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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说,“术儿,第一式要绝!”

我挥剑一斩,霎时雀鸟惊飞,落叶纷纷扬扬,茅草屋顶颤动仿若地震。

师父还说,“术儿,第二式要狠。”

我横剑一指,虫鸟声音消,方圆十尺内,青草枯黄,林木折断,泥土翻出湿腥之气,剑尖所指之处,地龙断成数节散落蠕动。

气血滞涨,体内气流翻涌如涛,仓卿剑不受控制快速翻划,温度骤升,灰烟乍起,柴火味弥漫开来。

我费力收回剑,但见眼前火星缭绕,舔过竹柱飞向干枯的茅草屋顶。

不好!

夫子的破屋!

我心下焦急,连忙运气朝火源扇风,秋风一滚,那小小火苗嗖嗖四小窜动……

好嘛……

这下火势熊熊,烈焰猎猎,夫子这破屋子的一小半已没入灿烂的火中。

我心虚地往边上退,眼前灰影一晃,带着润凉之气擦过我身旁,一桶清水砸在那片燃烧得肆无忌惮的破屋处,发出“呲啦呲啦”的响声。

“还愣着干嘛?灭火!”

闻言我拔腿闪到另一边,学着夫子的模样甩出木桶的水往那迅速蔓延的火海里扑,然我们的努力实在微不足道,火势蔓延得太快,攀着易燃的干草藤蔓一路往上,被肃杀秋风卷着,夫子的破屋已然烧掉一半。

夫子当机立断,身形一闪,我只听剑刃擦过刀鞘的声响,夫子已然持剑立于我身前,他伸手往后将我拨到一旁,双手持剑运气一斩,蓬勃的气流形成一道绵长的直线朝前迅速蔓延,破败的茅草屋一分为二,一边汹涌的火被气流劈退,再不能往另一边波及。

我拍着胸脯长长呼气……

还好还好,还有一半可以住,这回夫子抢救得很及时,看来用不着重新盖草屋,修修补补还能住。

夫子丢下剑,拍拍手回身眯眼看我,我心虚不已,讪讪一笑。

夫子面色平静无波,似乎对于我这样一举烧他屋子的举动已然习以为常。

“她今日教你什么了?”说着,他往院子唯一一把木椅上一坐,好似对我火烧他破屋之事不太在意。

“三……”

“等下!”

夫子打断我的话,吸着鼻子猛然起身,屁股后面那张简陋木椅被带到,磕在石板上发出突兀一声响。

我疑惑看着夫子吸着鼻子朝燃烧得正起劲的那半边破屋走去,他灰影来回闪,绕着火势转,不一会儿,手中多了一根棍子,棍子上插着黑乎乎的一团不明物……

我目瞪口呆看着夫子脸上挂着颇为愉悦的笑容,脚尖一勾摆正那把简陋木椅,随即准确无误坐上去,抬起一条腿搭上另一条腿上,捏着手指掰下一块“黑乎乎”放到嘴边,心满意足咀嚼起来。

我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夫子被糊得发黑的嘴角有些嫌弃,“夫子,您也太……不拘小节了吧……”

夫子白我一眼,“这倒霉鸽子烤得刚刚好,你可要吃?算了,你不吃。对了,方才你说她教你什么了?”

“哦,三思斩。”

“哎呦!”

夫子烫得一甩手一起身,黑乎乎的鸽子甩落半空,我不及思索,腰间的剑鞘快于我的脑子撞高即将落地的鸽子,手随意一抓,抓住了那插着鸽子的棍子。

“夫子……”

那张椅子又一次被带到,撞歪了其中一条木腿,我心下对那椅子很是同情。

“三式都教了?”

夫子接过我手中的鸽子又啃起来。

“是咧,可我有些不解。”

“想来那女人定是教你第一式要绝,第二式要狠,第三式……”

夫子说着也无心啃烤鸽子,很是悲伤的看了看火中他那半边破败的屋子,随即扭头怒目瞪我一眼,咬牙切齿道,“莪术!这是你第几次毁我房子了?”

夫子啊,您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我烧了您的草屋?

我挠着头往后退,讪讪笑着回忆了一下,老实答道,“嘿嘿……这个……这个我也记不清了……”

我确实记不清了,师父所授武学招式狠戾,加持内力时破坏力极大。

然每有疑惑我总爱寻夫子解答,夫子寥寥几句便能直指症结,我火急火燎演示改进,为此毁了夫子好几个草庐,眼前这草庐还是年初时盖的。

“夫子……请解惑。”

我弱弱掀起眼皮的一角去看夫子。

“解个毛球的惑!那女人要教你,你就找她去!”

夫子气得狠狠啃了一口鸽子肉,因为吃相太过粗鲁,以至于糊了一嘴黑。

“您又不是不知道师父那人,今早她草草跟我讲过一遍行招要领,便抗着锄头锄地去了……”

青苗山上就连树上的鸟儿都知道我家师父大人的耐心已经全部奉献给她那个从不结果的“种植”事业了。

然师父大人虽然对“种植”这项手艺怀着诚挚的热忱,但种瓜得土,种豆得土。

这些年捣腾的东西从菜到花再到树,甚至就连随便一洒便能在路边成活的草种子都未曾种出来过。

不过,今年春天,山脚北斗村那位长着两撇山羊胡的赤脚大夫送给时婆婆一些新鲜的药草根茎。

师父美目一转,扛着锄头吭哧吭哧挖了好几分地,把药草根茎一股脑埋进土里,不想竟真的长出点苗苗来。

为此,我还输了与白芨的赌局,陪那臭小子爬了整整十天青苗山顶!

“不解!你烧了我屋子,我生气着呢!就不解!”

夫子跟白芨似的异常傲娇扭过头不看我,我心下失笑,都快四十的人了,怎还幼稚如斯?

难怪师父不待见他。

我想等下回去若告诉师父我把夫子的破屋烧了的事情,定能让她“凤颜大悦”。

“夫子,若照师父所教,便是用命行招了,方才我在你这院子行了一遍,体内的真气紊乱,到现在我都不舒服。”

我皱眉回忆起方才施展三思斩时的状态,若是用上全力,此刻怕是经脉寸断了。

许是为了印证我的话,我话音刚落,体内气血又是一个翻涌,喉间腥甜不住往外冒。

我抬手擦了擦嘴角,手上已然沾上一缕鲜红。

我把手伸到夫子面前,“喏,你若不教我,下回就没人毁你的屋子了。再说了,归根结底,这还是夫子您的错……”

说着我用下巴指了指屋后那一大片长得茂盛的莪术白芨。

年初时,师父的药田长出苗苗让我震惊不已,对于其中缘由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某一次我来西边草庐寻夫子……

我呆若木鸡看着夫子在他家草庐后偌大一片药田里忙碌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后,我后知后觉明白为何夫子总爱睡到日上三竿才舍得起床。

我就说我那不知轻重的师父怎么可能种出药草来?

原是夫子夜夜不辞辛苦把师父白日锄坏的药苗换了回来。

若非夫子不辞辛苦帮师父种活药草,师父兴许还有点耐心教教我。

夫子不理我,径直走回破屋,出来时,夫子手上拿着一坨一角泛着焦黑的布。

我小心翼翼打开,偌大的一块布上躺着一粒冒着热气的药丸。

“吞了!这药能治你的伤,算你运气好,还剩下一粒。”

我吞了药,体内的真气果真顺畅了。

“下山后,不要用三思斩。”

“下山?”

我怎不知我要下山?

“最好也别让人知道你的剑。”

夫子不多做解释,那只黑乎乎的烤鸽子能吃的部位已被他吃得差不多。

他甩手随意一扔,随即顿住,皱着眉头对我道,“术儿,去把鸽子捡回来!”

敢情夫子拿我当北斗村那条名为“黄黄”的大黑狗呢?

我不情不愿捡起焦黑残缺的烤鸽子,夫子道,“看那脚。”

我狐疑看着鸽子黑乎乎的爪子,似乎……抓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这东西被烧得焦黑一片,我一碰便碎成好几段。

“看着像是竹筒……”

额?

竹筒?

“能塞纸条的那种?”

夫子点点头。

“莫非……这是一只信鸽?”

夫子板着脸又点点头。

事情好像闹得有点大了……

我很心虚,若是只烧了夫子的半边屋子还算好,毕竟夫子的破屋没啥值钱玩意儿,烧了再盖就是。

但若是烧了夫子的信……

我提着胆子问他,“您的信鸽?”

夫子摇摇头。

哦,不是就好,我放下心来。

夫子忽而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术儿,你说会是谁的信鸽?”

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扑通扑通跳得比平时快许多。

偌大一座青苗山住客不多,将将五人:西边草庐夫子一人,东边住着师父,时婆婆,师弟白芨和我……

我不死心又搓了搓方才碎成几段的竹筒,竹筒化作黑灰飘飘然落地。

“夫子……您救救我……”

我觉得我快要哭出来了。

夫子眼睛瞄了瞄半空的青烟和渐趋熄灭的破屋,抬了抬眼,甩了甩衣袖。

语气闲适道,“哎呀,时候不早了,我去山下给兔崽子们授课去。术儿啊,恕夫子我爱莫能助了。你也晓得的,那个女人不待见我,邻里邻居这么久,你见我二人见过几次面?”

师父和夫子二人还真是……

一次都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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