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是打定主意不再见臣妾了吗?”
阮堇年脸上的不耐烦显而易见,“你以为搬出先皇的祠堂就万事大吉了吗?朕未罚你不代表原谅你。”
赵琴心低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再抬首时又是一脸无害,“臣妾从未这样想过。臣妾这阵子也不过是忙着祖父回乡养老之事。”
阮堇年语气里多了一分探究,“朕可没动太傅一根手指头。”
赵琴心轻摇头,“祖父年事已高,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时出了差错也难以避免。”
她察觉到了皇帝的情绪变化。在皇帝心中,赵文岐能自己请辞自然是最好的。虽然赵家犯了些错,左右也没有危机皇权,卫昀卿也不过是在牢狱里坐了坐,而皇帝自己还能得个体恤老臣的仁德名号。总之,皇帝根本没有必要做些什么,比如给少傅一个交代。
“嗯。”阮堇年淡淡应着。
见皇帝有所松动,赵琴心捏紧指腹道:“皇上是难得的仁义明君,此次能放赵家一马,赵家上下感激不尽。只是臣妾对卫少傅的愧疚日久难消,还害元勋侯也受了拖累。”
她真正想说的不过最后半句。阮堇年也听得出来,心里有些意外。
赵琴心曾被兰家抚养十六年,而阮堇年满意的就是她能选择在入宫后和兰家隔断一切联系。他给她高贵的妃位是体恤赵文岐儿女俱亡、权势式微而非让兰家死灰复燃。她本该一直这样,何况兰翊最终仍是选择背弃她。
“朕也几次派人探望卫昀卿,至于兰翊,朕也不过是让他做自己的本分之事。”
兰翊已经在南水待了十二年。他没有结党,没有敛财,没有成家,如今终于封了侯仍旧要在外厮杀。
赵琴心心里像扎针一样的痛,在皇帝面前她却不能表露分毫,“可是元勋侯才回来半岁不到,臣妾不想因为自己之过害他人漂泊在外。”
知道她是一门心思求情,阮堇年也无心多言,“朕记得你从前从不过问兰家的事。从今天起就禁足三月,没有朕的旨意不准来见朕。”
事已成定局再无回旋之地。赵琴心仍是将乖顺的姿态做到底,对着皇帝恭敬地叩头。入宫七年,她一直扮演一个乖顺的角色,不想做到了贵妃却还护不住任何人。
兰翊自然不知道还有人为他求情。此时他正在府中吃着板面。面是府里厨娘严姑做的。兰翊原是从不觉得这次出征是皇帝的责罚,在京城自己也住不痛快。只是看着旧仆苍老的脸庞,他才有一丝流落的惆怅。
严姑看他默默低头吃着,勉力压下哭腔道:“那边应该也有的吃吧?”
“有,不过面条擀得没那么劲道。”
“手下将士吃得上吗?”
“军营里所有人吃得都一样。”兰翊边说边吃,一碗面不一会就见了底。
严姑想给他再盛被他拦了下来。
“严姑,你多保重。”
严姑想说话,鼻子却酸的很,顿了顿道:“快看看还差什么行李,等会儿就要走的。”
兰翊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待他走远后,严姑收拾起碗筷,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很久以前他也曾十七,还是少年心性,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十二年后,年近而立之年,他变得沉稳严肃、不苟言笑。外人只说他回来后就封侯进爵,对他失去的却视而不见,现在又说南水需要他。
严姑从小就照顾他,将他视若己出。她心疼他也尊重他的选择,但谁都明白她已经没有多的十年再来等他了。
收拾好行李,兰翊出府时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将军,早日凯旋。”
到最后兰翊还是要回到南水,谈僖伶知道未来也无法阻止。想他封侯时谈僖伶找他说话还要排队,如今送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谢谢你。”兰翊很郑重地说道。
“将军,你值得所有人的敬佩,眼下只是有人迫于皇帝不敢摆在明面。”
兰翊平淡道:“卫少傅昨日也曾这样对我说过。我会记在心上。”
兰翊一手拉住骏马的缰绳,翻身一跃熟练地上了马。他看严姑迟迟不出来叹了口气,时辰已经到了。
“再见。”
“将军!”兰翊回头看她,谈僖伶高声道:“小心南水的鼠疫!”
在兰翊记忆里,南水从未爆发过鼠疫,他只当这是天师的告诫,“再会。”
兰翊骑马时莫名多了几分气势,若是在战场上还不知是何风姿。谈僖伶正感叹着,忽然发现身边来了个老妇,长久地望着兰翊的背影。
“怎么不早些出来?”
严姑收回目光,缓缓道:“愚不想惹得自己掉眼泪,让侯爷见了糟心。”
谈僖伶愣了下。严姑长吁一口气,向谈僖伶行礼,“拜见天师大人。愚曾听侯爷提起过您,侯爷看到您来送他一定很高兴。”
“请起。”
谈僖伶真不知道兰翊在背后提起她什么,毕竟她是个偷听墙角被抓现形的悲催人物。
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严姑和善地笑道:“侯爷说您心善明理,气质卓绝。还有少傅大人,侯爷提起便赞不绝口。”
谈僖伶深知自己担不起,“元勋侯是个忠义双全、抱诚守真的好人,我担不起他的夸赞。”
严姑摇头道:“若您也认同侯爷,他的判断就没问题。”
谈僖伶笑了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