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啦,素荷姐姐的玉笛始终在格挡那男子四处刺来的长剑,确无半点机会将玉笛送到嘴边吹奏,以至于她的音武完全无法施展。
陆商迟撇了我一眼,问道,“酒儿,倘若是你,该当如何?”
“我?我不会让那‘干尸’有出剑的机会!”
这样恶心的人,一开始我就会出大招将他灭了。
陆商迟眉眼一展,勾唇笑起来。
并非我过度自信,我仔细观察过这些人,在这场上,除却那些老家伙,真正另我忌惮的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那张流光榜上,宗儿她家未婚夫庄穹川算一个,宗儿他家“情哥哥”江侓算一个,那个奇男子文进忡也算一个。
置于未上榜的人,此刻正端坐在庄伯格身旁与一众年长的武林前辈谈笑风生的池五算一个,自然我身旁这纨绔变态陆商迟也算一个。
池五不但长相与我身旁这厮有三分相似,就连气质也有五分相仿,若非他二人之间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敌对之意,我都要怀疑他俩是亲兄弟。
池五我见得少,自然摸不清底细,但他一看就是一般人,想想定也不弱,否则我想不出他为何能与庄伯格平起平坐。
我从比武场上收回视线,抬眼看着陆商迟,秋日的太阳有些热烈,逼得我不得不半眯着眼,他的笑颜落入我眼眸,灿烂如花而又神秘如酒。
我忽而想起那日在彩缇城那条僻静的小巷,他握着我亲手递过去的仓卿剑,仿若修罗般在泼墨般四溅的鲜血中穿行,他的衣裳被无名刺客的生命染红,那一地的死气浓郁沉闷,却鲜活了他如妖似魔的容颜。
他置身其中不显突兀,仿若他本嗜血好杀成性,仿若他本生于黑暗长于地狱,是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恶鬼,披上一件鲜亮的外衣。
这样的陆商迟我无法战胜,纵是我用上狠绝的三思斩,也毫无胜算。
我是生人畏死,他是死人求生,试问我的“畏”何以与他的“无畏”相抗呢?
“倘若你修音武呢?面对这样的对手如何取胜?”陆商迟干净的声音传到我耳朵,我看着他好似方才我脑海中闪过的人是一个梦。
陆商迟见我盯着他看,他伸手在我额头敲了敲,随即看向比试台,又追问了一遍。
我看着素荷姐姐那把玉笛陷入沉思,音武亦是以气劲为基,倘若说素荷姐姐借助的是玉笛,那只需将气劲贯入那玉笛的孔洞之中让其奏响即可。
我向来不追究花哨,便也不会在乎出来的音是否动听,能打败对手便足以。
我动了动手指,内力在指尖流转,心念一动,稍稍提高音量答道,“音武如水似风,那就不需局限于乐器和方式。倘若我习音武,自当万物皆为音!”
陆商迟满意笑笑,用颇为自豪的语气对我到,“娘子真乃武学奇才也!”
我贼兮兮望了望四周,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倒无人听陆商迟胡说八道,但他这样口无遮拦,还是让我有些恼怒,一抬脚,对准他的脚尖狠狠跺下去……
这厮就跟脚上长了眼睛似的,不着痕迹移开,恰巧不知谁的脚伸了过来,我这暗含内力的一脚就跺在那个“倒霉蛋”脚上了……
“倒霉蛋”文进忡含着泪看着我,壮硕的身躯因这样一个含泪欲滴的模样显露出几分违和,他控诉道,“小公子,你踩我作甚?”
我瞪着眼,怎能承认?
于是我厚着脸皮指了指陆商迟,一脸无辜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是他想踩我踩错了!”
文进忡这个奇男子竟真的相信了,拍着厚实的胸脯道,“这一脚力道十足,有如千钧啊!还好踩得是我,否则以小公子这样的身板不知能否承受。我说,这位大公子,教训弟弟可不能这样暴力,得哄着来……”
文进忡呱唧呱唧逮着陆商迟教训了一大堆,待能移动了才拖着脚告辞离去,我摸了摸鼻尖去看台上。
就听陆商迟低低道,“酒儿,好得很呐!”
素荷姐姐是聪明人,我不信方才我刻意提高的音量的那番话她不曾听到。
果不其然,正当那“干尸”的剑尖再一次指向她的胸脯时,素荷姐姐冷然一笑,右手横卧玉笛一挡,靠近玉笛孔洞的两指快速翻飞,玉笛猛然凑出一个短促破碎的音直击“干尸”的剑尖。
“干尸”踉跄着后退一步,素荷姐姐逮着空隙,玉笛一抬凑近朱唇,一阵悠扬的笛声携带气劲铺面而来。
素荷姐姐控制得不错,那气劲恰恰收在比武场内,“干尸”手中长剑断裂,许是受不住笛声中的内力,“干尸”弃剑捂耳,不过多时,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裁判恰时敲锣,素荷姐姐胜。
素荷姐姐朝那“干尸”“呸”了一声,提脚一踹,正踹在“干尸”胯间,只听四周响起一阵感同身受的抽气声,在那“干尸”哀嚎之际,素荷姐姐提裙身姿优美地跳下比试台朝我走来,温声道,“莪术,多谢。”
乙场上午的比试在素荷姐姐跳下比试台那一刻便已结束。
我本打算再去甲场看一眼,顺目望去,发现甲场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那些黑衣裁判还在那记分。
我正寻找宗儿的身影,眼神不经意间扫过武林盟主那处,恰见池五正朝我看来,视线相对之际,他微勾唇角笑了笑,唇瓣微动,似乎在说“别来无恙”,我盯着他与陆商迟五分相像的笑容呆了呆。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晃得我眼有点儿花,就听陆商迟愤愤道,“酒儿!回神了!”
我不明所以,扭过来看他,“那池五不笑时与你三分相似,笑起来就五分相似了。”
“我不是说了,与为夫相似的男人你也不许看!”
他语气很重,似乎很生气,也不知道气什么咧。
陆商迟说罢便探手过来,准确无误箍住我的手腕把我往甲场拉。
我心下虽想辩驳几句,但深知自己这嘴在陆商迟面前笨拙得很,便识趣不再多说,指不定同他辩驳几句又会被带进什么沟沟里咧。
素荷姐姐朝我歉意一笑,眼神指了指左侧不远处,我便见到了宋初尧,我本想同素荷姐姐一同过去,正好借此与那宋初尧搭上几句。
我看他模样温和得很,兴许看在素荷姐姐的面子上,对于我要拿走残影剑一事兴许能打个商量。
然我如意算盘打得响,脚尖还没转方向,就被陆商迟这厮拽麻袋一样拽走了。
不过我并不生气,那宋初尧好歹也是流光榜前十,想来打起来会比较有“嚼头”,那便与他会一会好咯。
“宗儿呢?”
我未寻见宗儿的影子,就连纪谷扇和纪谷扁也不见踪影。
“自然是被庄穹川拐走了。”
“啊?我要去救她!”
想到宗儿并不喜庄穹川,想来与他一同用饭定会影响食欲。
陆商迟非但不松开我的手,还箍得更紧了,他探手想在我额上一敲,我早有准备偏头避过。
“嘿嘿,你敲不着!”
陆商迟无奈摇摇头,道,“你是救不了她的,嫁给庄穹川是她的宿命,谁叫她生来是白光城纪家的女儿呢。”
“什么意思?难不成月老他老人家将他二人的红线绑死了?”
为何白光纪家的女儿就必须得嫁个庄穹川?
陆商迟沉吟片刻,点点头肯定道,“唔……你说得对,月老那老头最喜给人的红线绑死结了。”
莫不是骗我吧?这世上当真有月老?我想着陆商迟都会施妖法了,兴许真有月老也不一定。
听他这口气,好似他同月老挺熟的,且被绑死结的不止宗儿和庄穹川,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遂问他道,“还有谁和谁红绳也被绑了?”
陆商迟停下脚步,转头定定看着我,他的眼神不同以往,此时格外认真,仿佛要将我刻进心里一般,看得我心慌意乱,心跳“砰砰”如雷鸣,耳后又是一片灼热。
他这模样让我不得不误会,好奇之中还带着一丝丝……期待,我在想,他是不是想说我和他的红绳也被打了死结?
意识到这一点,我只觉耳后的热传到脸颊和脖子,“砰砰”心跳声更快了也更响了。
然他顿了半响,却只是轻笑一下,眉眼微微弯着,像两湾浅浅的清澈溪流。
“你倒是说呀!”
我有些急躁,声音便提高了些,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陆商迟笑得更起劲了,我的心也跳得更快,脸上的燥热竟蔓延开来,连带着手心都有些黏腻,搅得我烦闷不已。
要不是他又给我施妖法的话,我一定是饿了,定是上午在戊场对战过多,我虽没怎么动,但单单往那比武场上站上一个多时辰也是耗费气力的!
嗯,我定是饿得面红心跳!
“自然是宋素荷和纪谷扇的红绳。”
“噢。”
原来他二人的红绳呀。
我任由陆商迟拽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只觉脸上的燥热瞬间褪去,心里头莫名有些失望。
那般心慌意乱之感也消散无踪,只余一股淡淡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在我体内回旋。
那情绪回旋到腹部时,我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叫唤起来。
嘿!
还真是饿的!
我心下一喜,那股难以名状之感转瞬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