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见纪谷扇认真看着我,好似还挺想知道答案的。
可我哪有什么答案,这种脱口而出的称呼如何解释?
宗儿噗嗤笑出声来,替我答道,“还不是因为你虽顶着弱冠之龄,行的却是十五六岁少年之事,若非你是我亲哥,我也想唤你纪谷扇。”
素荷也笑笑着,显然对宗儿之言深以为然。
纪谷扇怒瞪宗儿一眼,表明自己还在生气,宗儿瞬时熄了气焰。
纪谷扇挑了挑眉,垂眸看我,追问道,“莪术丫头,你也是同宗儿那般想我的?”
我心下认同宗儿,嘴上自然不能承认,忙不迭摇摇头。
纪谷扇不罢休,“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偏偏唤我纪谷扇?”
我心思一转,挑了句比较安全的话答道,“自是因为你比较特殊,诚然,你若想让我唤你谷扇二哥也是可以的,你毕竟比我大五岁,唤你哥哥我也不吃亏。”
说罢,我还适时露齿一笑。
时婆婆常说,笑着说的话总比板着脸说的话要来得管用。
别说,时婆婆的话当真管用,不愧是用丰富的人生经历总结出来的!
纪谷扇闻言面色缓和了许多,摆摆手道,“既如此,那随你吧,纪谷扇就纪谷扇。”
我再接再厉,决定把我在北斗村练就的一手聊天功夫用在纪谷扇身上,势必要聊到他将我三人惹麻烦这事给忘了。
我同纪谷扇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扯得我有些口干舌燥。
我暗想如此说下去也不行,心思一转,便道,“纪谷扇,反正你也出来了,不如带我们在金禾城逛逛吧,我还从未在如此大的城镇看过呢。”
“行,只要你们答应我,不可再惹麻烦。”
我连忙点头,纪谷扇回望身后二人,宗儿头点得如拨浪鼓一般,素荷也笑着答应。
金禾城比之三叶城来得更为气派,对于我来说一切都是新鲜好奇的。
在我第五次指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物件询问纪谷扇,而宗儿同样第五次指着另一个物件询问素荷时,我才发现,宗儿这小妮子竟没见识得如同我这乡下人一般。
我不免有些好奇,显然,纪谷扇和素荷更为好奇的是我。
纪谷扇说了那物件的名字又耐心解释了一番用法后,看着我问道,“莪术丫头,你是哪家的深闺小姐啊?”
“咦?我可不是深闺小姐。”
“对!莪术才不是,我纪宗儿也不是!”
素荷失笑,“宗儿日日被关在家中,不识得那些情有可原。”
宗儿煞有介事点点头,还不忘给纪谷扇抛去一个哀怨的眼神,好似那关她之人就是纪谷扇一般。
纪谷扇仍旧不理睬宗儿,只回应我道,“那你怎同宗儿一般,酒肆也不知,花楼也不知。”
我对着纪谷扇露齿笑着,“嘿嘿,乡下人,乡下人。”
“倒不像呢,莪术姑娘看着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素荷跟话道。
我暗想,若按占地面积划分,师父占据整个青苗山,也算是个土财主了。
虽然这“财”字仅限于青苗山那块给北斗村种植粮食蔬菜也不愿的地,如此算来,我倒勉强算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那是……追时楼的人!”纪谷扇严肃起来,盯着前方一闪而过的几个人低声说道。
我偏头,就见素荷和宗儿也严肃起来,三个各自警惕,待那几人的身影全然消失,纪谷扇、素荷和宗儿三人才放松些许。
“纪谷扇,追时楼又是什么地?”
“哎呀,莪术,你怎连追时楼都不知?我天天被关在家中都听过‘追时楼,阎王令’呢。”
连宗儿都鄙视我,想来我当真见识浅薄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还是素荷心善,温温笑着道,“简单来说,追时楼就是一个杀手组织,被追时楼盯上的人就如同是被阎王下了命令的人。”
我暗忖,既如此,还不如叫“追命楼”来得贴切。
素荷秀眉轻皱,低声道,“不过怎么在金禾城遇见追时楼的人?金禾城虽大,倒也少见江湖人士聚集啊。”
纪谷扇顾不得保持与素荷宗儿不说话的自我约定,接口道,“应是追江律的。”
听到“江律”二字,我心下咯噔一下。
又闻纪谷扇道,“江湖传闻,江律拐走了都城辽韦曲家的小公子,想来是那里下的命令,毕竟追时楼也算是那里的私人势力了。”
我有些不解,莫不成我那白捡来的肉团子“儿子”就是纪谷扇口中那位曲家小公子?
但明明拐走肉团子的是我那白捡来的“相公”啊,那日白捡来的“相公”说借江律的名头,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都城辽韦曲家又是什么来头?
纪谷扇所说的“那里”又是什么地方?
“江律是谁?”我决定装傻。
宗儿又一副看傻子似的看我,好似我生来就该认识江律一般,虽然我确实认识江律,且自认为不仅仅认识而已了。
“莪术,我都要怀疑你是否是这个世界的人了,你不知追时楼我不怪你,但你怎可不知江律呢?修罗侠客啊,此番若非听闻江律也要去省思城,我纪宗儿也不至于死皮赖脸求着大哥二哥跟来了。”
“行了,收起你那傻样,我可记得,晌午的时候你还对着扮作男装的莪术发痴呢。”
“二哥,你就是嫉妒江律比你帅气比你武艺高强比你有性格!素荷姐姐,你说是吧?”
素荷笑了笑,垂头柔声道,“我……我还是觉得二哥比较好……”
“素荷姐姐!”
宗儿不满素荷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跺着脚大叫一声。
“你都不曾见过江律,怎就知道他比我帅气有性格?指不定就是个瘦小的小男人,又或是一个高胖的老男人。”
宗儿欲再辩驳,我讪讪打断,继续问道,“修罗侠客是?”
宗儿都懒得鄙视我了,一脸崇拜道,“是这样的,据说江律为人热心善良,最喜打抱不平,对待坏人从不留情手软。自六年前参加武林会夺得魁首出名后,期间杀过的大奸大恶之人足足上千,最最著名的还是他曾以一人之力捣毁马头山一个匪窝,成百土匪惨死,那场面如同修罗地狱一般。自那后,江律便有了这个‘修罗侠客’的名号。”
热心善良?
好打抱不平?
还特意跑到马头山去捣毁一个匪窝?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如冰山般嫌这麻烦嫌那麻烦的江律吗?
到底是我对江律有误解还是宗儿对江律有误解?
我冷静片刻,瞬间意识到一个关键点,便问,“纪谷扇,你方才说追时楼的人出现在这是为了追杀江律,那意思就是说江律就在金禾城?”
“啊!莪术你太聪明了!说得没错说得没错,咱们跟上追时楼那些人,说不定还能找到江律,一睹江律杀人风采呢!”
我……
且不说跟踪杀手这么离谱的事,何时杀人一事也能用上“风采”二字来修饰了?
“宗儿,你是想现在就让我把你绑回家去吗?”
纪谷扇凉凉开口,宗儿这才冷静稍许。
听了这么多,我不免有些担心起江律来。
江律定是一早就预料到追时楼会派杀手追杀,故而不愿走人多的城镇,以免与杀手打斗时伤及无辜亦或是被无辜伤及。
昨夜他受了伤,想来是不愿连累我亦或是怕我连累他才与我分道扬镳的。
“你们还逛不逛?”
纪谷扇语含不耐,宗儿没精打采摇摇头,素荷也兴致缺缺,显然,那几个追时楼的杀手败了我们游玩兴致。
回到客栈,大哥纪谷翩还未归。
我看着纪谷扇和素荷各自进了房间,又同宗儿暂别,在房内听闻宗儿关门声落这才悄悄打开门。
然我还是太过天真,宗儿立在我门口,贼兮兮朝我挤眉弄眼,用嘴型道了一句,“跟我来。”
我捉摸着这妮子莫不是又要管闲事?
跟着宗儿轻手轻脚出了客栈,又溜出半条街,宗儿这才敢稍大声说话,“咱们去找江律吧。”
“啊?你还不死心啊?不怕纪谷扇将你送回去了?”
“怕,当然怕。所以啊,我的好莪术,若是事情败露,你就说是你硬要拉我出来逛的。”
“宗儿,你栽赃人这事儿干得倒是驾轻就熟又理所当然啊。”
宗儿踮踮脚搂一把我的肩,笑嘻嘻道,“嘿嘿,好姐妹要互相包庇嘛。”
我挑眉,包庇一词她倒是说对了,可这个“互相”二字我倒是没看出来体现在哪。
“可那追时楼的杀手都跑不见影了,你如何去寻?”
“呵呵……呵呵……咱们再去方才那地方蹲点不就好了。”
她当那追时楼的人是青苗山的傻兔子呢,蹲蹲点就能捡到?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扯着宗儿往北郊方向走。
事实证明,我同宗儿一样傻。
金禾城北郊并无杀手影子,更别提江律的影子了,非但如此,就连打斗的痕迹也无。
直到日暮降临,晚风吹起宗儿鬓角发丝轻拂过我的鼻尖,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这才惊醒盯着前方一脸认真的宗儿。
许是我的喷嚏太过响亮,宗儿猛然起身,皱着小鼻子道,“莪术,你不是同我二哥串通好了骗我玩的吧,这荒郊野岭的半个人也没有。”
我尴尬笑笑,忽闻远处传来微弱打斗声,一听便不是什么好事,扯着宗儿便要离去。
哪知宗儿使了蛮力,我拉扯不动,回头一看,但见宗儿鼓着腮帮圆瞪双眼,显然极为不愿。
远处打斗声渐近,应是朝着我二人方向而来,这等显而易见会惹麻烦的浑水,我自然不愿淌进去。
我小声对宗儿道,“宗儿,莫要等了,江侓应不在此处。”
“呀,有人打架!一定是江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