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1 / 1)鹿非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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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棠是在术后当天傍晚苏醒的,她费力的睁开眼睛,黄昏时分的光不再恍眼,迷迷糊糊在窗前勾勒出一抹黑色的身影。

“唔……”

随着意识回笼,身体上的疼痛尖锐的袭来,她忍不住嘤咛出声。

“醒了?”

低沉的声音缓缓入耳,顾青棠的视线不由得落在那抹看不清的黑影上,直到来人缓缓走近,她才辩清。

“我去叫医生,你先躺好。”

边鹤语调轻柔,温柔极了,但顾青棠却莫名觉得他这是哄小孩的语气。

“啊……”

顾青棠正想回答,却发现嗓子沙哑,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发不成声。

她只能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边鹤离开后,顾青棠失力的瘫软在床上,空荡的病房回荡绝望的余音。

一闭眼,那日大火四起的景象又盘旋的脑海中,窒息的空气,滚烫的温度,还有桑瑛绝望的哭喊,以及那句她迷迷糊糊听到的“先救小的”。

窒息的痛苦让她的唇瓣微微颤动,眼泪在难以忍耐的时刻逃出眼眶,这间病房成了顾青棠最后的庇护所,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将心中的委屈,怨愤,以最压抑的方式流露出来。

她从来不去奢求温暖和爱,但这并不代表她不需要。

他们残忍的夺走她人生的最后一丝光亮后,以极其冷漠的面容将她抛向了更深的地狱。

而那句未来得及叫出口的妈妈成为顾青棠的倒刺,将她反复折磨。

门外,宋书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顾青棠,转身不忍的开口:“瑞白刚醒,要进去看一下吗?毕竟也只是十几岁的姑娘,肯定也受了惊吓,你在的话,也许会好一点。”

“不了,公司下午还有会,我先走了。”

桑华亭语气淡漠的仿佛在对待一个陌生人,自从顾青棠回到桑家,她一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甚至对她的存在十分抵触。

“那……好吧。注意身体,你也一晚上没休息了。”

宋书只能无奈叹气,嘱咐了几句桑华亭。

“嗯。”

桑华亭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离开的途中与边鹤正好迎面相遇,两人的视线短暂的在空中交汇,而后又各自收回。

“多谢。”

擦身而过的瞬间,桑华亭终于舍得放下自己的高傲,开口道。

“客气。”

边鹤是一副温良和善的做派,如果不是桑华亭早就见识过他曾经的那副模样,也能信几分。

“不过,该是我的,我依旧丝毫不会退让。”

桑华亭冷冷开口。

不管边鹤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她都不可能让他得逞。

而且,那火起的蹊跷,桑瑛和桑瑞白只是十几岁的孩子,是没有能力在酒店悄无声息的带汽油进来放火的。

这件事只有边鹤的既得利益多,既拉拢了桑瑞白,又让自己欠他一个人情,怎么想,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怕我?”边鹤轻笑,“我已经踏足政界,从不插手企业的事,却还会让姐姐寝食难安,看来,姐姐在桑氏的处境十分艰难啊。”

“你不插手,却也见不得我掌权。桑瑞白是我的女儿,我对她罚也好,赏也好。都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离间我们。”

清冷的走廊上,透来的光将两人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得细长。

“离间?”边鹤看向桑华亭,宛若寒潭的眸子紧紧盯住她。

“为什么不是可怜?可怜她身陷囹圄,苦苦挣扎。可怜她的生身父母在她生死未卜的时刻,陪着一个与他们没有丝毫血缘的养女。你怎么能如此冠冕堂皇?”

“况且,你和她之间隔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怎么也无法填补这道沟壑。”

边鹤也不知道是被当年的恨意冲昏了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小孩鸣不平,他只是不想看她一个人在这片沼泽中苦苦挣扎。

纵使推她入这片沼泽的人是自己。

仅此而已。

他不能再在这场狩猎游戏中失去一丝理智了。

“是吗?”

桑华亭冷笑,捏紧的双手却不断战栗。

“那我会好好期待,你们报复我的戏码。你妈斗不过我,你也是。”

语罢,她踩着高跟鞋步步生风的离开,边鹤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眼神更加深邃,让人猜不透其中的情绪。

等到边鹤回到病房的时候,医生已经做好检查,顾青棠也用尽浑身的力气望向他。

“怎么样了?”

边鹤开口问道,视线却落在了顾青棠身上。

“第一次苏醒时间长,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嗓子入了灰,受了刺激,所以暂且不能说话。最近吃食也要注意,荤腥重口不能沾。”

“嗯。”

边鹤点头,将医生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你还活着。”

送走医生后,边鹤惬意的坐在了昂贵的皮质沙发上,悠哉的说道。

“……”

顾青棠没有力气回应,就沉默的听着边鹤的话,眼角的泪痕早已干涸,心中溃烂的伤痕却再难愈合。

“你的东西我都替你收好了,还有你说的人我查过了,她确实不是远山的员工。这个人很谨慎,远山的摄像头没有一个拍到她的正脸。但还是查到了一些,不过线索太少,等我查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边鹤知道她无法讲话,也不期待她的回应,只是将目前的情况阐述给她。

知道自己的东西被收好,顾青棠也安心了不少,继续沉默地听边鹤讲话。

“桑瑛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老爷子见时机不合适,加上姜赫在宴会那一闹,对于联姻的事,又闭口不提了。我想他原来的打算是时家,现在突然毁约,估计时健要憋屈一阵子了。”

“你……救……窝?”

顾青棠本来神游天外,但突然想到什么,费力张口,忍着剧痛挤出这几个字。

“火势太大,等不到消防了。”

边鹤仔细辩清顾青棠的话后,不免愣怔,而后释然一笑,解释道。

“你……呢?有……没有……”

她就知道,他会来,自己赌对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边鹤不会放任那场大火烧死自己,毕竟她对那个人来说有着太多的用处。

在那场大火里,她畏惧过死亡,但她从未放弃生的希望,也一直期待精明强悍的边鹤此刻也能明白自己的价值,做出取舍。

“我没有受伤。”

边鹤回望她,眼中的情绪不明,澄亮的灯光照在彼此的面容上,从此边鹤的记忆中再也没有与此刻媲美的时刻。

顾青棠湿漉漉的眼底满是边鹤的身影,明明近在眼前,却又那样的遥远,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到他身边。

病房太过空荡,再足的暖气也不及他的一个眼神。

直至此刻,顾青棠才真切的感受到。

她需要被爱。

哪怕这份爱再稀薄,充满算计,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抓住。

只有边鹤知道,他们同病相怜,他们共同沉沦,向这混沌的世界以格外怯懦的方式宣战,给他们无解的生命予以解脱。

“早点休息,不要开口了。”

沉默良久,边鹤缓缓开口,视线收回,重新落在手边的平板上。

窗外华灯初上,来往的车流格外喧嚣。

桑华亭雷厉风行的进入公司,抬手确认好时间,稳步走向了顶层会议室。

董事会的成员已经开始骚动,桑华亭进入会议室后,才噤声。

“诸位临时召开董事会,是对我的项目有什么不满吗?”

桑华亭疾言厉色,满是上位者的气势。

“这个度假山庄是桑氏目前最大的项目,如今出现地基下陷,还有几桩闹得人心惶惶的命案。这不得不让董事会怀疑你的能力。”

老者坐在董事长席位的右手第一把椅子,并未被后生的装腔作势唬到,而是直指要害。

“命案是工人失足,地基坍塌也有办法补救,事情还没到绝路,秦老先生未免太过大惊小怪了。”

桑华亭也是个狠角色,她懂得如何操控舆论,更懂自己在这时绝不能怯场。

“够了,对长辈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桑老爷子及时出声,既让秦致消了气,又暂时解了桑华亭的困境。

“这两件事都非同小可,尤其是人命案,我给你五日的时间,给董事会一个交代。”

桑老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桑华亭,几句话将她的面子拂了个干净。

“是…”

忍下一口气,桑华亭低头应道。

董事会还有其他议程,并未因这一个小插曲,改变进程。

只有桑华亭一个人坐立难安,她那样好面子的人,此时只觉得其他董事偶尔偷来的目光带着浓重的不屑。

散会后,桑华亭坐在位置上丝毫未动,很快,人都散尽了。

“一味意气用事只会让他们离你更远,管理是一门艺术,最重要的是拉拢人心。不管这心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有总比没有会让你更好过一点。”

桑老爷子也未起身,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指正桑华鹤的过错。

“爸,您是不是觉得让我来管理桑氏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桑华亭抬眸,对上父亲的眼睛。

心中情绪翻涌,害怕被放弃的恐惧感充满了心脏。

“你只是…太不适合这个尔虞我诈的商场了。”

闻声,桑老爷子抿唇,而后毫不留情的说道。

“走吧。”

他没有再看桑华亭,示意秘书搀扶着他离开。

他已经老了,走不动了。

这个在商场征战一生的老人,此刻却满目苍凉。

“我这个女儿啊,就是有勇无谋。”

不知走到了何处,桑老爷子才慢悠悠吐出这一句话。

秘书见惯了这种情景,只是低头沉默,仔细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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