证明自己没有任何疑点,但他却只是重复地讲着自己冤枉。真不像他了,不像那个冷静自若、处事老道的百官楷模。
谈僖伶正想着如何回,却听皇帝接着说道:“他救了天师一命,天师倒是冰释前嫌了。放心,他现在还是朕的从一品大臣,朕不会对他用刑。”
阮堇年没说的是,他还暗中授意刑部的人给卫昀卿较好的待遇。
“皇上圣明,心中自有计较。”
阮堇年看着她。和卫昀卿的目光不同,阮堇年的眼神有些叫她不敢对视。
谈僖伶不得不承认,这是因为他的目光总会挟带着毫不掩饰的欲念,仿佛蛛丝一般黏在她身上叫她不安。
她曾说皇帝有侠客气质,其实他的情感也很直来直去。之前她都把这当作长辈的关心,渐渐地她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事实上,大部分人都已经看出了皇帝的心思。
她察觉后的第一反应是怀疑,然后是无措。这就好比和你长期工作在一线的boss向你表白,你怎么可能适应自己从高级职工变成老板娘呢?虽然听上去是种晋升,但是性质变化太大。
来到这个世界她从未考虑过情情爱爱的事情。她不知道皇帝对有什么未来的打算。她若是拒绝皇帝会不会生气地将她贬官流放呢?她若是顺从会不会成为皇帝后宫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