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同宗儿一到甲场,台上正比试得正热闹。
见我来了,其中一人异常爽快认输,另一人用饱含愤怒的眸子瞪着我,不待裁判敲锣,便高声对我道,“青苗山莪术!老子要挑战你,敢不敢应战?”
宗儿小声对我道,“这人好像是排在我二哥后边的,叫贵钟远。”
“也是楼婉婉的裙下之臣?”
“可不是嘛,楼婉婉依靠那张脸和身份,收了不少裙下臣。狼多肉少啊,整个武林长得美的没多少,以至于连楼婉婉之流也成了花儿。莪术,你若扮回女装,这群人哪还会这么叫嚣。”
我可不想把气力浪费在他身上,来省思城之前我确认技痒得很,很想找人较量一二,但这两日同我比试之人不下四十,又不能放开了打,着实将我的新鲜劲给磨了个精光。
眼下我只想尽快将那两把残剑拿回来,再与江侓比试一番,然后就能欢快地回青苗山,拉着白芨那臭小子跟他好好讲讲师姐大人的威风,羡慕不死他!
我摇摇头,那台上之人嗤笑道,“果然浪得虚名,看他那小身板跟个小豆芽似的,也就只能在戊场耍耍威风。”
话毕,台下响起一阵哄笑,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好生嫌弃,人群中陆续有人带着鄙夷和轻蔑地叫我“小豆芽”。
宗儿很是愤怒,我摇摇头,按下她激动的小手,“宗儿,勿争。他要说便说,我又不会少块肉。”
宗儿忍住了,鼓着嘴怒瞪那人。
贵钟远又嗤笑道,“小豆芽怕输了回去哭鼻子,不敢上来比试,想必他爹娘也只会教他怎么做缩头乌龟,哈哈哈哈哈……”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有人道,“这个死断袖也就敢欺负欺负女人,孬!”
有人道,“遇到强的,定会跪下哭着叫爷爷,哈哈哈……”
“他不是断袖嘛,说不定还主动脱了裤子让人干,哈哈哈哈……”
还有人道,“小豆芽,小豆芽,这名儿还真适合他,一掐就断,一捏就坏,哈哈哈……”
唉,这些人啊……
宗儿愤怒不已,怒吼一声,“你这个烂豆芽!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拦住宗儿即将跃起的身形,不待宗儿多说一跃踏上比试台,宗儿忍不了了,我也忍不了了,这些人的嘴啊,实在是太臭了!
“那便请吧!”
贵钟远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嘲笑着道,“小豆芽,小心你的牙!”
说罢,贵钟远气劲全开,持剑气势汹汹而来,他身形倒也快,招式勇猛力道足,若我真是个弱唧唧的“小豆芽”兴许还真会被他打得满地找牙咧。
我懒得压制功力,抽出仓卿剑比他更快,转瞬绕到期身后,剑柄点在他背心,贵钟远一个趔趄,不过他反应倒也快,片刻回神,稳住身形扭身面向我。
贵钟远勇猛,我灵巧,他的剑尽管来势凶猛,因不如我快,仍旧无法沾上我的衣角。
我不想与他多做纠缠,仓卿剑横档斜划,察觉到剑刃割到实处,便听到细微的皮肉绽放之声。
几息之间,贵钟远同我对战十余招,然这十余招已是我对他这个流光榜第六名最大的尊重。
他很愤怒,浑身上下都是血渍,衣裳破破烂烂,狼狈如同街头乞儿,他还不死心,抓起剑很是凶猛。
我将气劲灌注仓卿,仓卿离手而飞,贵钟远的眼中闪过片刻惊恐,然他来不及避开,他手中之剑也挡不住仓卿。
此时我离他已然很近,近到能从他惊惧的瞳仁中看到面无表情的自己,这一瞬蓦然想起那个月光朦胧的夜晚,浓郁的血腥和身披月光的江侓。
也让我想起彩缇城那条没有阳光的宁静小巷,残缺的尸体和站在尸体中央仿佛修罗的陆商迟。
这两个人的脸在我脑中重合起来,变作贵钟远瞳孔中的我。
我摇摇头,赶走脑海的景象。
在仓卿即将刺入贵钟远胸膛之际,猛然抬高剑迅速翻转,仓卿剑尖从我脸测擦过,剑柄重重撞在他的鼻下,他被撞退好几步,在比试台边缘终于停下,撑这剑吐出一口血,不可置信盯着那滩血激动道,“我热牙!”
愣了半响我才反应他说的是“我的牙。”
“你还比不比?”我挥了挥仓卿问他。
他怒目瞪我,一张通红的面庞青筋爆出,他本想逞强,随即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侧边跑上来几个人,不顾他意愿将他拉了下去。
不待裁判敲锣,另一名“勇士”跳上台来,这场比试渐渐变了味,更像是一场光明正大的寻仇大会,而那些裁判并不阻止,连高坐台前的庄伯格等人也不阻止,我有些不耐,仓卿回鞘,这名“勇士”被我用剑鞘打了下去。
自然,贵钟远不是最后一个,方才这名“勇士”也不是。
他们想轮番上阵耗光我的气力,照此下去,我不知何时才能对上宋书尧和文进忡。
所以,这一个我不能再仁慈。
这人很有自信,“小豆芽,你嚣张到头了!”
我平静看着他,缓缓抽出剑来,显然他也是怕的,但覆水难收,他飞身而来,气息稍显凌乱。
我轻巧避开他的剑,他却无法避开我的剑,我的仓卿要饮血,他身体一片,他的胳膊成为献祭我仓卿剑的第一餐。
凄厉的惨叫打断这场比试,他跪地哀嚎,看着那截断肢痛哭嚎叫,方才还自信满满想结束我嚣张之人此刻像一个懦夫一样跪地惨叫。
台下又陷入一片死寂,人们看我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恶鬼,连宗儿都不曾朝我露出笑颜,而裁判不止是被震住还是为何,还是不曾走上前来,甚至无人来将这断臂之人拖下去。
我隐隐觉得,这场比试不会就此终止,索性放开来打,可半天不见有人上来,于是我将仓卿收回剑鞘,勾起嘴角朝裁判们笑。
我不想再继续等待,决定反客为主,主动掌握局势,所以我走过去,抢下尚在发愣的裁判手中的铜锣敲响,用锣锤指着宋书尧所在的方向。
“下一个,海夜城宋书尧!”
台下总算有人上来将尚在惨叫的对手扶下去,那只孤零零的胳膊还躺着场上,我看着有些反胃。
好在方才被我抢了铜锣的裁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将胳膊捡走。
宋书尧苦笑着走上台来,朝我拱拱手,什么也不曾说。
他不说话,我还是想说点话,毕竟场面被我方才那一斩弄得有些奇怪,而作为对对手的尊重,我还是问道,“他是谁?”
我看着被人抬走的独臂人问宋书尧。
“今仓的陆想。”
“喔,陆想啊。宋书尧,我只要你那把残影剑,你若想赢,我可以认输咧。”
宋书尧闻一愣,“你……是来讨债的?”
我点点头。
台上有人大声呼喊他,“尧儿!住嘴!”
宋书尧只看了一眼,随即迟疑着问我道,“你……是颜家后人?”
我摇摇头。
宋书尧笑得更苦了,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我不曾察觉到他的杀意。
他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一扬手将残影剑丢给我。
“冤冤相报……冤冤相报啊……”
宋书尧走下台。
待那黑衣裁判敲锣,我看着文进忡的方向扬声道,“下一个,亥昝城……”
“慢!”有人打断我的话。
我循声而望,但见武林盟主庄伯格缓缓从高位而起。
他的影未晃,衣觖未动,然转瞬间,他已到了我眼前。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又盯着我的仓卿看了许久。
他不说话,我不说话。
他不说话,场下成百上千人都不说话。
此时江汇山庄像极了清晨还未苏醒的青苗山,不,不对,青苗山有虫鸣鸟叫,然在此刻,静得甚至能听见秋风吹落残叶的声音。
他们自然不是被我震住的,而是被我眼前这个号称武林盟主的男人震住的。
我能感受到他的气劲在四周蔓延跳动,压迫着在场所有活物。
“你从何而来?”
“青苗山。”
“师从何人?”
我想了想,道,“高人。”
他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笑,他指了指我的剑,“这是一把好剑。”
我不想回答,这是废话,剑中极品,当属仓卿,自然是好剑。
他轻轻甩了甩衣袖,将手背在身后,仿佛陷入遥远的回忆。
“十五年前,我有幸见过此剑。此剑……就如它当年的主人,让人见之难忘……”
“您认识我师父?”
此时,他真的笑了笑,但我看不透他的笑意,他答非所问,“我本想与她成为朋友。”
我也笑了笑,“如此,那请盟主帮我讨回残心剑,师父一高兴,兴许便愿意与您做朋友了哩。”
庄伯格摇摇头。
我有些不高兴,“那便请您让开,我要同文进忡比试哩。”
他也大笑起来,然却与宋书尧的笑不同,他的笑很是开怀,“你这番模样倒有几分她的影子。”
忽而,他止住笑,面色一变,神情严肃道,“小丫头,今日够了。武林盟的规矩不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