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在最后一晚上发生了些变化。

两人吃完饭，默契地没有出去逛……确实没什么可逛了，用朵朵的话来说，迷你村就是小孩子撒泡尿的功夫就逛完了。在这样的时代，如果不在外面纳凉，晚上其实没什么娱乐的项目。在辛家，李清明还可以看看书写写故事打发时间，在这边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干耗着，耗到睡觉的时间，然后睡觉。

前两天，朵朵不知道从哪里搬了一坛米酒，摆到了李清明和辛小溪的房间里。今晚上辛小溪望着那坛子米酒发呆，忽然说：“夫君，要不我们两个喝点？”

李清明说：“好啊。”

拿来了碗，辛小溪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李清明倒了一碗。不等李清明说话，她就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又迅速地倒了一碗，再次一饮而尽……

连续三碗。

李清明愣了愣。

辛小溪擦干嘴角的液体，脸上已经带上了粉色光泽，笑嘻嘻地说：“舒服多了……”

“心里舒服多了？”

“当然是身体……不是，还是心里吧。夫君……”

“嗯？”

辛小溪放下碗，沉默地望着李清明，忽然问：“夫君，为什么你总是知道妾身在想什么？”

“嗯？”

“这一回，心里堵得慌，似乎夫君也是知道的……在迷你山待的这几天，心情舒服多了。在夫君眼中，妾身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呵呵，夫人是很棒的狐狸精。”

“呃？狐狸精，没听过的说法呢……夫君总是这般，说一些听不懂的话。算了，不说这些了。跟夫君在一起也有小半年了，印象中还没有认真的聊一聊吧？”

“嗯。”

“夫君不要总是嗯啊、好啊地说话，感觉……敷衍。今晚上，小溪想把一些心里的事情跟夫君说说……夫君愿意听吗？”

李清明若有所思，把碗里的米酒喝了，放下，然后端坐好，说：“嗯。”

辛小溪叹了口气：“但是……从哪里说起呢？其实真的有很多想说的，但是夫君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所以让小溪错过了很多次说话的机会，当真要说什么的时候，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我知道……我知道。从最近的烦心事说起吧，我想夫人心烦的事情，离不了书局吧？”

“爷爷说，要接手娱中城，不是大煜中城，是煜中城里的娱中城，才能接手起文书局。”

“哦。”

“唉……其实跟夫君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夫君也不清楚这个事。”说这话的时候，辛小溪忍不住看了一下李清明，眼底有一丝不易发觉的……期待。

“这个……清楚啊。”

“夫君清楚？”

李清明又倒了一碗米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又缓缓放下，才说：“辛家嘛……其实说是家大业大，下面的产业不计其数，看上去真是什么都有……但是呢，也就那么几个大产业撑着。我翻过账目，真正赚钱的其实只有做兵器的能川堂，倒卖大郑瓷器的宇祥记，以及东边搞海上贸易的龙川会。基本上呢，也只有在这三大产业当了大掌柜，才算是进入了辛家的权力核心。而其他产业嘛……呵呵，只能说不亏，或者还能撑。所以，能川堂是必须要保的……”

李清明又说：“但是呢，上回岳父受了些挫折，这个挫折扩展到了我们整个一脉，接下来想要提拔你，就比较麻烦了……哪怕是一个没什么地位的起文书局，遇到的阻力也会很大。遇到这种情况，其实也很好解决，那就是等……熬一段时间，新的机会总是会有的。不过，我想你是不愿意等的，那么还有一步险棋，那就是在娱中城上绕一下。”

“竟然和爷爷说的如出一辙……虽然夫君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但爷爷确实就是这么安排的。”辛小溪喃喃道，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米酒。

“嗯……看来夫人已经选好了嘛。”

辛小溪摇摇头：“是选了……”

“看来夫人遇到了大麻烦？”

辛小溪沉默下来，随后仰起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当她放下碗的时候，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办法的……根本没办法……”辛小溪耸了耸鼻子，耳朵也抽了抽，尾巴整个都垂了下去。

李清明笑了笑：“没办法什么？是没办法养那么多闲人呢，还是没办法吸引到客人？其实总之就是一句话嘛，入不敷出。”

“看来夫君是知道娱中城情况的……”

“呵呵，不是什么秘密嘛。”

辛小溪的表情却是凄凉起来：“夫君不明白……原本以为，无论再差劲的产业，都又回旋的余地……但是那座所谓的庄园，其实已经烂到了骨子了……没可能的，没可能让它起死回生的……”

李清明想了想：“夫人去过里面了？”

辛小溪点点头：“大约就是五六天前吧，我去了一趟……说实话，那座娱中城，我也是第一次进去。里面有一座湖，已经臭了，有十几座小楼，本来是要用作客栈酒楼的，都空了，没人住，如果是我，也不会跑到那里去住……如果夫君进去了，就知道为什么了。除此之外，还要养着上百号人……”

李清明想了想：“这么差，它为什么还没有被议事堂给罢了？”

辛小溪苦笑：“就出在那上百人身上。夫君有所不知……那百人，有八成都是挂名的，哪些人在里面挂名呢？有煜中城盐铁司执事的儿子，有水运司千户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似乎那些有权力的人，他们亲戚朋友游手好闲的，都要塞进来谋个差事，领一份月钱……”

“哦，这倒是个麻烦事。”

“他们就像是跗骨之蛆，娱中城赚不了钱，还要年年跟家族支钱，养活那些闲人。为了维护一些关系，这些人是不敢撵出去的，所以也不能让娱中城垮。可就算是把这些人撵走，娱中城就能好了？不……真的撵走了他们，得罪了那些官员，娱中城依旧赚不了钱……赚不了钱……因为，它就是不赚钱的……”

李清明想了想：“哦……是有些难办，不过应该也不是绝境的。这样吧，等回去以后，带我去现场瞧瞧。”

此时，辛小溪已经喝了六碗米酒，虽然是小小的碗，也颇有些分量了。放下碗，辛小溪问：“夫君，讨厌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

“夫君觉不觉得……我是个不正常的狐妖？”

“不觉得。”

“不觉得？我们狐妖一族，丫头们都生的好看……也没哪个立志要做一个会做生意的女狐妖……夫君真的不觉得小溪……另类？”

“这算什么，再另类能有我另类？”

“倒是……夫君是我见过的人类里面最另类的。”

李清明想了想，问：“夫人对人类熟悉么？”

“难道说夫君自己不知道吗？哦……忘了夫君失忆了。有时候我也在想，夫君是不是假装的失忆，因为一个失忆的人，怎么能这么有才学，还懂修炼……又想起来，夫君上回瞒着妾身修炼的事，害妾身挨了一顿骂……哦对了，妾身对大郑的人类……嗯，不怎么熟……不怎么……熟……”

辛小溪的眼神迷离了，那是酒劲上来了。

“自打开始接触生意上的事，我的心里就浮着一层梦，怎么也无法摆脱，把我与现实隔开了，到迷你村的这几天，我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可是清醒后又跌入了更大的糊涂里。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们都朝着幸福的路上跑，而我还在原地徘徊……夫君是理解不了的……理解不了的……”

说着话，辛小溪的声音越来越小，靠着一点李清明的肩膀，眯起眼睛，随后没过多久呼吸变得均匀起伏。李清明沉默地等了一会儿，测过身子轻轻地把她抱上了床。他不会刻意避讳跟辛小溪的肢体接触，也不会趁着她熟睡做一些猥琐的事情。

做完这些，李清明在她的旁边睡了下去。

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