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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不久,凉气渐起。

顾青棠从沉沉的梦中清醒,喉间的窒息感消退了不少,空荡的房间中孤寂的气息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床上她躺过的余温渐渐冷却。

蔷薇的香气从微开的窗外渗进,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还处在那个墙边爬满蔷薇的小院,顾沉站在黄昏的余韵中冲她淡淡的笑。

然而小院已成废墟,顾沉也已身死。

“小姐。”

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青棠拢好身上的毯子,应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眼中的淡漠更甚。

“先生请你下去用餐。”

那人也不在意顾青棠的态度,只是识趣的站在门口,将吩咐转达。

顾青棠挪步到镜前,面对着镜中憔悴疲倦的自己,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抬手捋了捋凌乱的发丝,轻声回应了门外的人。

“我会下去的。”

浅灰色的毯子裹住了顾青棠冰凉的躯壳,却难以温暖她的灵魂。

回到桑家已经近四个月,这个地方对她而言依旧是那么的陌生,让人心生厌恶,她想念那个弄堂,想念她懦弱的养母,想念她如春阳一般的养兄,好像那段不堪一提的人生在回忆的润色下突然变得鲜亮了起来。

她早就知道自己是被人驱逐放养的弃子,为了每年一笔不俗的抚养费,养父才愿意留下自己,她也知道等到那家人需要,自己会被带回来。可真到了这一步,她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反感和厌恶。尤其是如今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鲜活的生命。

顾青棠下楼的时候,餐桌上已经一副其乐融融的气氛,食物的香气伴着四处洋溢的幸福充斥在整个餐厅。

“瑛儿吃肉,太瘦了不好看。”女人夹起一块排骨放在了桑瑛的碗中,对顾青棠的到来全然不顾,只有一个颇有威严的男人轻咳一声,让她坐下吃饭。

顾青棠面色如常的坐在一旁,捡着几盘素菜吃了几口。

女人却渐渐冷了脸,看见顾青棠一身黑衣,猛得摔下筷子,保持着自己的最后一丝教养冷冷地说:“我们家还没人要死,把这套衣服脱下来换掉。”

这话一说,大家都停了筷子,只有顾青棠认真且执着的将碗中的饭清理干净,对女人的行径不予理会。

桑瑛向后靠在椅背上,眼中尽是嘲讽。

男人沉默了许久,开口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公道话:“别动气,许是瑞白更好黑色的衣服,她平日里不爱出门倒也无伤大雅。就算是为顾沉守孝,毕竟是养兄,一起生活了许久,多少有情分在的。你要是因为这些小事伤神,确实有些不值得。”

这话有讨好的成分,宋书身为赘婿,在桑家的日子显然是要仰仗妻子,表面上的威严也都是桑华亭给足了他面子。

顾青棠静默地听着他们的话,不做反驳,十几岁的少女有着难以同寻常人比拟的冷静端庄,优雅的动作刺痛了桑华亭。

她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明明应该是个废物,但却始终没有一丝粗鄙的市井气。

她直接愤然离席,男人见状也跟了上去,留给顾青棠一个怜悯的眼神。

“顾青棠,看到你的日子这么不好过,我放心了。”

桑瑛没有叫她回到桑家之后改的名字-桑瑞白,而是直呼她原本的名字顾青棠,仿佛她依旧是在那条臭水沟里奋力挣扎的女孩,永远看不见希望。

“彼此彼此。占着桑家的姓,没有桑家人的命真是难为你了。”顾青棠的头也没抬的回嘴,她暂且做不到无视桑瑛这种一天不挑刺就浑身发痒的活体杠精。

“你!顾青棠,你别以为爷爷保着你,你就能这么猖狂。养女又如何,舅舅也是养子,照样得到了爷爷的器重。”桑瑛不亏是桑华亭亲手调教的养女,易怒暴躁真的是学的惟妙惟肖,一句话就能被羞辱到。这也不怪顾青棠打蛇打七寸了,一个与桑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养女,是没有资格参与到继承人的竞争中的。

“没有人保我,只不过我有更大的价值而已。”顾青棠吃完碗中最后一口米饭,拿起旁边的餐巾擦好嘴巴,起身双手支在桌边。动作优雅流畅,比起桑瑛的气急败坏,她更像一个千金难求的大小姐。

“桑小姐,你该理清你自己的处境了。”

顾青棠的气色还是很差,原本清润的嗓音在此刻有些沙哑,但平添了不少魅力。

明亮的灯光晃在餐具上,银制的刀具映出顾青棠的面容,她轻轻一动,又消失不见。

桑瑛坐在椅子上,眼神没有丝毫的友善可言,像一个被抢了食物的猫,伸出利爪,妄图刺向对方。

顾青棠显然不想被失去理智的野猫撕咬,转身就向楼上走去。

却被桑瑛的声音拦截在原地,一股凉意油然而生。

“你真的以为顾沉的死只是一个意外?”

她的语调轻佻又炫耀,似乎以为自己在虐杀濒死的猎物。

顾青棠的背影一僵,纤细冰凉的手指无声紧捏成拳。窒息感再次涌上喉间,恨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将她所有的冷静自持的伪装一一摧毁。

“真是可惜了,那样温润如玉的男人在死前一遍又一遍呼喊你的名字,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在桑家也有四个月了,怎么总学不会下场这个词呢?”桑瑛料到顾青棠就算知道也拿她没有办法,自顾自的说着。

华贵的餐厅内,桑瑛一遍又一遍挑衅着顾青棠濒临崩溃的理智。

“所以呢?”

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没有夹枪带棒的回击,没有一丝怨恨。

那样平静的反问,如果不认真听不会发现的颤抖,如果不站在面前也看不到扭曲隐藏在平静的面孔下。

“……“

桑瑛被顾青棠的反应弄得不明所以,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只有顾青棠一人心如刀绞,一步一步回了房间,艰难的迈动步伐,仿佛走出了一条血路。她当然知道顾沉的死因,也当然知道桑家在其中有着多么举足轻重的贡献。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必须忍耐。

只有忍耐,才有机会为一切不公讨一个说法。

而桑华亭上到二楼后径直去了书房,紧锁的眉头不曾舒展一分,在喝掉半瓶威士忌之后,她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桑宅的院灯重新亮起,是老爷子回来了,身旁跟着边鹤,他挺拔的立在老爷子身后,黑色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梳好,面容清俊,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纵使他身上总带有一股凉薄清冷的气息,也从不缺名门高贵家的小姐对他趋之若鹜,他有那个资本。

儒雅清冷让他演绎的淋漓尽致,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劲儿也有几分心得,就算从小对着哥哥那张俊脸的顾青棠在第一次见他时也不由得被他惊艳。

“小鹤,把这个项链送去给瑞白。“

老人揉了揉眉心,疲倦的闭上眼,吩咐好边鹤以后,对下楼的桑华亭夫妇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就转身去了书房。

桑瑛满心欢喜的下楼,没有得到爷爷的眼神,只看到舅舅拿着爷爷特地买的项链亲自去送给顾青棠,嫉妒在心中滋长。

顾青棠无意讨好任何人,没有下楼,只是悄悄窝在偌大的衣柜中,一遍又一遍回忆着顾沉的气息和温度,甚至有些疯魔。

她不曾拥有健全的人格,无法感知正常的感情,顾青棠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从未想过失去顾沉的人生要怎么活,所以现在的她无措又慌乱。

“哥,我想逃跑。逃离我们无解的生命和腐烂的躯壳。“

顾青棠缩在角落,神情看不出悲喜,泪水却无可抑制的落下。

“你怎么骗我?我说我想逃啊,你怎么舍得骗我…“

她忍不住哽咽,心脏仿佛揉进了粗糙的沙砾,每次呼吸都如此的艰难,夹揉着血腥气。

“找到了。“

边鹤轻开衣柜,漏出一个缝隙,灯光顺着缝隙流入,映着顾青棠哭红的眼眸。他没有唐突的将她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而是留了一片阴影,让她做自己的困兽,除非她自己愿意走出来。

他一手夹着烟,淡淡的烟草味若有若无的充斥在顾青棠鼻尖,她呆愣之余,忍不住皱了眉。

“哦,抱歉。“

注意到她的表情,边鹤单手碾碎了烟头。狭长的眸子带着一抹机械的笑意。

“不敲门就进来可不符合你一贯的绅士做派。“

刚刚哭过的嗓音有些沙哑软糯,就连怼人也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担心你出事,绅士难得一次的鲁莽自然是要为了淑女。“

边鹤靠在衣柜的一角,摩挲着手中的礼盒。

里面是一条宝石项链,拍卖会上他第一眼见到,便想起了顾青棠,于是有意促成老爷子去拍卖。边鹤知道,他们的人生太过类似,顾青棠心中是有恨的,这种恨意会是他最大的助力。

他需要顾青棠站在他的阵营。

“我和舅舅没有那么熟。“

顾青棠回的冷漠。

“过几天,老爷子打算公布你的身份,顺便给你订婚,这项链很配你。”

他没有多作停留,对于这个多出的孩子,除了她那微弱的价值,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他在意的东西,于是将项链放下就离开了。

顾青棠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沉寂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撕裂黑暗,才活动了手脚从柜子里出来,蓝色的绒盒落在桌上,她的视线也随之而落,嘴角不可闻的划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加害者总是喜欢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出一些类似弥补的行为,这样做无疑能减轻自己的痛苦,却在不断扩大被害者的创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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