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这个时节时常有雨,伴着瑟缩的冷意,微雨悄然洗刷这片人间仙境。
薄雾渐起,迷茫了视线。
雨滴敲打着车身,车外是万物喧嚣,四处是生机。
顾青棠被雨淋湿,缩在后座颤抖,眼中一片死灰。
终归结底,她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失去亲人后的伤痛总是会在某个阴雨连绵的午后愈发清晰。
边鹤在车外燃起一支烟,眼神在轻雾中逐渐迷离。
一支烟燃尽,他挥手散了散烟味,又含了一颗薄荷糖。
虽说是糖果,却只有沁口的冰凉,细品下,夹杂着苦味。
“还想去哪里?”
他打开车门,没有一会又轻轻关上。
寒气顺着空隙钻进,激得顾青棠打了一个冷颤。
“对不起。”
她垂下眼眸,语气温软,神情委屈,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边鹤默然,他从衣服内侧的口袋中掏出一颗紫皮糖,扔给后座的顾青棠。那包装是时下小孩爱吃的巧克力糖。
接过糖果,顾青棠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发丝还在滴水,她抬眸看向边鹤,眸中的情绪复杂。
边鹤在后视镜中瞧到她的神情,心中一动,忍不住在镜中与她视线交汇。
只是这一眼,顾青棠就明白边鹤并不在意这件事。
他也淋了雨,昂贵的西装有了潮意。
碎发被雨淋湿,贴在了前额。
看起来没有平时的凌厉。
“我的话你很少听进去,不过没关系,以后慢慢懂,别折磨自己。”
边鹤从副驾驶座椅上的袋子中拿出一条干毛巾递给顾青棠。
自从上次在陵园发现她在雨天总是会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后,边鹤就习惯性地在座椅放了毛巾。
“我总是在你面前失控,不理智,总有一天会给你带来麻烦。”
顾青棠轻轻擦拭自己的发丝,顺带将脖颈间的湿意抹去。
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愧疚,她在一步一步逼自己成熟这件事上向来很决绝。
“你在我面前永远有任性的机会,这是旁人没有的。”
边鹤转身看着顾青棠,这番话说的真挚,连他的眼眸中都有往日没有的光彩。
顾青棠愣在原地,她有时候实在看不透这个以舅舅自居的男人。
他的态度不算冷漠疏离,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亲昵。
偶尔会露出危险的气息借以警告自己,偶尔…也会像这样,不遗余力的安抚自己。
她看不清,不过也许糊涂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
隔了好久,才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
“好。”
远在百里之外的港城,也稀疏落起了雨滴。
姜赫靠在咖啡馆的屋檐下,金属质感的皮衣能保护他不受雨滴侵蚀。
神情寂寥,偶尔伸手接住掉落的雨滴。
温成衡来找他不过两日,姜唳就收到了消息,开始严加看管自己。
他就像笼中鸟,困在这一方世界,永远出不去,只能偶尔在某个不为人窥视的角落流露出对自由的向往。
道路上,人们四处奔逃着避雨,车辆鸣笛躲让行人。
姜赫看着高楼大厦外的天空,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巴黎…”
他沉吟出声。
边鹤和顾青棠回到港城的时候,天色阴沉,路上的灯光已经亮起。
“饿吗?”
考虑到今天滴米未进的顾青棠,边鹤将车停在路边,正好有蛋糕店和餐馆。
他看得出顾青棠对西餐并不中意,她似乎更愿意吃些家常小炒。
顾青棠受了寒气,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她微微摇头,面容虚弱。
边鹤看了一眼她的样子,手指轻搭在方向盘上,眸子在明灭交替的微光下晦暗不明。
“等我一会。”
他没给顾青棠反应的机会抬脚下车,走进了最近的药店中要了些感冒发热和健脾开胃的药片。
顾青棠来不及阻止只好顺着他去。
傍晚寒气渗人,边鹤推开药店的玻璃门走了出来。
经过甜品店时,停了一步。
想到顾青棠一天没吃什么,他还是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今天的甜品已经卖光了。”
长发女人从收银台探出头,笑容甜甜的,不知为何边鹤会觉得她很幸福。
“我看灯火通明,还以为在营业,抱歉。”
边鹤略带歉意,他一向绅士有礼。
“没有没有,掌柜的去送货了,我得给他留一盏灯。”
女人连忙解释,提及她的爱人,脸上的笑容更是掩藏不住。
“为什么会留一盏灯,有什么深意吗?”
边鹤想起那个总是在深夜为自己留一盏灯的身影,忍不住发问。
“家中只要有人未归都要留一盏灯,留一盏灯就是留个惦记,让他知道回来的方向。”
女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只是短暂地反应了一下,笑着回答了他的疑问。
正巧她的丈夫推门而入,风铃声响动,边鹤转头去看。
“客人取消了这单,正好留着自己吃。”
进来的是个憨厚的中年人,表情温顺和善,纵使白跑一趟也没有心生怨气。
“嗯嗯,辛苦了。”
女人拿起备好的姜茶递给男人。
边鹤见状,悄然退了出去。
他看向停在路边的车子,心中滚烫。
女人的话在他心中盘旋,一字一句植入心脏的最深处。
而他表面不动声色,回到车内,将药递给了顾青棠。
“不吃明天就不要去学校了。”
他很无措,也很慌乱,因为第一次感受到被惦念的感觉,所以慌乱地连说出口的话也变了味。
顾青棠本来要推拒,听到边鹤的话默默收了下来,表情神态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不知为何,下了躺车,她感觉边鹤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让林妈给你做点清淡,回去吃一些。这一周跟你的朋友好好…道个别。”
边鹤眼神躲闪,不敢看向顾青棠,自顾自的说着。
别扭又好笑。
“我知道了。”
提到离开的字眼,顾青棠神色黯然,没有力气再去琢磨边鹤的不同。
桑家。
老爷子坐在餐桌上一言不发,气氛沉默到了极点。
桑华亭神色不虞,桑瑛看着盘中的食物却不能动,心里更加讨厌顾青棠。
宋书不甚在意,他稳坐在板凳上,有规有矩。
“今天他们没有回来,谁都不许动筷。”
老爷子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很少在家中吃饭的正点出现,不知道他们对顾青棠是如此过分。
人不见了,问也不问,更是不等她入席,让她吃冷饭。
怪不得这孩子恨她,这般冷漠无情,怎会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