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去了南山…和姜赫,去看花。”
顾青棠看着沉默的边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口了。
她尴尬的用脚趾扣地,这是什么跟老父亲汇报行程的说辞。
“喜欢花?”
边鹤放下眼睛,理好自己的东西,桌子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喜欢。”
顾青棠重重点头,因为她是真的喜欢。
今天看见满园的花朵,不觉心动了刹那。
如果顺利的话,她也许会在所有事情了了之后,独自去一个乡镇,也在院前种这样一片花。
“既然玩够了,就早点休息。”
边鹤本来想好的斥责收了回去,看见她满目星光璀璨,是真的开心。
语气也不知不觉放软了几分。
“嗯嗯。”
顾青棠乖巧点头,她以为自己会被训斥一顿,逃过了责罚,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目送着边鹤上了楼,顾青棠才算真正的安心。
她才发现,自己总是看着边鹤的背影。
那样孤傲的人,是如何与世俗和解,在这世间游刃有余呢?
顾青棠不禁好奇,对于边鹤,她总是太过贪心地想要了解更多。
也同样贪婪地不满足于只是仰望他的背影。
究竟什么时候能够与他并肩?
顾青棠有些迫切,这种迫切渗入她的每一处骨血,悄无声息与她的灵魂纠葛在一起。
桑瑛跟随桑华亭参加晚宴回来时,顾青棠还愣在原地。
似要锥破地面的高跟鞋声让她回了神。
她回眸看了一眼她们母女,只是淡淡一扫,而后视若无睹地上了楼。
桑瑛看着她的眼睛满是怨毒,想到那日顾青棠的模样,眸中又被恐惧渲染。
“好了,忘记你爷爷的教诲了吗?”
看到桑瑛神情不虞,桑华亭及时出声。
听到桑华亭的声音,再有不甘,她也只能吞下这口恶气。
第二日清晨,顾青棠起了个大早。
她换上了那套黑色的衣服,不苟言笑。
边鹤知道她心情沉重,一路无言。
南江距港城不过三个小时的路程。
途径的海岸有海鸥嘶鸣,海浪在阳光下奔腾。
顾青棠却浑身阴冷,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边鹤将车开得极稳,没有什么颠簸。
南江的路有些难走,入城没多久,天上蒙蒙下起了细雨。
这里的景色与港城的繁华不同,显得古朴清洁。
顾青棠靠在车窗上,一言不发。
直到到了小院,她的表情才有一丝动容。
当日遭遇大火的痕迹残留,空气中还有稀薄的烟味。
“你说哥哥会不会很疼?”
顾青棠失力地蹲下,手指微微颤抖,轻轻抚摸着地上的残垣。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不必想太多。”
边鹤替她执伞,适时宽慰。
“桑瑛说哥哥去世前,口中一直在喊我的名字。他肯定是怕我说疼,这个笨蛋,找不到我就不找了啊。”
顾青棠紧绷的情绪终于到了临界点一滴滴清泪滴落,渗入那些焦黑的废墟中。
“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我非要粘着他,桑华亭就不会派人把他引来这里,就不会警告他,就不会致他死亡。
都怪我。
他们说得对,我就是个灾星,只要有人对我好,他就会倒霉,就会万劫不复。”
顾青棠的语气很平静,整个人已经陷入死灰一般的绝望。
她的情绪太具有感染力,哭声沉默,压抑在人心头。
边鹤再也难以平静。
“我们总有一天会为所有不公讨回一个说法,终有一天。”
“是啊,所以我会不遗余力帮你,不管你的野心有多大,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帮我成长为你的助力吧。舅舅,我现在只能信你了。”
雨还在下,水珠划过伞面,在尾部聚集,而后化作一滴凝珠滚落。
压抑的哭声最终转为哭嚎,有人始终站在她身后。
陵园中,顾沉在墓碑上的照片中淡淡笑着。
顾青棠轻轻抚摸照片,手指微微颤动。
“我不知道为什么桑华亭会这么恨我,以至于…要杀掉顾沉。”
“她原本很爱你,在你出生前。后来不同了,我以后会告诉你。”
顾沉将伞微微前倾,遮住了顾青棠,自己的后颈却被大雨淋湿了。
他的声线那样醇厚优雅,吐露出的词句却让顾青棠心寒。
“我听说我原本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可惜她在出生的时候因为太过瘦弱,咽了气。”
顾青棠摆好花朵,起身时冷不丁说了这么一段。
“你知道桑华亭在我回到桑家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像什么吗?”
她转身,双眼对上边鹤,笑容苦涩。
边鹤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像仇敌。”
顾青棠握住边鹤的手心,抓紧他身上的最后一丝温度。
“无论当初,还是现在都不怪你。”
边鹤看着眼前的女孩,满目悲凉,他试图安慰。
“是吗?那些经久不衰的恨意,不是这样说的。她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都是因为你,我的人生才如此不幸。
桑瑛的生日和我在同一天,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边鹤,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希望,还要生生剥夺?
每一天,我都无比煎熬。
他们所有的冷漠和无视都在告诉我,你不该出生。”
顾青棠绝望到了极点,她以为自己可以忍耐,但是到了顾沉身边之后,心中的悲痛肆意摧毁着她高高筑起的心墙。
那埋在心腔内的委屈与满腔怨愤侵蚀着她的骨肉。
“够了。”
边鹤单手捏住顾青棠的下颌骨,逼迫她看向自己。
“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边鹤,我也需要被爱啊。
我也会心痛,也会流泪,也会委屈。
我也是她桑华亭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啊!
我好痛啊,我好想哥哥,要怎么才能让他回来,我想他。
我要向谁乞求,才能再见他一面。
哪怕要我下一秒付出生命的代价,都可以。”
顾青棠推开边鹤,整个人踉跄倒地,泪水肆意流淌,她泣不成声。
所有的伪装倾然崩塌,回到哥哥身边的顾青棠像一个孩子一样,尽数倾诉自己的委屈。
只可惜,她的哥哥不会再抱紧她,安慰她说没关系,然后转身替她出头,保护她。
大雨淋湿了顾青棠,她的眼睛被酸涩的雨水侵蚀,呈现出一片红色。
雨伞在她挣脱边鹤钳制的时候已经落地,墓碑前的淡菊被雨水冲刷的散了一地。
顾青棠脖颈处的烫伤在衣领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