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僖伶从梦里清醒的日子,是立夏,这代表她已来了书里三年了。
立夏这天,徐乐晞也并未闲着,只因为事情并不如她想得那般尽在掌握。
面圣以后,皇帝不过是发了一道封后之诏,而她正准备在婚期那天动手。只是谈僖伶出事后,皇帝突然就将闵纯拖入大牢,同时兰翊也处理了很多宫里的天穹教徒。这场惊变来得之快,让全朝廷上下都为之震惊。在此之前,没有人会相信消失百年的天穹教正潜藏在宫中,而光风霁月的闵侍郎则是邪教头子。
这对于徐乐晞,其实算不得什么损失。天穹教本就是在她手上复活的,闵纯不过是她养的一条用来做替死鬼的狗。不过,这条狗养不熟,妄想着做真正的天穹教教主。所以,皇帝的这番举动其实也帮她清除了异己,让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天穹教教主。
只是,皇帝也未免太过情绪外露了些。自从谈僖伶出事后,皇帝又由着性子查起了文武大臣们的政绩与受贿情况。一旦有疑点,轻则连降五级,重则抄家流放。
对于这样的举动,徐乐晞很难不猜测是皇帝在拿权力撒气。毕竟没人能为天师的死负责。
当时大理寺卿明轩声称有通缉犯溜进宫陵,还没等进去查看,就看见里面燃起了熊熊大火。宫陵日夜点灯,通缉犯若因慌乱而纵火逃走也是有可能的。火势渐小后,明轩等人才带出来了两具尸体,一具是天师,一具是她身边的宫女。皇帝本不信,直到看见其中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身上系着的玉牌。
自此之后,皇帝再未上朝过,而是日夜忙着对付天穹教、抓捕逃犯和打压大臣。在这样的高压政治下,朝廷上下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加上今年比往年更干燥,从开春至立夏仍未下过一场雨,显而易见的悲惨结果让所有百姓的头上都蒙着一团阴云。
一个月后,皇帝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保存尸体的方法,最终以皇后之礼将她厚葬。在百姓眼中,天师的仙逝对于这个国家的命运有着一个微妙的暗示,而这场旱灾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徐乐晞却觉得并没有什么担心的。这个世界不过是一本书罢了,除了谈僖伶,其他任何事情都并不重要。眼下虽然不知道谈僖伶被藏在了哪儿,但徐乐晞知道她还活着,而且毫发无损。眼下她只要按计划行事,谈僖伶一定会自动出现。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徐乐祠看胞妹仍在书房写字,便准备邀她出来走走。
刚准备跨门而入,他就听自家妹妹头也不抬地说道:“哥哥这是准备不敲门?”
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偏偏让他不敢再进一步。上次妹妹知道他私自问了兰翊有无婚配后,只对着他笑了一下,却快把他吓死了。
一直以来他就被这小了很多岁的妹妹压着。甚至于有时候,他觉得母亲生错了顺序,也生错了性别。妹妹应该生在他前面的,若是个男子的话也会大有作为。
“陈嬷嬷给你留了封信。”徐乐祠怕她嫌烦,忙说起正事。
陈嬷嬷以前在徐家做过工,后来进了宫做大宫女,时不时会和徐家兄妹联系,一般找徐乐晞多些。徐乐祠虽有些不解,但从未有胆子看过信的内容。
“放这儿吧。”徐乐晞放下笔,接过了他递来的信。
她正准备拆开信,却见徐乐祠正偏头看着她刚才写的字。纸上,写了几个“叁”字,还被圈了起来,字体铁画银钩,与徐乐晞的外表并不相符。
“哥哥看够了?”徐乐晞看着他,语气十分温和。
“哥哥看你的字比男人还大气,不自觉多看两眼。”徐乐祠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准备离开,“那我也不多说了,练完字多出去走走,不要累着自己。”
待人走后,徐乐晞才将信封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字条。
“皇帝神乱,计划将成。”徐乐晞念着纸条上的字,眼神变得十分锐利。
闵府,赵笳意一面哄着摇篮上的孩子,一面无声流泪。听到左相千金要来,她连忙擦干眼泪,请人进来。赵笳意虽与徐乐晞不相熟,但因为天师的缘故,她对徐乐晞很有好感。
徐乐晞进来后,也看出赵笳意的面色都憔悴了许多,但她没有说任何关心的话,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这孩子半月前生的吧,属阴火,克金、水?”
赵笳意被她这么一问,也有些呆呆的,“对啊。”
徐乐晞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不介意把孩子给我吧。”
像是没听明白一般,赵笳意睁大眼睛说道:“你说什么?”
“你的夫君和我曾约定过,你诞下的第一个孩子要交给我,现在不过是践行承诺罢了。”
赵笳意终于听懂,她神情慌张地将孩子从摇篮抱起,神色戒备地看着她道:“闵郎怎么会拿孩子许诺?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乐晞的笑一直挂在脸上,仿佛机械化运作一般,“闵纯是天穹教的,他有什么不可以做的?你们虽为夫妻,其实也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
“你在说些什么!来人,请徐小姐离开!”赵笳意根本不明白她的话。明明闵纯待她极好,尤其是怀孕以后,他更是对她百般呵护。即使闵纯瞒了她,她仍不会背叛对他的爱。
赵笳意一连喊了好几遍的人,却无一人进来。
“进来吧。”最后还是徐乐晞开口,才有几个陌生面孔进了屋。
“把那个孩子拿过来。”徐乐晞虚指了下。
拿过来。仿佛这个孩子是个物件儿。
赵笳意被几个人压住,使出全身力气都没办法把孩子护住。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带走。
“别吵。”徐乐晞看她哭得可怜,勉为其难地解释道:“我和你夫君一样也是天穹教的,过了今晚,赵家会来接你的。”
“你要把我的孩子怎么办!你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赵笳意像是疯了一般,哭喊着想要从桎梏中挣扎出来。
若是谈僖伶看见这一切,她会说什么,会舍不得吗?那她不忍心做的,就让他来做。
徐乐晞看了眼怀中睡得还算安静的孩子,转身就走,将赵笳意所有的哭闹抛在身后。
襄阳,谈僖伶在小院子里已经快发霉了。算一算,她已经在这个小院子待了两个月了。她也并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卫昀卿总能将她的小动作轻易识破。一次,她甚至从院里翻了出去,却发现周围是更高更坚硬的围墙。
后来,谈僖伶选择装作顺从,谁知卫昀卿却更加痴狂,大有一种将她关到天荒地老的感觉。卫昀卿现在是吃饭要和她一起,洗澡要和她一起,甚至办公都要和她一起。若不是还要同人商量城中事务,他恐怕会一直待在她身边。
“你在走神?”卫昀卿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卷宗,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不知不觉,谈僖伶已经发了很久的呆。她在想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大动肝火呢?
虽然不想承认,卫昀卿在她心里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他就像个没有安全感和分寸感的小男生,表面上是他囚禁她,实则是将自己关了进去。她虽十分不赞同他的做法,却无法像一些快穿文女主一样,心里没有任何触动。
“卫昀卿。”她十分认真地念着他的名字。
“嗯?”卫昀卿笑着眯了眯眼。
“你觉得我对你的感觉是什么?”
卫昀卿的笑僵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这不重要。”
说着不重要,实际是怕她的话刺痛他。卫昀卿的恶劣并没有在她面前掩饰过,她全都看得见。他可以轻易地利用伍星葵和庭萱的少女心思,并在她们死后没有任何触动。
谈僖伶知道,她最应该做的是痛骂他,说他是多么无情冷血之人。
可他对旁人多冷血,对她就有多深情。谈僖伶撑着额头,显然又陷入到纠结之中。
“在我身边不开心?”卫昀卿不知何时已半跪在她身前,将手搭在她的头上轻轻按着穴位。
“卫昀卿,你知不知道‘病娇’这个词?”谈僖伶甚至还能同他逗趣。
卫昀卿用毫不掩饰欲望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唇边的笑意带着明显的宠溺,“不知道,我想听你说。”
“就是有着病态的执念,偏偏自己有时还娇羞得不行。”
“呵呵”卫昀卿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声音低哑勾人,“那——不就是我嘛。”
此情此景……不行了,不行了,谈僖伶觉得自己还不出去,十有八九会变得和卫昀卿一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