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纸牌与政治(1 / 1)伊切西里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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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问查理最讨厌的人是谁,在这次瑞士之行前,他会十有八九脱口而出:王太子路易。

查理对路易的讨厌是刻在骨子里的,如果举个例子,就是他每晚睡觉前都会骂一遍这个面目可憎的对手(实话实说,路易长的是真丑),虽然他重生一共也没几天。现在王太子路易已经从“查理最讨厌的名单”里往下挪了一个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了的西塞罗。最大的证据就是查理将他每晚睡觉前的口头禅由“该死的路易”改成了“去他的西塞罗”。

他原本对这位罗马政治家是欣赏多于厌恶的。尽管人们热衷于将这位先贤因两面三刀而死的事津津乐道,在意大利甚至是别的地方,西塞罗仍有不少的仰慕者,甚至有些地方的人以追求西塞罗的品味与行事风格为荣。查理最早是从伊莎贝尔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后来又在凯瑟琳那了解了更多。虽然伊莎贝尔与凯瑟琳对这位大人物并不感冒,寥寥数语将西塞罗描述成了一名博学的先哲,对于查理来说,担起“先哲”这个称呼就意味着西塞罗与亚里士多德是处在同等地位的。

西塞罗被查理厌恶源于老罗兰。从根特到卢森堡,勃艮第的出行队伍差不多晃悠了六天,老罗兰也跟查理讲了六天西塞罗。从生平事迹到政治思想,从开始引人入胜的历史故事,到后来令人提心吊胆的无预备式口头提问,再到隔天稀奇古怪的内容考校,老罗兰甚至将让·德·奥西的授课时间与查理的家庭作业时间全部剥夺,尽可能地向查理灌输所有和西塞罗有关的东西。查理被老罗兰折腾的脑袋快要裂开,却不能发火,因为老罗兰在讲课时板着脸的让·德·奥西经常坐在一边。

查理开始后悔勃艮第的奢侈,连马车空间都要比普通贵族的大上几倍……

“好了,小查理,别用那种憋屈的眼神看我。一会考尼尔该派人接我们了,这会我们不讲西塞罗。”考教后的老罗兰合上手稿,拍了拍一脸苦大仇深的查理。

查理难得从老罗兰口中听到了一句令他倍感舒服的话,随后他想到了缘由。

勃艮第的使团此刻正呆在萨内姆的城堡。

萨内姆是卢森堡南部的一座不大的古堡。城堡连带内里的居民也不过千八百人,勃艮第使团队伍的补给对城堡居民来说是不小的压力。查理一行差不多有一百多人,根据勃艮第与流氓无异的军纪,考尼尔来接查理越晚,这支队伍对萨内姆的祸害就越厉害。作为卢森堡实际上的统治者,考尼尔不可能放任查理他们在对自己的治地祸害太久。

“那么,我们找点事来打发会时间?”老罗兰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纸牌,在查理面前晃了晃,一字摆开。

法国的纸牌源于塔罗牌,是百年战争后期莫名其妙从贵族中开始流行的。这个时候的纸牌只有52张,即每种花色13张,没有大小王。

“会玩吗?”老罗兰问。

“我只会‘王者之战’。”查理说。

老罗兰笑道:“很巧,我也只会这个。”

王者之战是一种百年战争后期出现的策略类纸牌游戏(友情提示:以下内容到介绍结束为作者本人杜撰),最多支持三名玩家进行对抗。

游戏中的K、Q、J分别代表国王、王后与骑士,而数字2-10则代表各个阶层的臣民,A代表的是奴隶。

准备阶段,将黑桃全部纸牌选出并背扣桌面,每名玩家依次选取剩余花色一种的全部纸牌,并以盲抽黑桃纸牌的方式决定出牌顺序。抽到其中K到A按照从先到后的顺序出牌,但同时抽出A和K时,抽到A的玩家出牌顺序要在抽到K的玩家之前,变成第一个出牌。

出牌阶段,玩家可选择一次打出1-3张数字组合纸牌或者单张人物纸牌。当首位玩家打出1张纸牌时,K到A按照点数从大到小,其中J大于10,Q小于所有牌,K大于除A外的一切牌,A仅大于K和Q。

当首位玩家打出2张组合牌时,其余玩家可以选择出1张或2张组合,并以点数之和决定大小,其中J代表1点,而Q则代表12点。最大的一方视为获胜。

当首位玩家打出3张组合牌时,其余玩家可以选择出1张或者2、3张组合牌,并以点数数字之和决定大小,其中J代表1点,Q代表12点。

结算阶段,每轮牌面最大的玩家将打出的牌放入弃牌堆,并俘虏较小一方打出的牌。

附加规则,1.每轮结算后,将由获胜者进行下一轮开始;2.当牌面大小相同时,出的牌双双进入弃牌堆;3.出牌时打出K,结算时将会视为最大,不论是否有其他牌组合,但对手包含A时带有K的一方永远视为最小; 4.K进入弃牌堆时可以Q替代;5.当以J单独打出或进入组合结算时牌面最大,则可将进入弃牌堆的Q取回。

获胜规则,1.当K被俘虏时,俘虏者将拿到对手所有剩余手牌作为俘虏;2.当任意一方数字牌用尽时,以俘虏评分大小结算胜利,其中J、Q、K分别计11、12与13分;3.当俘虏分数相等时,进入“决战”阶段。

决战规则,类似准备阶段,盲抽黑桃纸牌方式,以K到A的顺序决定大小,其中K、Q、J分别记为13、12、11,但同时出现A与K时,有K的一方默认失败(就是说三人进入决战,同时出现A和K时,第三者获得胜利)。

王者之战游戏上手简单,并且每轮的游戏时间都不会太长,因而受很多人欢迎。至于为什么没有形成风靡的势头,只能说这游戏根据玩家不同,呈现水平两极分化。一般来说脑子不够用的贵族老爷只能找自己的情妇偷偷摸摸的玩,那样才有可能赢上一把……

查理与老罗兰玩了6把,1胜5负。相对于老罗兰的脑子,查理觉得自己打出了不错的成绩,并且有三把几乎要赢了(这只是菜鸡的错觉),只是不小心被老罗兰给翻盘而已。

“这游戏设计的真是巧妙。”查理赞叹。

老罗兰盯着纸牌看了半天,忽然说道:“它是被人专门设计出来的政治产品,所以必须精密设计。”

“政治?这与政治有什么联系?”查理忍不住看向老罗兰,很惊讶他的说法。

老罗兰看向查理,目光中再无之前娱乐时的随意,反而是一脸郑重:“你要记住,孩子。任何流行的事物都离不开幕后的操纵。操纵者的目的往往是政治,他们可能是个人,也可能是一个团队。”

“‘王者之战’很符合这些因素,并且多了些其他的东西。”他说着将手中的纸牌一字排开,选出那张代表骑士的J与代表国王的K,继续说,“这项游戏的幕后操纵者与想要急切收回权力的法国王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它弱化了贵族的力量,并让人潜移默化的接受‘国王高于一切’的说法。”

“除此之外,它几乎模拟了百年战争的情况:英国、布尔日法国与勃艮第。而它最令人感到心悸的是让代表民众阶层的数字牌拥有了凌驾于贵族之上的权力……”

此时老罗兰手中的牌已经由K和J变成了10和A。顺着老罗兰的思路,查理发现自己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民众阶层一直以来是自己和大多数贵族忽略的,但平民确实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力量。老对手路易就是一个重视民众阶层的人——因为他几乎得罪了所有的贵族,不得不倚靠这些平民。

查理感觉纸牌游戏与其说是阴谋,不如说是一个对于未来的预言。他暗下决心,回根特后有时间一定要圣徒出身的勃艮第顾问德尼女士好好的聊上一聊。

老罗兰并没有注意到查理的溜号,仍然与查理说着“王者之战”甚至是纸牌与政治间的联系。如果查理注意到他的眼睛,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位精明强干的智者此时陷入了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状态:他一边侃侃而谈,一边目光游离。

他在一边叙述一边回忆。

这种分裂的状态持续了没多久,老罗兰就不小心说漏了一个连查理都感到震惊的秘密。

“……这种运作的手法,几乎和我当年遇到的光照会如出一辙。”

“等等,光照会是什么?”查理忍不住打断老罗兰,他知道天主教有很多修会,以光照会为名的修会有很多,但还没听说哪个修会能影响到欧陆的政局。

老罗兰被查理打断了回忆,又回到了那个精明睿智的自己。他想了想,决定稍微对查理透露一点:“那是当年和我接触过的一个以的光照会之名为依托的神秘组织,全名为日尔塔那的光照会。”

见老罗兰没有往下说的意图,查理也没有追问。虽然好奇心被勾出来了,但老罗兰已经满足了他初始的求知欲。查理也知道对于真正的秘密,自己不能刨根问底。

老罗兰将纸牌收在手中,问查理:“你知道要如何进行最有效统治吗?”

“统治……呃,是控制吗?”查理虽然有过一世统治的经验,在被问起如何有效统治时仍一脸茫然。

“统治即控制。你很聪明,小查理。”老罗兰笑着夸赞了一句,接下来的话让查理震撼到无以复加,“当年光照会告诉我,如果统治100万人,那么将他们划分为五部分,每部分选一个对自己绝对忠心的代管人,那样君主就只需在这五个人身上下功夫。控制五个人有什么难的吗?没有。接下来每个代管人再为自己安排五个忠心耿耿的代管属下,以此类推,在第七个层级后,基层区域的长官只需要控制十个人就可以了,而每层的长官只需要牢牢控制住他们相应层级的五个部下,这100万人就将牢牢地掌控在最高统治者的手中。”

查理愣了半天,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恶魔一样的统治效率。”

“是的,像毒瘤迅速扩散,没有尽头也无法打破。有谁不喜欢费最少的力将自己治下变得像铁板一样呢?”老罗兰苦笑道。

“这真是……太可怕了。”

“其实更可怕的是你要通过什么方式彻底统治你下层的5个人。”老罗兰突然来了兴致。他并没有真的去考校查理,毕竟这层面上的问题查理不可能答出来,即便换做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所以他痛快的说出了想法:“一种风靡且你下层代管人中多数认可的思想,它可以是政治理论,也可以是文化思潮。它往往涉及权力分配的多寡,亦可以是权力重构与再分配……”

看着一脸茫然的查理,老罗兰无奈的摇摇头。他想了想,打算做最后一次努力:“比方说,现在彼得拉克被很多人推崇,而他的思想源头是西塞罗,我让你了解西塞罗为的就是你以后更方便进行高效统治。”

查理觉得有什么东西好想要从脑袋中跳出来。他摸着自己脖子上戴的勋章,陷入沉思。那是一个由纯金打造的颈部挂饰,其外形是一只从中间吊着的小羊。

“好吧。”老罗兰觉得自己差不多失败了。其实他说这些理论上的东西太散乱,别说查理,就连菲利普可能一时也无法接受。实际上这位半吊子大臣自己也没有将他悟出来的想法完全理解消化,否则他只需要告诉查理:“思想是统治的主要工具,统治者要了解并加以引导方能立与不败之地”就可以了。

老罗兰并不知道,他以思想为统治工具的想法完全符合光照会的政治理念,这也是光照会当年积极拉拢他入会的主要原因。

“如果说纸牌代表着各个国家,那这副牌似乎还缺少些什么吧?”查理的突然发问让茫然的人变成了老罗兰。

“它差了一个皇帝和一个教皇。”查理指着老罗兰手中的纸牌,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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