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虞盈后,谈僖伶实打实地欠了很多钱。而阮堇年恰巧又在查这个,她根本不敢再故技重施,一时间竟为钱烦了难。说来好笑,做天师时她可从未为钱发愁过,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长生同她走得近,知道她最近为了一些事情欠了很多钱,平时也没主动烦她,甚至很多时候她根本找不到他的人。不过这样也好,除了挣钱,她最近还要做一件事。
她得找一个人——张青。按张青政的意思,他是在张青施法后才意外进入徐乐晞的身体,同时获得了张青的所有记忆。如果找到张青,没准儿她还能知道一些轮回背后的原因。毕竟张青政和她同时穿到一本书里实在奇怪。
按照张青政的说法,张青为了超脱轮回,终生未嫁,一辈子待在安乐侯府。算算年龄,张青现在已经年过五旬,不久就要离开这一世了。所以,谈僖伶也没敢耽搁,只是安乐侯府常年大门紧闭,她只得在安乐侯府外找了个地方待着,自己则分了一半心神进去。一半心神,可以让她看见里面的全貌。
安乐侯府的内部并不像大门看上去的那样气派,虽然空间很大,但多是空屋子,看着没什么人气。谈僖伶用心神找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张青。事实上,整个宅子里她就看见几个下人,一个丫鬟、一个管家、三个守门人。
见状,谈僖伶收回心神,亲自上阵。她一个轻跃就越过了高大的围墙,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依着刚才的记忆,她找到那个老管家,问起了这里的情况。
“大胆毛贼!你以为这里没人好欺负吗!你可知,府上大小姐是俞梁徐家的主母。若是让她老人家知道你在此造次,定不会轻饶了你!你可知,我们不过是把东西搬去了徐家,我也马上要做徐家的管家了,你敢对我做什么!”老头站在她面前梗着头,红着脸虚张声势。
从头到尾没碰他一根手指头的谈僖伶:……
不过也好,这老头自问自答把情况都讲了。看来,自从安乐侯死后,府上大小姐打了一手好算盘,不仅把府里的东西搬空了,还计划着把下人带走。不过,这样一来,府里留给张青的还有多少呢?
“你们二小姐在哪儿?”
老头适时地闭了麦,企图扮傻混过,摇着头道:“我来这里的时间很晚,不清楚这些事。”
谈僖伶勾起唇,轻轻抬手,只见她的手上忽然窜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老头一看,魂都快吓没了,嘴里喊着“妖怪”,不一会儿竟昏了过去。没办法,她只好将人送到最近的屋里休息。等了许久,老管家睁开眼看见谈僖伶,仍然吓得要命。
“老人家,对不起啊,我其实只是个变戏法的,刚才不过是个唬人的小戏法。”谈僖伶无奈地站远了些。
老管家仍然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说道:“真的?”
“真的,你看我像妖怪吗?”
老管家好歹也活了几十年,一时间也冷静下来。面前女子除了美的不像人,其余和妖怪都不沾边。
“也罢,反正这种事,也没几个人知道。告诉你,也许这世上还多一个人念着二小姐。适才我不说,只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老管家的神情有些悲伤,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唉,三十年前,二小姐喜欢上一个秀才,执意要和他在一起。府里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嫁给一个穷秀才,老爷夫人哪会答应!可二小姐是个倔脾气的,最后和那秀才私奔,路上遇到马贼,秀才自己骑着马,把后面连着的马车砍断了。可悲!二小姐看中的就是这么一个人,把二小姐送到马贼面前来换自己一命!好在,那秀才不会骑马,没走多远就被摔了下来。”
张青和人私奔?她这种事业型女人应该不会恋爱脑啊。
“马贼留了二小姐全尸,当时老爷夫人看着都哭了,只有大小姐说她活该。其实大小姐心里也难过,无非是心里有恨。倒是那秀才,被五马分尸,还算痛快。”回忆往事,老管家落了泪。
谈僖伶却是有些凌乱,忙问道:“府上只有一个二小姐吧?”
“你这话说的,安乐侯府只有一个二小姐,单名一个青。”
一时间,谈僖伶思绪万千。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身份,听上去却好像变了一个人。看来这一世的张青不会再光复天穹教了,张青政也不可能进入徐乐晞的身体,而去伤害那么多人。而没有天穹教,书里的剧情总算要步入正轨了吧。
回去的路上,她倒是能感觉到一个人跟着她。没有犹豫,她当即往泔水街的方向而去。
泔水街不是个普通人去的地方,尤其是一年前这里曾死过很多人,血流成河。然而跟踪的人并没有丝毫犹豫,也进了泔水街,而且跟得很紧,似乎对道路十分熟悉。想到这里,谈僖伶直接转进拐角,等着那人自投罗网。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普通,戴着草帽的瘦子拐了进来。还没等人反应,谈僖伶便用秘术将人按在墙上,一手摘下了那人的帽子。不成想,帽子下露出了秀气的侧脸。
“女的?”谈僖伶皱了皱眉,将力道放轻了些。
女子挣扎不动,索性停止了动作,语气轻松道:“你功夫不赖嘛。”
“还行。”谈僖伶毫不客气地收下夸奖,问道:“跟着我干什么?”
“因为你捡走的那个狗崽子——嘶”
谈僖伶一脚踢在她的脚踝上,冷冷道:“不会说话?”
“嘶,戾气挺重,挺护着他呀。可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把他往家里领?”
听女子的口气,她似乎知道一些事情。谈僖伶当即冷笑道:“说来听听,说得好,我就放了你。”
“他是在泔水街长大的,小小年纪就很会打架。听说,去年这里死了很多人,我倒有些怀疑他,毕竟所有人都是被割喉而死。”女子说着说着,语气有些发冷,“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才是他的亲姐姐,他大概从未在你面前说过吧?”
“亲姐姐?”谈僖伶听长生说父母双亡,还以为他一个亲人都没有。
“在他心里,我不算她的亲人。啧,我曾为了自己过得好点,抛弃过他。但现在,我也来了泔水街,大概就是我的报应。我跟着你,也不过是想看看他如今过得怎样。”女子头抵在墙上,眼神十分淡漠。
“你说这些,不怕我杀了你?”
女子轻笑,“随你,我本来就得了病,活不了太久。”
女子瘦得出奇,皮肤也是青灰一片,似乎是有点不正常。
罢了,谈僖伶在心里叹了口,卸下力道说道:“他过得很好。你走吧。”
女子转过身,虽然脸上没什么肉,一双眼睛却很像长生。她走了几步,又回了头。
“虽然不妥当,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他能记住自己的名字。”
“呵呵。”谈僖伶冷冷地笑道:“刚才叫他狗崽子,现在又装些什么?”
女子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告不告诉他,是你的选择。他本该堂堂正正地活着,是我害了他。他叫昀卿,是我们卫家唯一的香火。”
卫,昀,卿。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像鼓槌一样重重地敲在谈僖伶的心上,激起一片颤栗。
所以根本不是长得像,而是长生真的是卫昀卿。她把卫昀卿捡回来养,现在还肩负告诉他真正名字的任务?
他妈的怕啥来啥。
回到馆里,谈僖伶坐在房中,越想越觉得那女子说得不假。当时那群流浪汉都被割喉而死,只有长生毫发无损。也许,他才是那个趁机动手的人。也是,在泔水街长大的人,怎么会像他表现的那样简单呢?
“姐姐!姐姐!”长生今天的马尾束得很高,看着格外精神。
再见到长生,谈僖伶全身都有了一种膈应的感觉。她不想看他,只说了句自己的身体不舒服。
“姐姐,你那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哎呀,怎么会突然不舒服呢?”长生听她身体不舒服,忙跪坐在她身边殷勤地问着。
从前有多疼爱,如今就有多膈应。想起上一世卫昀卿说的那些话,谈僖伶觉得自己已经憋不住情绪了。
她推开长生,背对着他,冷冷道:“你又不是大夫,我同你说什么!你先下去,让我自己安静会儿。”她是真的需要冷静会儿。
长生听她语气冷漠,心里委屈却又不敢多言,忙道:“好吧……姐姐注意休息。”
就这样,谈僖伶调节了五天,馆里的人都当这对姐弟闹了矛盾。期间,长生也没少来找她,都吃了闭门羹。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长生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她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第六日,谈僖伶最终还是把长生叫了过来。
“你有个姐姐,怎么不同我讲?”
见姐姐终于愿意理会自己,长生憋住眼泪,忙道:“她当时想去武馆练武,但没有盘缠,便把我卖给了一个太监家里。那个太监很讨厌,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当时就发誓再也不认这个姐姐了。”
竟然把长生卖给有特殊癖好的太监,谈僖伶此时后悔没给那个女子一点教训。
“当时那群流浪汉是你杀的吧?”
长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谈僖伶见他毫不犹豫地否认,当即扇了他一个耳光。一掌下来,长生的脸立即感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痛,但这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你还骗我!”谈僖伶怒视着他,语调都高了几分:“你杀了那么多人,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长生抬起头,眼底露出一丝恶劣的笑意,语气十分乖戾,“他们打我,我不该杀他们吗?如果我说了实话,姐姐还会愿意带我走吗?所以,姐姐为什么不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
果然是卫昀卿,从小就是这幅鬼样。
谈僖伶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根本就不是个好人!你这个……这个……”
上一世被老卫昀卿坑,这一世还被小卫昀卿骗,岂有此理!
“我这个该死的狗崽子。”长生笑了笑,用舌头用力抵住后牙槽,声音变得低哑了几分:“行了,好人不好人,有什么用?姐姐愿意养我不就行了?”
“你他妈给我滚!”谈僖伶怒吼道。
长生站起身,笑意不减地说道:“姐姐说浑话也很可爱呢。”
转过身时,长生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脸上犹如乌云密布,阴沉的可怕。
她怎么会知道那个女人的事?他可不想这么早就同她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