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的风轻轻吹来,方才被李清明弄乱的头发已经被整理得差不多了。辛小溪是首次受到这般“待遇”的,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但此刻哪怕有再多想法,也只能暂时放下。因为对面的李清明思考了一阵,准备开口了。
“夫君若是说得不好……嗯,要被算账的。”
“嗯?”
“没什么……”
“呵呵……”
李清明严肃起来,问道:“夫人觉得此事最大的症结在何处?”
“症结?”辛小溪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
“夫人看我思考的对不对。目前,岳父大人遇到的困境无非是……有人提议要把他换了嘛。”
辛小溪点点头:“父亲此次失误,的确对辛家造成了不少的损失……症结么,自然还是在这批损失上。如果有办法可以弥补,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那有可能弥补损失吗?”
辛小溪轻轻叹了口气:“若有办法,就不会这般苦恼了。”
李清明点点头:“那不就对了……所以啊,解决问题的出路不在这里。”
“那……”
“夫人啊,你觉得岳父大人要被换掉,真的是因为这次失误么?”
辛小溪微微一怔,“不太明白夫君的意思……难道不是吗?”
李清明笑起来,望了一眼湖面,黑色的湖似乎将星空吞噬,深不见底。
“权力斗争啊。我这么说吧,岳父也好,你也好,甚至我……其实都是辛家权力斗争的一枚棋子,只是有的是关键的棋子,有的棋子可有可无。岳父这一次的失误,不过是个诱因,就像是棋盘上走错了一步。但是这枚棋子是要被吃掉,还是可以逃出升天,看的是下棋的人。”
辛小溪是十分聪明的人,思考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夫君的意思我懂了,就是说,重点还是议事堂的那五位!可是……不就是因为损失,才有了这次提议的吗?”
“错了……其实,岳父造成的损失,和他被换掉,有联系,但不是必然和本质的联系,这就是要区分真正的联系。同时呢,唯物辩证法还告诉我们,一定要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这么说吧,岳父被换掉提议的本质是权利的斗争。接下来……还要用矛盾的思维来分析问题,这件事要解决,主要矛盾不在与弥补辛家的损失,而是要弥补决议者的损失。”
辛小溪愣了半天,细细品味李清明的话,摇摇头:“夫君说的话……有点深奥,但我好想听懂了一点……”
“我这样分析给你听。为什么会有岳父被换掉这个提议出现呢?不是因为他给辛家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虽然这是既定事实,但根本原因是岳父对议事堂的五个权力者造成了损失……因为,决议和提议的,不是辛家,是议事堂嘛。而且他们有理由判断岳父能力不足,会继续带来更大的损失……所以才有了这个提议。当然,这只是面上的。”
“还有一层真正的本本质是,他们都想通过此次意外,获得更大的收益。”
“接下来,辛舟和辛望同意,自然不是因为他们内心高尚,为辛家考虑的,而是岳父被换掉,他们的人就有机会上位,符合他们的利益。辛牧老爷子和辛铮老爷子反对,自然是要维护自己的利益。”
“所以关键点呢,其实在辛远身上。”
辛小溪哼了一声:“这个墙头草!”
李清明继续说:“是不是墙头草不清楚,但他的确很聪明。为什么他会弃权?我想,他是有这样的考虑。首先,换掉和不换,其实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多的利益变化。辛家产业众多,生意有赚有赔,并不触及核心利益,算不得损失。他在五脉中实力最弱,无论岳父换不换,他的人都没机会……所以嘛,他的弃权其实是在表示一种态度。”
“什么态度?”
“看谁给的多。”
辛小溪微微一怔。
“他是个聪明的老狐狸。既然,换与不换,都得不到什么,那么反而成了一种筹码。我们给他的,只要比辛舟那边给的多,他下次就不会投弃权票了。”
辛小溪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所以说,解决此事的症结不在弥补损失,而是在于让辛远投反对票!”
“所以呢……我说关键在于,夫人你愿不愿意为岳父牺牲了……”
辛小溪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夫君的意思是……让我用芙蓉堂大掌柜的位子……去换辛远的那一票么……”
“嗯。”
辛小溪轻轻咬了咬嘴唇。
李清明知道,辛小溪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其实颇有主见,而且为了这个位子,努力了很久,让她一下子放弃,自然十分难过。正准备开口,她却先一步说话了。
“可是……夫君当真有把握,芙蓉堂大掌柜的位子,可以打动辛远么?”
李清明笑起来,“这件事,你不能光看辛远一脉,要从整体的角度去看。具体怎么分析呢,首先是,你要考虑我们的对手,辛舟和辛望能拿得出来什么东西和辛远换,实际上,他们能拿得出来的几个和芙蓉堂有比头的东西,还是要差一点的,再重要一点的,拿出来就得不偿失了,毕竟就算把岳父换下,也未必是他们的人上位……其次,你还要考虑辛远这一脉如今的肚子有多大,能吃下多少东西。如今的辛远一脉,人才凋敝,其实辛远一人苦苦支撑,说来还蛮可怜的,当真给他个一流产业的大掌柜,成了众矢之的了……他未必敢要……芙蓉堂么,辛家最好的二线产业,够好了。”
听了李清明这么一分析,辛小溪低头细细品味一番,越品越觉得有味道,随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李清明也不着急,一面欣赏湖上月色,一面耐心等候。
过了半天,辛小溪抬起头,由衷地叹道:“夫君……妾身此前还以为你是个书呆子。今天一番话,让妾身有些无地自容了……”
李清明说:“其实我倒想一直当个书呆子……”
“为什么?”
“那样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吃软饭了。”
辛小溪又忍不住笑了:“哪有夫君这样的人……吃软饭倒说得像是很光荣一般。”
“呵呵……”
辛小溪点点头,严肃起来:“妾身觉得夫君说的有道理,明日便跟爷爷说一说,让他跟辛远去交易……”
李清明又道:“还有一点,这件事最好不要老爷子来提。”
“嗯?”
“我想,最好的方式其实是这样的……你主动进议事堂,当着五人的面提一下,就说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各种云云,暂时还想去其他位子上锻炼一下,再推荐一下辛远那一脉的人,这样,辛远就明白咱们这一脉的意思了。”
“这个……和爷爷亲自说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大了。你提完,老爷子就可以说,事有轻重缓急,这件事稍后在讨论,先讨论岳父的事。这时候,如果辛远站在咱们这边,接下来讨论你的事情时,就可以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把芙蓉堂的位子给辛远一脉,如果辛远最终还是没有站在我们这边呢……爷爷又可以说,小姑娘嘛,锻炼锻炼没什么不好,保下你的位子。其实区别就是,你来提,老爷子有更大的操作空间,不至于陷入被动。”
辛小溪恍然大悟,沉默一阵,看向李清明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情绪。
有一点点佩服了……
此时,他们两人的船不知不觉地划到了湖中央,光线也明亮起来,一回头,一座四五层高的楼船就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