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一路奔波,定然累坏了,走,为夫带你下去吃点东西。”
我笑着避过他探过来的手,率先推开门,就见江侓黑着脸从走廊奔来。
我皱眉,敢情这冷面冰山是到此刻才发现不对劲?
“江侓……”我高声叫唤,眼见他那张俊颜越发黑不由得弱了气势,连忙补充了“大哥”二字。
一偏头,但见我白捡来的相公正好整以暇看着我,嘴角勾起的笑容像是在提醒我方才的交易。
我扯着我家“相公”至江侓跟前,咧着嘴有些厚颜无耻介绍道,“江……大哥,这是我家相公,他怀里那是我家孩子……”
说着我又用瞟了一眼“相公”,“这位是江侓大哥。”
我话音刚落,只觉被人猛地一拽,人已至江侓身后,我虽此刻看不见江侓脸色,但看他的后脑勺也能感受到那股如寒冬般冷冽的气势。
江侓冷声道,“阁下当真是她相公?”
我家“相公”笑意如春,好似能融化江侓千年寒冰,虽抱着一个娃,但丝毫不影响风流气质,“自然。”
“她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年龄几何?”冷面冰山江侓一下子抛出好几个问题,直把我砸得有些晕眩。
我暗叫不好,方才忘了对一下家底,这江侓还好,大不了坦白从宽,万一遇上“相公”的熟人,我可说不出个一二来。
我正待要开口,就见我那白捡来的“相公”将怀中白捡来的“孩子”递过来,我伸手要接,江侓那厮横臂在前,生生将我刚伸出的手截下。
“相公”无奈苦笑,望着我认真道,“既是我家娘子,怎会不知她来历姓名,她年方二八,京都辽韦人,闺名曲酒。”
江侓自然不信,诚然,我也不太信。
我这白捡来的“相公”也不知编个靠谱些的身份,然他好似并不在意,悠悠长叹一声,接着道,“都怪我,酒儿产子时我并未在府上,才让你受委屈,但你也不应如此就丢下孩儿离去啊。”
“我……”我实在不知如何接口,白捡来的“相公”表现极好,表情入木三分,情绪饱满真实,我差点就要信了。
“那你认错人了!”江侓冷冷出声,言毕也不管我那免费“相公”是何表情,扯着我的袖子就要带我离去。
“娘子!你当真要舍下孩儿与我,跟着你的江侓大哥离去吗?”免费“相公”中气十足大声控诉,我都能察觉拐拐角角躲躲藏藏的视线以及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窃窃私语之声。
我想,我若真跟江侓走了,指不定整个客栈都要认为我是一个抛夫弃子不知羞耻的女子了。
我甩开江侓的手,笑着反身至“相公”身侧。
为了效果逼真,我还特意从“相公”怀中把我那白捡来的“娃儿”抱过来。
这不抱还好,一抱襁褓内那软乎乎的肉团子就皱着一张小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吓得我差些将他丢出去。
“相公”美目一瞪,我下意识紧了紧怀中襁褓,肉团子哭得更厉害了。
“莫哭莫哭,娘亲给你唱小曲儿。春风山头吹来咯,青苗山上花开咯……”
别说,这歌还挺灵,我怀中的肉团子渐渐止住哭声。
我停下歌唱,抬眸恰见白捡来的“相公”目光灼灼看着我,我暗想,定是被我美妙的歌声给迷住了。
我一乐,抱着白捡来的“孩子”轻手轻脚往回走。
才走几步,就觉身后一股冷气吹来,不用返头也知是江侓那冷面冰山。
想来不跟他解释一二,这事儿是过不去了。
白捡来的“相公”倒挺会察言观色,我才至雅间门口,他便轻手轻脚推开门,我抱着肉团子直奔卧室,放下我的“孩儿”,看他在床上自在翻了身又沉沉睡去,这才放心。
外间江侓冷着脸坐着,“相公”勾着唇坐着,两人相视一眼,冷着脸的人脸更冷,勾着唇的人唇扬得更起劲。
“江侓……大哥,我坦白!”
我下了决心,此刻在房内,还是说开了较好。
江侓虽对我不算了解,但也知我名为莪术,自他表弟媳家乡北斗村后边的青苗山而来。
“酒儿……”
我那相公睁着一双多情眼,满眼哀伤望着我,好似我真是那个抛夫弃子不知羞耻的妇人般。
我有些不解,莫不成在没人的情况下也要扮作他娘子?
直到此刻,我才算开始好奇起来,这人为何要让人扮作他娘子?
莫不成这人是人贩子?
床上那肉团子是偷来的?
可这人长得如此好看,偷大姑娘显然比偷小娃头来得方便快速啊。
少时我去北斗村换米粮,常常听村里阿婶们凑在一块,边嗑瓜子边闲聊,说是外边有人贩子,从大城里骗一些大姑娘卖到偏僻村子去,把大姑娘关起来,让其给村里的男人们生孩子。
自那日起,我每每看北斗村的那些阿嫂阿婶门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甚至还偷偷找玲珑嫂子问过,她是否也是被人拐骗到北斗村的,可惜玲珑嫂子还未回答,南木哥就如同老母鸡护犊子般搂着玲珑嫂子离去,我只得讪讪罢手。
江侓冷冷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坦白”。
我本打算一五一十说清楚交易之事,但那白捡来的“相公”哀怨的眼神直望我眼前飘。
鬼使神差的,我脱口道,“江侓大哥,是这样,我原名曲酒,确是京都辽韦人士,为了躲避相公的寻找,我逃到青苗山,化名莪术。”
江侓闻言,冷哼一声,猛地起身离去。
离去前还甩给我一个奇怪的眼神,我理解无能,但隐约从中解读出“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的意思。
待江侓离去,一阵咕噜咕噜声打破此刻沉默的尴尬,让气氛变成有声音的尴尬。
“哟,娘子饿了。”
“你莫不是人贩子吧?”
“娘子,你怎如此说你夫君,纵然你产子时受了委屈,也不该如此污蔑我。”白捡来的夫君嘴上说得一本正经,可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却挂着欠揍的笑容。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明白过来。
这厮人前人后的演戏,想来不是演给看得见的人看的!
想通这一点,我那略粗的神经忽而细腻起来,凝神细听之下,这才惊觉隔壁住有高人,显然,不止一个两个!
我眯着眼定定看着“相公”,这厮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被一群高手包围的自觉。
我心下有些气恼,难怪江侓离去前甩给我那样的眼神,当真是自己作孽。
时婆婆说勿管闲事,我虽无心,却好像因一间客房惹上了一件大闲事。
我因意识到自己惹了一桩闲事,心情有些郁闷,又因饿着肚子,更是高兴不起来。
许是我脸上的不耐太过明显,“相公”总算踏出门叫住刚好路过的小厮,让其送些酒菜上来。
我听那小厮脆声应答后灵活下楼,这才心情好了些。
“相公”踱步过来,拖着我的手摊开,笑着道,“饭后带你去三叶城城隍街逛逛,那里小食甚多。”
“相公”嘴上说的是城隍街,可他温润的指尖在我掌心划下的却是“枫荷楼”三个字。
不过我倒无所谓,不管是城隍街还是什么枫荷楼我都没去过,无论去哪都算新鲜了。
我乐得点头,因惹上闲事和饿肚子而导致的不快转瞬烟消云散,只是苦恼不知该如何告知江侓一声。
小厮上菜的速度不慢,我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什么女子形象问题,端着碗吃起来。
“相公”却是坐在一旁笑着看我,未曾动筷。
我心下狐疑,美味的饭菜顿觉有点味同嚼蜡,我怎如此大意!
“这饭菜里有毒?”
我缓缓放下碗筷,不死心问了一句。
“若有毒,你怕是早就死了。”
“相公”提起筷子慢条斯理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我定定看着他咀嚼片刻,又夹起一口白饭放进嘴里,筷子并未停歇,一会儿在青菜碗里停著,一会儿又跳到鸡蛋碗内。
我看着他的筷子在各色盘子上来回,明明不慢,可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他急躁。
我看了一会儿,惊觉桌上的饭菜已被他吃了大半,可我才扒了几口,肚子里还空空如也呢。
我不甘示弱,急吼吼将剩下的牛肉全夹到我碗内,又从他筷著下解救出最后一个鸡腿,青菜也不能让这厮独占。
我快速咀嚼着,筷子已经毫不示弱夹了一把青菜。
直至我的小肚皮有了鼓胀之感,我才满意放下碗筷,而“相公”早已文雅抿着清茶消食了。
我忽然觉得不对,“我看你吃得也不少,不像不饿的样子,一开始怎不动筷?”
“相公”只端着茶,腾腾白气袅袅婷婷,将那张勾唇而笑的容颜隐在其后,莫名有一番仙气缭绕之感。
我看他喝得挺香,便也倒了一杯,茶香清新肆意,钻入鼻孔让我脑海清明无比。
我怒视“相公”,“你是见我没被毒死,这才放心大胆的吃起来的啊!”
“相公”仍旧美美笑着,方才我还觉得仙气逼人的场景,此刻直逼得我想打人!
这厮见我吃饱喝足,将桌上的米糊推过来。
“我饱了。”
“相公”闲闲看我一眼,又瞟了瞟里间,我这才明白过来,这米糊是床上那肉团子的食物。
隔壁传来进进出出的脚步声,那些高人来了又走。
我有些尴尬地端起米糊朝正醒来哭闹的肉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