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赭色衣裳的壮汉跳上来,他憨厚朴实的大脸盘子上挂着讨好的笑容,黝黑发亮的皮肤趁得他裂出来的牙白得晃人。
他颠了颠手中双锤,粗声粗气对楼婉婉道,“在下惠敏,还请楼姑娘手下留情。”
嗯……我看着那比楼婉婉要壮硕两倍的黝黑汉子,莫名觉得“惠”和“敏”这二字是如此陌生,一下子竟忘记了这二字的意思。
楼婉婉冷笑一声,道,“承让!”
两人便比斗起来,这惠敏大兄弟有些辱没他的名字但却并未辱没他的长相,他既不“惠”也不“敏”,打起架来全靠蛮力,我听着嘎吱嘎吱的响声,有些担忧这个木搭比试台的质量。
然许是他皮糙肉厚,楼婉婉的拳头对他也不曾造成实质伤害,看起来就跟一娇柔女子跟自家相公撒了一个动静比较大的娇,许是惠敏大兄弟也想到了此处,我看到他黝黑的面庞透出一层极难察觉的红晕。
楼婉婉嫌弃收拳,唰得一下抽出腰间的残情剑,又引来一片毫无节操的叫好声。
我有些郁闷,着实不曾看出拔个剑而已,用得着如此捧场吗?
那惠敏见此,也将手中的锤子抡起拉,黑红朴实的面容始终挂着讨好的笑容,并不小的眼睛都被他挤成一条缝,似乎这样看楼婉婉会更加美一些,且他露出如此模样便能让楼婉婉对他青睐有加一般。
惠敏笨拙而有力地攻击楼婉婉,楼婉婉挥舞残情剑,剑招如同她的身姿一般漂亮招摇,若给她挂上一条长绸带,想来会更加赏心悦目。
楼婉婉的武功其实并非全无可取之处,乍看之下,也能担得起“行云流水”四字,然她内劲虚浮,每每换招之际略有迟疑,好似本该一气呵成的墨笔字生生用了好几笔,于是便显得不太高明。
“你们看这细水美人如何?她可卯足劲要跟爬到素荷姐姐前面去呢。”宗儿努努嘴问道。
我摇摇头,有些惋惜楼婉婉手中那把残情剑,难怪师父要收回此剑,想来是觉得她还配不上此剑吧。
“摇头是什么意思?”宗儿眨巴眨巴眼,疑惑问道。
我还未出声,一旁的陆商迟接口道,“宗儿姑娘,宗家家主过寿时倒是可以考虑请她去舞上一回剑。”
宗儿嘴快,有些不满道,“你这是夸她舞得好看?”
我看着台上正在比试的细水美人朝陆商迟甜甜一笑,不由得愣住。
然陆商迟笑而不语,抬手在我额前揉了揉。
我被他这么一揉倒是清明了,这才觉陆商迟当真嘴毒。
我心下认同陆商迟的看法,楼婉婉的剑法空有一副花架子,速度不够快,行招不够流畅,力道也不够猛,除了舞起来好看,用处并不大,保命更是无用。
若非台上那惠敏处处让着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她伤着,这场比试也不至于持续这么久。
思忖间,台下响起掌声和口哨声,我一想便越发觉得那楼婉婉像是在表演舞剑了。
黑衣裁判敲锣宣布楼婉婉的胜利,我看那惠敏仍旧挂着讨好的笑容,用全身心在表现虽败犹荣。
他那么大个子,抡着同他一般粗犷的锤子扭捏而又渺小地站立在楼婉婉面前,好似等着被夸的孩童般。
然楼婉婉目不斜视越过他,直直朝我们走来,一众细水美人拥护者自觉让出路,好让楼婉婉走得顺畅些。
楼婉婉行至我们三人面前,先是不满地瞪了宗儿一眼,又狠戾扫视了我一眼,随即如翻书般温婉一笑,对着陆商迟羞涩福身,轻声细语道,“方才公子的夸奖,婉婉听见了,多谢公子赏识。”
陆商迟装模作样回礼,不咸不淡道,“不谢。”
楼婉婉小心翼翼抬眼看他,又小心翼翼垂下眼眸,双颊染上薄薄一层恰到好处的红晕,仿若一颗诱人的粉红奈果,这般我见犹怜的弱柳扶风之姿也难怪赢得如此多的追捧者。
我看此刻这细水美人好似很好说话的样子,脑子一抽便道,“楼姑娘,我想向你讨要一件东西。”
我心知这楼婉婉不喜我,然她心喜陆商迟得紧,故她虽对我很是不耐烦却也耐着性子问道,“何物?”
“就是你手中这把残情剑。”
楼婉婉紧了紧手中之剑,轻蹙眉头委屈地看了陆商迟一眼,见陆商迟不曾言语,便又看向我极力压制语中的不快,道,“此剑乃我楼家之物,你……你怎敢讨要?”
我眨眨眼,歪着头想了想,时婆婆曾说“世上没有白吃的红烧肉”,那自然也没有白给的残情剑,我如此大剌剌问她要剑,她不给也属正常,想来需允若她一些好处才行。
“那你说要多少银两?”
我寻思着,若是楼婉婉开价太高我还是同她比试算了。
“你放肆!多少银两我也不换!”
我再一想,也对,楼家好歹家大业大,自然不缺银子。
于是转了转眼珠,财不行,那么,“不如我帮你打败素荷姐姐,助你登上流光榜前十五名?”
名总行了吧?
未等楼婉婉开口,宗儿怒骂道,“嘿!莪术你个忘恩负义的,为了一把破剑自己人都要打啊!”
我嘿嘿笑着,“虚名而已,是吧?”
我看向陆商迟,陆商迟点点头,好脾气道,“你说得都对。”
宗儿重重“哼”了一声,那楼婉婉有些气急,奈何在陆商迟面前又要保持她温婉淑女的一面,“你说什么都无用,此剑我不会换的!”
楼婉婉又委屈地盯着陆商迟看,我心下有些不快,我不过想以公平的交易同她换剑,怎她那幅垂泪欲滴的模样倒像是我在欺负她一般。
她不是心喜陆商迟嘛,难不成我将陆商迟送与她她也不换?
思及此,脑袋一热,看了一眼陆商迟又直视楼婉婉脱口道,“倘若我用一个你喜欢的人同你换呢?”
楼婉婉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双颊红得更厉害了,吱吱唔唔“你”了半天才不轻不重吐出“无赖”两个字来。
她说得实在毫无气势,我一点都没有她在骂我的自觉。
然陆商迟朝我丢来的目光却有气势得很,我莫名觉得有点凉。
楼婉婉一跺脚便扬长而去,也没给我留个答案,独留一阵淡淡香风缭绕,熏得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这个态度搞得我很是迷糊,总觉倘若真拿陆商迟同她交换,她有十把残情剑都愿意给我。
“莪术,你又打什么歪主意?”
宗儿许是察觉出我与陆商迟之间尴尬得要结冰的气氛,这问题问得相当及时,将之前静默的尴尬打破揉碎,混入一层新的尴尬中,铺头盖脸朝我浇来。
陆商迟凉凉的眼神不曾离开我,用略带苦涩的语气道,“她正打着如何牺牲自家相公的色相去换你说的那把‘破剑’的主意。”
我连忙否认,“不可能!我没有!别瞎说!”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否认,总觉得要是承认了会发生什么难以掌控的不得了的事情!
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方才我对细水美人说的是用一个她喜欢的人同她换,而不曾明确点出那人便是陆商迟,既然不曾明确点出,那他就没有实质证据说我。
思及此,我觉得理直气壮了,挺着腰仰着头抖着胆子直视他,决定来一个凶狠的先发制人,好在气势上压到他,让他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无法栽赃!
“陆商迟~我何曾说过要牺牲你的色相去换剑了?你怎可把我想得如此龌龊,你是人又不是物件,怎能换来换去?”
陆商迟一挑眉,似乎在问,“难道不是?”
我义正言辞摇摇头,笃定道,“自然不是!更何况我方才那话里还有‘倘若’二字,你可知‘倘若’是何意思?简而言之就是‘没有的事’!”
宗儿道,“莪术啊,你别狡辩了,方才你还说要帮那楼婉婉打败素荷姐姐换剑呢。你拿你家相公的美色换剑一事不是不可能!”
我急于歪曲……啊呸!撇清事实……啊呸!撇清莫须有的罪名,脑袋一热,也不曾细想宗儿对陆商迟的称呼,顺着她的话正色道,“我家相公丰神俊朗,潇洒无双。宗儿你瞧瞧我家相公这皮相,唇红齿白白里透红的,简直神仙下凡好吧?再看这双眼睛,更聚了一河的星星似的,闪亮亮的,多招人喜欢啊……就这容貌,这身姿,区区一把残情剑怎能与他相提并论!”
说到激动处我还上了手,陆商迟竟没拦着,任由我的手猥琐地摸了摸他的脸皮又弹了弹他的睫毛。
“你的意思是,倘若是三残剑一块,就能与我相提并论了咯?”陆商迟这厮轻吹一口气,直将我放在他唇瓣的手指吹得苏麻无比,我讪讪收回手,有些底气不足道,“怎会?相公你在我心中是什么也无法比拟的,用什么都不能换!”
宗儿逼问,“那楼婉婉你准备咋办?”
“明日我便将她打残咯!”
陆商迟逼问道,“残情剑呢?”
现在还残什么情剑啊,师父又没说一定要完整的剑,我略一思索,格外霸气一叉腰,怒吼一声,“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