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庄伯格的阻拦,我未能继续在甲场比试。
本想私下找文进忡,然我一下台,他便上了台,他是上届流光榜第二名,同他比试的也不少,他往台上一站,便有人上去同他比试。
我也想多看一会儿,奈何他人看我的眼神让我不自在得紧,再加上我耳力不差,人群中谈论我的窃窃私语声无孔不入,大都贬大于褒,且他们开始猜测我的身份来历,有人是口出之语肮脏不堪,有些人义愤填膺,总之听来让我的耳朵挺受罪的。
既无法阻止他人之口,我还不能堵我之耳吗?所以,我同宗儿打了声招呼,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中离去。
一踏入后院,便遇上了河辛姝,她面色仍有些泛白,唇色淡得没有血色,显得很没精神气,我想起她上台与我比试时的意气风发,心生内疚,“河姑娘,抱歉,我……”
“是我技不如人,您……你……不必在意。”
她这般态度,我便更内疚了,“你的身法很快,鞭法柔中带刚很是不错。我相信武林盟是看中人才之地,定不会因未能参加比试而埋没人才。”
闻言,她笑起来,原本面无血色的脸因这个笑容而多了些生气,她本长相不算出彩,这样一笑倒生出几分女子娇媚来。
她似乎很激动,尽力压制住,憋出几声咳嗽来,我连忙探手在她背上轻拍,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捂着胸口咳得更剧烈,脸颊脖子也通红,倒让我有些尴尬了。
然毕竟她此番模样乃因我,我运气于掌,不顾她的躲闪置于她后背,内力循着掌心缓缓进入她体内,替她顺好气,她总算不咳了。
“多谢公……子!”
河辛姝说着竟是还要跪下给我一拜,“哎哎……你别呀……”
这人实在奇怪得很,不过是助她顺气而已,怎用得着行如此大礼?
我正欲离去,她叫住我,“莪术公子……树大招风,您……你锋芒太甚,要小心……”
她脸上还遗留着方才咳嗽过后的红润,看起来娇俏了几分,我点点头,对她道谢,这才离去。
没想到河辛姝面上一副冷淡样,内里倒是热情好助人的,因她如此态度,我莫名也对她生出一份亲切来。
嗯,还是去找陆商迟要点钱请个好大夫给她看看吧。
正想着,听闻前方有人怒道,“臭咬日……”
我一愣,顿住脚步循声而望,但见前方一人拦住我去路,嘴巴因浮肿而显得有些滑稽,眼中怒气滔天,熊熊如火一般,这可不就是被我打碎一口牙的贵钟远嘛。
我完全不知他说的是啥,他兴许也反应过来,接下来的话便用一个愤怒的“啊”字代替……
随着一声清晰的怒吼,眼前人影闪烁,我见贵钟远飞快冲上我,他手中的剑反射出秋光闪了我的眼,我抬手挡了挡,凭着风声避开他的攻击,伸脚踹在他腰间,将他踹出十步远。
“莫不成你连胳膊也不想要了?”
贵钟远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下意识摸了摸胳膊,又后退几步收敛了气劲。
我懒得与他周旋便走了,他也不再拦着我,只立在一旁用眼瞪我,似乎这样瞪能我的牙也给瞪碎一般。
我越过他几步,猛然回头更凶狠瞪他,贵钟远一抖,提着剑反身跑开了。
这厮让我心情大好,一高兴,我险些在回廊蹦跳起来。
嘿!
还真是奇了怪,才转了个弯又碰到了楼婉婉,敢情今日是“仇家”见面日不成?
自然楼婉婉也不会给我好脸色,我倒并不在意,看着她同河辛姝如出一辙的惨淡气色,内心毫无波澜,我对她可恶任何愧意,谁叫她骂我咧。
师父说有仇要报仇,我没骂她“花蝴蝶”已算是我的修养了。
我不理楼婉婉继续蹦跳着往前走,她跟在我身后也默不作声,只是那刀锋一样的眼神在我身后刮得背后凉飕飕的,就好似身后跟了一个鬼影一般。
到底还是我先忍不住,我停下转身,吓得楼婉婉小退一步,险些歪了脚,“你跟着我作甚哩?”
楼婉婉面露虚色,“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你能走我为何不能走?”
好吧,她说得极为有理,我竟无法反驳。
我自顾自朝前走,尽力忽视掉楼婉婉,不想我拐弯她也拐弯,我绕过湖她也绕过湖,我踏进院子她也踏进院子。
我狐疑着在房门前晃悠,她也在我房门前晃悠……
“你……”
“我是来找陆公子的!”楼婉婉理直气壮打断我的话,说“陆公子”时脸蛋还红了一下。
好吧,我信了,那纨绔也不知对楼婉婉做了什么,竟还主动找上门来了,江湖中人果真举止豪放不拘小节毫不做作扭捏,与别的女子完全不一样!
不一会儿,院子外走来另一个美人,那美人面容艳丽,身着一身蓝衣又透出一股清冷的意味,本来楼婉婉还算个清秀佳人,在这蓝衣美人面前硬生生输了歧视,显然楼婉婉认为自己在美貌上输了,故很不甘得瞥了一眼又将视线落回我房门上。
我看那美人有些眼熟,一时间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那美人见我朝我拱手低头,恭敬道,“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楼婉婉很是诧异,疑惑道,“你家公子是谁?”
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扭捏道,“是陆公子吧,那有劳姑娘带路了。”
蓝衣美人斜眼瞥了楼婉婉一眼,不曾答话,随即又看向我,重新点名道姓说了一遍,“莪术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我忽然想起来蓝衣美人是谁了,对,她是蓝穗,池五身边的。
这两日见池五坐在庄伯格身旁,倒是不曾见着蓝穗,我险些忘了,池五同陆商迟那纨绔一样,身边总会跟一个貌美侍女。
这么一想,好似陆商迟身边那与蓝穗有几分相像的美貌侍女红陈也不知道去了何处,这一路都不曾见着呢。
不过我欲池五也就见面之交,为何要请我?
显然蓝穗并不准备回答我,因她垂着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不想在此处见着楼婉婉,索性便去看看池五找我何事吧。
跟着蓝穗一块转身,只听身后楼婉婉震惊异常的尖叫,“你……你你……怎么会……是个女的!!”
她怎能这样说,我怎么就不是女的了?不过是身着男装,且……胸小了些罢了……
我对蓝穗道,“她瞎吗?看不出我是个女的?”
况且今日庄伯格叫我“小丫头”,我还当所有人都晓得我是姑娘不是小伙子哩。
“莪术姑娘生得俊朗,身着男装看着像一个粉装玉雕的小少年。”
哦……我倒不知小少年竟还能用“粉装玉雕”来形容哩。
蓝穗将我带到池五的院内,我不曾见到池五。
蓝穗将我引入一间房内,拿了一套白裙递给我,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沾染了陆想血迹的衣服便没有拒绝。
方穿好衣服,又有人进来朝我行礼,笑着为我梳了一个少女发髻,她本还想在我脸上描摹两下,被我拒绝后并未多做坚持。
我走出门就见池五立在院中,见了我愣了半响,他目光灼灼,看得我双颊微烫。
“走了。”
最终还是他先回过神,勾起嘴角笑了笑,我看得失神,他弓起食指在我额前轻敲一下,我恍惚在他身上看到了陆商迟的影子。
“唔……你为何要请我吃饭哩?”
我不过与池五几面之缘。
“我想请。”
他说得有些狂傲又不容拒绝。
我一愣,他笑着问我道,“那你为何要答应?”
“我……”
我能说我只是想避开楼婉婉吗?
池五垂眸看我一眼,又道,“还穿了我送的衣服。”
“这……这衣服也是阆苑阁的?”
我本想说总不能在此处将衣服脱下来,然嘴一瓢就说到了别处。
他笑着点点头。
池五带我去了一家很是豪华耀眼的酒楼,蓝穗和为我打扮的那个姑娘都不曾跟来。
我本想问问她二人不来缘由,但当小厮端着饭菜过来时我早已忘乎所有,满心满眼只有那一盘红烧肉。
池五倒是话少,吃饭时一言不发,吃得斯文优雅,反倒是我吃得狂放了些,毕竟这几个菜竟如此凑巧全是我喜欢的,而且菜的味道,尤其是那盘红烧肉竟与时婆婆的手艺相差不大。
还好池五话少,我本与他不算熟识,忽视掉他总落在我身上的视线,我吃得还算开心。
饭毕,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总算能空出脑子来想些别的。
我问池五,“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可事先说好哩,杀人抢劫的事我不干的。”
池五勾着唇看着我,想了半响都不吱声。
我看着他那与陆商迟有三分相似的笑颜不由得问道,“你怎也如此爱笑哩?”
池五愣住,微皱眉头疑惑道,“也?”
“是咯,陆商迟,就是我那白捡来的‘相公’,也总爱对我笑,他长得本就好看,这一笑吧……”
“我长得不好看吗?”池五打断我的话。
“啊?”
“你方才不是说要帮我一件事,我想到了,你陪我走一程吧。就走……从酒楼到江汇山庄这一程吧……”
“额……就如此简单?”
时婆婆常说“天下没有白吃的红烧肉”,难道这句话错了?
他笑着点头,肯定道,“嗯。能有这一程我已然很高兴了。”
怎说得如此可怜?他好似很荣幸的样子,可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我索性不想了,且我并非爱管闲事之人,再说,不过走走路而已,我不痛不痒,认真算起来,还是我赚了咧。
我们走出酒楼,月色正好,许是武林会之故,街上热闹非凡,好在并未有人认出我,这段路走得异常安稳。
池五时不时偏头垂眸看我,我自然察觉到了,我只当他是随意一瞥,倒不敢自作多情他刻意望我,可次数多了,难免让人生疑,当我回望他时,他也不躲,只朝我勾唇一笑,在街上阑珊的灯火下,显得格外温柔。
然最后还是未能陪他走完这段路。
才行至一半,蓝穗急匆匆跑来,神情很严肃,池五轻叹一声,弓起食指在我额前轻轻一敲,对我道,“莪术,剩下这半程,你可否愿意欠着?”
他这话说得怪异,但我还是点点头,毕竟我吃了他的肉,穿了他的衣。
我慢悠悠走回江汇山庄,甫一进门就被宗儿逮住。
宗儿将我拉至一个僻静的角落,压着声音着急道,“莪术,你快走!这是我的零花钱,你拿着,往人少的地方走,有多远走多远!”
“怎么了?”
“楼婉婉死了!”宗儿急得快要哭出来。
“她……怎么会,我傍晚见她时还好好的哩……”
但是,楼婉婉死了与我何干?
“楼婉婉真死了!死在你房里!一剑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